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十里不如你

1

朱红色的大门旁站着个白衣男子,似有钱公子的模样。奴婢们都恭恭敬敬的,连老板娘都亲自问候道“李公子,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嗯”。男子点了点头,便随之上楼去,留下身后一地的议论。

房间里点着淡雅的熏香,精致华美的珠帘隔出一道屏障,只闻琴声,不见其人。男子端着茶,时不时地开口点评着:“这个音太高了;你没吃饭吗,这个音低得我都听不见了”。

弹琴人不理他,自顾自的弹着;曲毕才开口道:“李大公子可真是好雅兴,回回来我这儿都包场,真是财大气粗啊”。

“宁儿姑娘说笑了,像姑娘这样世间少有的女子,花掉小钱也是值得”。

“你家有钱,这点钱当然不算什么”。说话间女子掀开珠帘,径直走向男子,随意的抓起桌上的点心,嘟囔着:“还是‘好酒楼’的桂花糕好吃”。男子笑笑,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阿宁,你要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现在你的名气越来越大,恐怕会招惹麻烦”。

“你放心,我的名气还不如你大,人家都说李家二公子,最近迷上了西域姑娘天天往‘明音阁’跑,风流得很啊;再说我现在是京城第一琴师,没人敢动我”。

“是吗,那要是瑾大将军也听闻你的盛名,前来一睹芳容呢”?

女子嘻笑道“他怎么可能回来这种地方”。

话音刚落便有丫鬟来禀报“宁姑娘,瑾将军指名要你弹曲,青娘叫你准备一下”。

“好……我知道了”。

丫鬟一走女子便转过身狠狠瞪着男子,男子耸耸肩说道“我可是抄了近路来提醒你的哦,感谢我吧”。

“是,我感谢你祖祖辈辈,你还不赶紧走”

“我为什么要走啊”?

“你要是在这儿,我爹肯定就知道我在这儿,到时候穿帮我就完蛋了,去‘好酒楼’等我”。

“好吧,你自己小心点”。

“放心吧”。送走了男子,她便坐在梳妆台前绘了一个精致的妆容,心想“画成这样肯定认不出来”。

2

“好酒楼”乃京城第一大酒楼,更是走南闯北商旅们的聚集地。

李长风一走进大门,便有小二迎上来

“李公子您来啦”

“嗯”

“瑾小姐,已经给你定好了位置在后院,请跟我来”

“好的”

后院有着一片茂密的竹林,将前院的喧哗隔绝在外,形成了一个简易的“世外桃源”。

“公子,前方便是凉亭,瑾小姐让你稍作休息,她随后就到。若没什么事的话,小的就先告退了”

“没事,你下去吧”。

他把玩着折扇,说道“不知道她又在搞什么鬼”,嘴角却不自知的浮起一丝笑意。

不知等了多久,李长风终于等来了熟悉的脚步声。“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老人家给盼来了”。他笑着转身,目光在触及到她的一瞬间充满了惊艳。

肌如雪,唇颜朱,精致的柳叶眉衬得一双眸子比暗夜的星辰更加明亮,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性的披散着,凌乱却又美到了极致。

瑾宁见李长风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我刚刚过来匆忙了一点,也没来得及整理”。

李长风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她一番,调笑道

“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啊,连个端菜小二的都擦脂抹粉的”

瑾宁把盘子怒摔在桌上说道“你以为我想这样啊,还不是为了不让我爹看出来”

“是是是,不过瑾大小姐,你让我大老远的到这儿来,不会就只请我吃一碗素面吧”。

“你先尝尝”

李长风无奈的拿起筷子把面挑进了嘴里。

“怎么样,好不好吃”?

“嗯……”李长风神色痛苦的把面咽下说“阿宁,这面是你做的吧”?

