长篇|彼岸(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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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自由的大学生活其实五味俱陈,及至毕业混得一纸文凭,真乃祖上烧了高香。其前还愁绪丛生,捉狂似地臆想一万种弃业而逃的可能…

心境此起彼伏间,人生多了一份落寞的啼笑。

大学出来独自一人南下广东东莞,在城区一个玩具制品厂的流水线捱了几个月,自觉毫无意思可言,掂量再三返回省府海口租个房子,整天上下求索于应聘路上。其后曾做过建筑工地材料员、卖过磁砖,派发过药品广告,当过电话卡推广员…钱没赚到几个,心倒麻木不少。

中间认识一帮聊胜于无的朋友,并学会抽烟。抽的多是本地产的“宝岛”牌,两块五元一包的那种软款。怎么学会的记不起来,只记得上了瘾,兜里没钱了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满世界讨烟抽。

与此同时酒也喝上境界了,不止低度酒,高度如高梁王、董公酒甚至二锅头也闷头就来,高中时代洪海家的黑豆酒较之而言,简直小巫见大巫。不过很奇怪,杯筹交错于眼前,心里却想念黑豆酒那股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阵与一位同乡尤为要好。与我的自食其力不同,他是妥妥的寄食者,大学毕业过一年,他还不晓得人才市场在哪个区哪条街道——那有什么紧要呢,即使没班可上,生活也一样衣食无忧,已退休的老师爷爷是他的银行,随口一个电话,那头立刻着火般将钱汇来。

某次回家顺路拜访,七老八十的爷爷颤巍着身子取出二十公分厚、码得齐整的两箍汇款单让我瞧,这一单哪年哪月汇的款、那一单又是哪年哪月,他告状似地一单一单摊开来与我解说。

“你看你看这不肖子,”爷爷的拐杖敲得笃笃响,“书没读几年,钱花得像流水!”

“呵呵…”我随声附和,嘴上说着实在不该,心里偷着乐。读书那时候身在学校心系赌球,因此花不少冤枉钱,这是那位仁兄告诉过我的。不过自认识以来,倒没再见他涉足那类烧钱的场所,看来应该是“金盆洗手”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虽则寄食,却也有可称道之处。他属于无心机的那类人,外出用钱处比如吃饭喝酒买烟抽,往往抢着买单(当然很多时候我不会给他机会,自己先把帐结了);说话从不拐弯抹角,骡子就是骡子马就是马。这是我以为可交的原因之一。

傍晚我们常常一起闲逛。沿笔直的龙华路一直往下走,成排的老椰子树及并联的路灯于人行道旁自然而立。风起之际,疏长的椰子树叶子矫情轻舞,受其蛊惑,橘黄的路灯光影婆娑,影绰迷离几如魅影。

百米下的路尽头南大桥纵横交错,左去是喧闹的海秀东,那边有当时全海口最大购物中心明珠广场,往下为游客如潮的第一百货。明珠广场前的大英天桥人来人往,对面是过气的乐普生超市,闪入身去左右瞧看除去似是生无可恋的售货员,门可罗雀,原本一枝独大的繁华超市落魄如此,心里长叹一声英雄迟暮。

其实俩人本没有购物的欲望,只漫无目的随意乱逛,一路逛下去,累得实在走不动才等上公汽原路返回。

时而也往上去,去欣赏具有南洋建筑风格的旧骑楼,那是得胜沙步行街与附近老城区所在地。

海口最具特色的街道景观,非骑楼莫属。它为上世纪初一批自南洋归来的华侨所建,覆盖面积二平方公里,总长约四公里,据记载大大小小的建筑共有六百多栋。

受东南亚南洋殖民地式建筑影响,它具有欧亚混交文化特征,临街底层采用骑楼和连续柱廊,上层采用敞廊等形式。建筑表面饰有植物、花卉、动物等图案,很有巴洛克的韵味。近去细细欣赏你会发现,很多骑楼都还保留着早前商号与凭栏、门窗等处的精美雕花。

徐徐漫步于老街,思绪随之飘曳。陈旧的墙面,久远的商号、极具年代感的雕花,古朴的石板铺就的街面,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骑楼似一张旧相片,携着浓浓的复古气息。

曾经想像在这样古色古香的街道转角处,与某位婀娜的单身女子不期而遇。她身着一袭青花瓷状旗袍,手里撑着一把精致的碎花油布伞,时候当然是三月里的某个淅沥下雨天…

老城区许多长街,新华路、博爱路、中山路人流如织热闹非凡,旧骑楼一幢紧挨一幢,下层商铺上层住宿,本地特色老食铺牛腩、猪脚饭、鸡饭铺齐聚于此,饭点至入暮八、九时,铺前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斑驳的铺面旧影与热闹新世界里的高跟鞋、超短迷你裙、前凸后翘的喷血身材及天南海北的口音杂烩一堂,一时间让人迷失。

不去逛街的傍晚,闲坐二横路转弯口的宵夜点喝冰镇啤酒,确切地说是喝蛋啤,那阵流行来这个。来个长玻璃杯,杯里磕个鸡蛋,倒入冰啤,筷子飞快搅动,约十秒后一杯淡黄色蛋啤成了,喝下半杯添上啤酒再次搅动,如是,直至一玻璃瓶的冰啤倒完,我们还意犹未尽。

舌尖上是鸡蛋的腥香与啤酒的鲜爽,沉睡的味蕾解咒般激活,喝过的人大抵忘不了那味奇妙。听说蛋啤是二战时期巴顿将军所创,于部队中推出后大受士兵欢迎,于是慢慢流传开来。

七、八月的海岛,天热得像即将凝固的胶,夜色虽已渐上,热浪毫无褪意。路旁的风景树无精打采如丧考妣;一只癞皮狗趴在树底长吐舌头咻嘿咻嘿喘粗气;公路边布阵似的宵夜点上,光着膀子的食客仰起脖子叽咕叽咕,一瓶啤酒顷刻见底,他想抹抹嘴,不料突然打一个嗝,又打一个嗝。旁边有人蹩着眉嘀咕:

“妈的,这天气,还让不让人活!”

这当口一盆冷水泼向摊前几米远的柏油街面,吡的一声一阵热气腾起,轻烟几缕如梦倏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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