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物语（连载17）_摘茶

目录

清水物语（1）引子

清水物语（2）十八官

清水物语（3）换屋场

清水物语（4）庙堡堡

清水物语 （5）爷爷的亲事

清水物语（6）少福气的命

清水物语（7）老顽童

清水物语（8）吃奶的少年

清水物语（9）风波

清水物语（10）花屠户

清水物语（11）刺儿头的大哥

清水物语（12）幺姑婆

清水物语 （13）外乡木匠

清水物语 （14）小白兔

清水物语 （15）丑儿媳

清水物语 （16） 邻居

十六 摘茶

茶园

地里插下的茶叶苗很快发芽长叶，抽出藤藤蔓蔓，一片片茶梯披上了绿色。那都是我们一家今年生活的指望。

再过一两个月就要开始摘茶叶了，茶叶摘出来要在当天天黑之前送到三河乡的茶厂。滕家坡去三河乡，要先回到县城，单程2个多小时。

弟弟让小群把存折里的两万块钱拿出来了，他要去分期付款买一辆皮卡车。小群拿出来的时候倒没有太多舍不得，虽然这是他们俩结婚前在珠海工厂上班的时候省吃俭用存下来的。取钱的时候，小群心里短暂地回忆了两人在珠海的那段时光，两人住在一个农民房，几百块的房租，面积还不算小，吃饭、上班、逛街都在方圆一公里内，那时她还经常买买衣服、买买护肤品，自从有了小玖，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了。

弟弟找来做汽车修理的一个高中同学做参谋，付首付定下了一辆长城风骏的银白色皮卡。新车要下周才能提用，签完合同、付完首付，弟弟摸摸口袋，只剩下几张余额不足的银行卡和去年考取的驾驶证。他骑上摩托车回家，有一种未来一年都要给大户人家做长工的悲凉，但下周就可以提到一辆新车，这悲凉之后又有好些飞翔般的雄壮。

提车那天，下着蒙蒙细雨，除了我待在家，爸爸去了县城五斗桥桥头卸货，家里所有人都参加了这个隆重的仪式。弟弟摸着自己的新车，尽量放轻松，但神情仍然有些像是触摸另一个世界的一扇大门。妈妈和小群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一开始这种快乐飘在天上，当他们提着心、吊着胆坐着弟弟驾驶的新车回来家，停在家门口那一刻，这种快乐切实落在了坚实的地上。

采茶活动开始了。当天采的茶叶需要在天黑前送到三河乡的茶厂，如果采的太少，去一趟好几个小时，实在有些划不来。所以，一场和去年年底整地一样的动员又开始了，不过这次爸爸和弟弟已经轻车熟路。价格是采茶工采摘完毕后过称，5元钱一斤，而且相对于整地，采茶的工作量要小的多，村里及附近的妇女们都十分踊跃。

一切都安排妥当，明天开园采摘。爸爸和弟弟回来时，小群正在洗菜准备作晚饭，小玖和那条大灰狗在堂屋里玩耍。小孩和狗总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那条狗平时对待陌生人总是显得很凶恶，可面对小玖却温顺至极，任由小玖揉搓。他们走进屋，看到这一幕，不由地笑起来，“小玖，你又在欺负大狗！”

“伢伢【注1】家就是和这些养牲【注2】伙合得来啊！”这时候门外走来了邻居黄老七屋里的【注3】蔡桂枝。

“哟，七婶娘，到屋坐！”爸爸招呼着她在堂屋外的椅子坐下。虽说几乎每天从他家门前路过，但相互串门还是很少见。

“明天您儿来摘茶叶，没得么问题撒？”弟弟也跟她搭着话。

“没得问题，没得问题。”蔡桂枝赶紧回答。“在屋里没有事做，摘茶叶还可以挣点零花钱，托你们家的福，这是好事嘛，要来的人多的是！”她又停了一停，笑着说，“反背【注4】五嫂他们几个也想来，所以我过来问一下你们明天还差人不？”

她说的五嫂就是黄老五的老婆，听到这个人，去年黄老五带领一群人阻止我们起垄的情景，就清晰的浮现在了爸爸和弟弟眼前，那次虽然仅止于剑拔弩张，但不大不小的梁子从那天就结下了。两人听完，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半天没有说话。

“我们明天不差人咯。”在旁边灶屋门口洗菜的小群，忍不住大声回答道。她的声音本来很大，说出来自带怒气。打心眼里，爸爸和弟弟请蔡桂枝做采茶工，也只是因为和她家屋上坎下住着，抹不开面子。至于黄家坡其他的一众妇女，我们没有邀请他们，个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

“哦，那不要紧的，他们也只是请我问一下。”蔡桂枝自然觉察到了其中的微妙之处，一边笑着说，一边赶紧热情地和小群讨论晚饭做什么菜的事。爸爸和弟弟乐得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采摘茶叶进行得异常顺利。此时正值春末夏初，山上的一切气息都散发着热情和朝气，但又让人十分舒适。

傍晚，采摘的茶叶已经全部集中在马路边上了，爸爸和弟弟装好的茶叶放进弟弟的新车。

“那我先去送了。”弟弟取了一件外套拿在手里，一边向驾驶室走去，一边说，“晚上我可能回来的晚，你们先吃饭咯。”

“要得。”爸爸回答着，“开车慢点儿，好慎【注5】开。”

银白色的车沿着弯曲的马路向前驶去，山的那一边夕阳刚刚落山，霞光万丈。车已经拐过去了，爸爸还站在原地，望着空空的马路，眼睛里有一些朦胧。

这车驶向富足和希望。

（完）

注1  伢伢：方言，小孩子

注2  养牲：方言，家畜，家养的动物

注3  屋里的：方言，老婆，妻子

注4  反背：方言，（山的）另一边

注5  好慎：方言，好好地，小心地，谨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