“快说到底好不好吃嘛”

李长风冒着冷汗敷衍道“好吃非常好吃”

“真的吗?我也试试”说完瑾宁便挑了一大夹面送进嘴里。“呸呸呸”还未咽下去又全吐了出来。她皱着眉头唤来店小二“把这面端下去,把我之前的叫的菜端上来”。

小二伏了伏身子回答道“是”。

“等等”李长风伸手拦住;“我觉得挺好的别浪费”,说完便自顾自的吃起来,仿佛在品尝人间一大美味。

瑾宁抬抬手让小二离开。李长风吃完面,咂咂嘴似乎还在回味。“饿死鬼投胎啊”!瑾宁笑道,伸手递过了茶杯。她知道,他是在维护她。心头一暖,将袖口里的锦盒拿了出来,递到李长风面前“喏,给你的”。

李长风接过盒子嬉笑道“这是什么?不会是毒药吧”!瑾宁白了他一眼说“放心,你心机那么重谁毒得死你啊”!

“也对哦”他回答着,打开了盒子。一只玲珑剔透的玉笛,安静的躺在锦盒里,不似普通玉饰的青白,而是一种无暇接近透明的颜色。这是产自南国边境的“水滴玉”极其稀有和珍贵,她从哪里得到的?

迎着李长风诧异的目光,瑾宁解释道“我爹上次去边境,有人送了他一块,他打造了一对酒杯剩下的都给了我”。

“哦,为什要给我这个呢”?

“因为……”

他并未得到答案却见瑾宁低下头,双手绞着腰间的衣带,脸上的红云比那初春的桃花更绚烂了几分。半晌才听得她低低的声音

“你上次不是说你的笛子坏了吗,这个送你;今天是你生辰恭贺你,福寿双全”。

李长风放下杯子的手抖了抖“你去明音阁是为了打造这只玉笛”?

“是”!

从风风火火的傻丫头到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变得是岁月不变的是那份温情。

半晌他才开口“阿宁,谢谢你”

瑾宁摆摆手,“谢什么谢啦,以后多给我买几盒桂花糕就成”。

“今天是我生辰,想请瑾大小姐一起吃桂花糕品桂花酿,不知可否赏光”?

听到吃的瑾宁眼睛都亮了,拉起李长风就往大厅去,“赏啊赏啊,快走”。

李长风无奈的笑道“你看你哪里还有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哎呀!反正你知道我从来都做不来大家闺秀的,走啦走啦”。

其实她也没那么饿,她只是怕煽情太过会让他想起那些不开心的事,他的心思,她都知道,她的心意,他懂就好!

3

柳絮翩飞,越过青瓦红墙落在了少女的衣襟。瑾宁整了整衣服,苦大仇深的盯着面前这一堆《诗经》《女戒》……昨儿回得太晚,被逮了个正着。她家老头儿坐在灯旁,板着个脸跟厨房贴的门神似的,凶神恶煞的说“阿宁啊,你是我瑾家唯一的血脉,你娘走得早,我每天要忙着朝政,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吗”?

“你忙,你忙还去听曲儿”。瑾宁小声嘀咕着。

她爹似乎没听见接着说“你是个大小姐就该有个大小姐的样子,别一天到晚往外跑,长风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和他要好,但男女终究是有别,你要是喜欢就让他来提亲,别整天跟他混在一起惹闲言碎语”。

瑾宁愣了愣抬头,老头子似乎真的生气了。

“爹,我和长风从小一起长大;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会不清楚吗?他的命够苦了,我只是想尽我所能的帮助他,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管不着”

“你………”老头被呛得无言,衣袖一挥怒吼道“明天不准吃饭给我抄书,还有不准去账房提银子”

要不是老头扣押银子,她怎么会去明音阁弹琴赚钱,现在居然还要她抄书。瑾宁愤愤地大笔一挥,歪歪扭扭的大字跃然于纸上,而后把笔一扔懒洋洋的躺在椅子上,嚼着草根望着天空发呆。她不知道外人怎么评价她和长风的感情,她只知道她和长风从小一起长大,就像风中飘荡着的两支芦苇,相互依存。

“我喜欢长风吗”?回答她的只有风吹动书页的簌簌声,和阵阵桂花糕的香气。……桂花糕?瑾宁一个翻身坐起,便看见李长风提着食盒迎面而来。

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李长风笑着敲敲她的脑袋“当然是从大门走进来的,难不成我还和某人一样去爬墙”。

“我爹怎么可能让你进来呢”?瑾宁不甘心的问。

李长风笑道“你爹为什么不可能让我进来”?

瑾宁一时无话把脸埋进了食盒里,她怎么可能把昨晚的事说给他听。

李长风也不戳破,笑着说“你爹刚刚出去,走吧我带你去见个朋友”。

“真的吗”?瑾宁猛然抬头,才发现李长风的脸已经近在咫尺,抬眼便能看见他如森林般卷密的睫毛。李长风也一愣,没料到她会突然抬头,耳鬓的碎发飘在他脸上,痒痒的从面到心。

“我去换件衣服”说罢风一般的逃走了,剩李长风站在原地,闻着少女奔跑而过带起的淡淡香气。

4

一路走到好酒楼,瑾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不就碰在一起了嘛,以前还手拉手在地上打滚呢,心底暗骂自己矫情。李长风也不理她,径直的朝着楼上包间走去。瑾宁赶忙跟着。

这是他们常来的一个包间,瑾宁最爱。东临市集西靠护城河,两扇窗户能看见两种不同的风景,想必要见的是很重要的朋友,什么朋友?难道比我还重要?

李长风推开门,一个黑色身影闻声而起,抱拳道“李兄,别来无恙”。李长风笑笑回礼

然后看着瑾宁说“给你介绍下这是瑾府千金瑾宁,这就是我要介绍给你的朋友,刘元”

李长风退开,瑾宁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一袭黑色长袍笼罩全身,凌厉的眉眼似终年不化的雪山,霸气却又带着森森寒意。刘元对瑾宁笑笑“早就听说过瑾小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虽然长得不太面善,但是他笑起来却像个孩子,带着清纯的稚气。

瑾宁礼貌的摆摆手道“别叫我瑾小姐,长风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叫我阿宁吧”。

刘元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而又异样的神色,女子的闺名不可随意乱叫,这瑾小姐果真不同于常人。

“行了再站下去天都黑了”李长风招呼着两人坐下。

熟悉后瑾宁才知道,这个看似粗人的刘元竟有着不凡的谈吐,对他的印象也渐渐好了几分,长风交的朋友总不会太差。

喝过茶,吃过点心,天色渐渐阴暗下来,刘元起身向两人告别“在下家中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明日再聚,能结实二位实属刘某之福,告辞”

两人伏手不约而同道“告辞”。他流星般的踏步,身后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声。

“阿宁”

“嗯”?

“我们回家吧”。

“好”。

朱红色的大门前,夕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在尽头处暧昧的纠缠在一起。李长风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塞入瑾宁手中。瑾宁瞟了一眼惊喜的问“哪儿来的”?

“捡来的,你吃不吃”?

瑾宁笑嘻嘻道“吃,怎么不吃”,说完便塞了一块在嘴里。少女的脸因塞满食物鼓胀起来,眼波流转,夕阳给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可爱又不失娇媚。她的嘴角沾了些糕屑。李长风伸手想要替她抹去,在之前这只是一个很自然随意的动作;而瑾宁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侧身,让李长风的手擦着她的脸颊落在了乌黑的发上。女子肌肤的柔软和发丝的冰凉从指尖传来,

这微妙的感觉竟让他稍稍乱了呼吸,他收回手随即无奈的一笑开口“你爹应该还没回家,进去吧”。说完便离开,走出两三步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

“听说城西的花开得很好,明天去看看吗”?

瑾宁盯着他的离开的背影,未料他突然转身,慌忙的低下头,淡淡“嗯”了一声。

男子的身影渐行渐远,黑色影子在青石路上摇曳着,少女的心思也随之摇摇晃晃。

5

一夜的辗转反侧,一大早瑾宁就去了好酒楼,却并未见到李长风;倒是见到了一袭白衣的刘元。相比昨日的黑色,白色让他看起来似乎更平易近人。

“长风还有些事要做,让我先陪你逛逛”

瑾宁笑道“好啊”,说完便转身离去。

空旷的原野似一张巨大的绿毯,不知名的花鸟做着点缀。少女欢快的从中跑过,摘下一大把芳香四溢的花,刘元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想不到你也喜欢这些寻常女子喜欢的东西”

“我本是一般女子,自然喜爱这寻常之物”她编着花环头也不回的答。

刘元被堵得一时无话,低头数着蚂蚁。半晌瑾宁将编好的花环戴在头上,问他“好不好看”?

刘元本将军之子,见过了无数公认为貌美倾城的女子,而眼前的人儿不施脂粉绿裙飞扬,以天地万物为背景,如从画中来不曾沾染世俗气息。他竟一时没了语言。

每一年长风都会带着她来踏青,这花环也会每年都编一个。她将花环摘下来仔细看了两眼嘀咕着“还是不如他编的好看”,抬手要扔又舍不得将它收好放进包袱里,望着远方出神。

她的这一切动作刘元都看在眼里,欣喜、不满、包括之前听到长风未来时的失落。

刘元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你和长风是怎么认识的”?他问

“认识……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们是青梅竹马吗”?

瑾宁摇摇头说“是也不是,儿时我们在江南相遇,我爹跟长风的爹一见如故,便带着我跟他们的商队一起回了京城,后来他们家在京城开了商铺,买下了离我们家不远的院子,我爹经常带着我去串门,慢慢的就熟了”。

“长风真是幸运啊”刘元自言自语说

“他才不幸运”瑾宁反驳道

“他是这世上最悲惨最可怜的人……”她的目光变得遥远而忧伤,只有她清楚那个永远笑起来如春风的男子经历了怎般痛苦。

“刘元,我想回家了”。

“我们走吧”。

瑾宁拒绝了刘元的相送,却又在走了两步后突然回头笑着说“其实白色比较适合你”。刘元一头雾水,反应过来时她的背影已经走得太远。

阿宁我说的幸运是,长风遇见了这样的你。

6

“长风长风……”

“瑾小姐,公子出门去了还没回来”

“哦”瑾宁失望的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对丫鬟说到“麻烦你等他回来把这个交给他好吗”?

“好的”

瑾宁把花环递给她不甘心的望了望才离开。

月上柳梢头李长风回到家中,月光将屋外晃动的人影投在桌前。他打开门笑着问“红月,你是在我的门前散步吗”?

红月脸一红将手里的东西呈上“公子,这是瑾小姐让交给你的”。

李长风接过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花朵已焉,芳香却依旧沁人心脾。

“傻丫头,你是在怪我没陪你去吗”?转身回到桌前,继续那未完的信。

躺在床上的瑾宁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最后干脆坐上了窗边。今儿是十五,月亮出其的圆,她望着天空自言自语着,长风他应该回来了吧?话音刚落,雪白的信鸽便飞到了她怀里。

“小雪”!瑾宁欢喜的亲亲了它的羽毛,熟练的取下了信纸。

“阿宁,北方的生意出了点状况,我得离开一段时间,刘元是个有趣的人,跟着他不会找不着乐子的。花环很漂亮,下次我再亲手为你戴上可好?”

虽然不愿意去多想,但这寥寥数语却安抚了她躁动不安的心。远方有笛声传来,是那曲她最爱的“凤求凰”。她转身取了古琴坐回窗边,琴音从拨动的指尖流出与悠扬的笛声汇成一股清泉,流淌过无数人的心房。

有调皮的孩子燃起了灯,想寻找这股清泉的源头,它却随着乌云的遮掩消失得无影无踪;灯灭了,周围又陷入了夜的沉寂。明知看不见,却依旧不肯转身,两个执拗的身影遥遥相望对着月亮轻语“保重”。

7

“一、二、三……三天了”瑾宁望着床头的刻痕发呆,不知不觉长风已经走了三天;老爷子最近也忙得不见踪影,偌大的一个将军府竟冷清得异常。

“小姐……”

“什么事”她有气无力的回答道

“刘公子来了”

“哪个刘公子啊”?

“就是最近刚回朝的刘旗将军之子刘元啊”丫鬟一脸惊讶,前几天还听说自家小姐跟刘公子一同赏花,怎么连人家名字都忘记了。

“哦,带他去前厅我收拾一下就来”。

“是”。

瑾宁随便拿了件衣服换上匆忙的往前厅而去,她一到,丫鬟们便识趣的让开。刘元好笑的问道“怎么你一来他们都走了”?

“我和长风都不喜欢太多人伺候,聊天也不自在,所以她们都养成习惯了”。

刘元没有回应,端起茶碗研究起了茶水。瑾宁也不理他,咕噜咕噜灌了一大碗茶后才开口道“带我出去玩吧,我在家快要闷死了”。

刘元放下茶碗笑道“我正有此意”。

经过长久的颠簸,马车终于停了下来。瑾宁迫不及待的冲出马车,却在一瞬间停住脚步闭上了眼。她长开双臂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带着青草和泥土的芳香,远处有旗帜飘动的声音似乎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

刘元把缰绳递到她面前“会么”?

她睁开眼,接过缰绳对刘元笑了笑“小看我”!一个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看呆了一旁的侍卫。“驾”一声轻语带动骏马飞驰,没有尖叫没有恐惧,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女人骑马也可以这么英姿飒爽。

当刘元追上瑾宁时,她已经驰骋了一圈额头已有细汗,刘元伸出手替她抹了去,还沉浸在兴奋中的瑾宁并未注意到这一动作的亲密,反而拉着刘元的手说“我们来比赛吧,谁输了谁去买好酒楼的桂花糕”。刘元的好字还未说出口,便见她突然回眸的笑颜。

“马上拈花轻拂手,华簪笑颦柳叶眉”…

“公子,公子”

“啊,什么事”?

“瑾小姐已经跑了很远了”……

“驾”……

瑾宁在驿站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了慢悠悠的刘元。刘元下马,刚想端一杯茶畅饮,却被瑾宁一把抢过“愿赌服输,去卖桂花糕吧”。

刘元无奈的笑笑,将丫环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诺,好酒楼的桂花糕,应该还热着,尝尝吧”。

瑾宁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惊喜的问道“你什么时候买的”?

刘元边给她倒茶边说“长风走之前就嘱咐过我,可以不带吃大餐,但是一定不能饿你桂花糕”。

“长风真啰嗦”瑾宁嚼着桂花糕嘟哝着,刘元把茶递到她嘴边问“烫吗”?

“烫”

“那我再给你吹吹”

瑾宁有些好笑,这个男人看似一介武夫,却也有着心细的一面。

8

“小翠,刘元来了没有”?

“小姐,你已经问了好几遍了,刘公子刚刚差人来话,说有些事情要处理,处理完了就来找你”。

“哦”。

看着自家小姐失望的样子,小翠忍不住八卦起来“小姐,你不会是喜欢上刘公子了吧”?

“小翠瞎说什么呢,赶紧收拾一下,爹要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瑾宁逃一般的离开未听见身后的呼喊“小姐,今天李公子要回来”。

小翠忧心的看着瑾宁跑远的背影,自言自语着“小姐,李公子人那么好,你可别辜负他啊”。

瑾宁一出门便遇见了匆匆赶来的刘元。

“阿宁”经过几天的相处刘元已经把这两个字叫得很顺口。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怎么会,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诶……去哪儿呢”

没走多远瑾宁便看见一座老旧的古宅,刘元朝她示意的点点头,然后慢慢推开了大门。伴随着陈旧木门发出的声音,一股奇异的芳香扑鼻而来。是花,好多好多的花铺满整个院落,起风了无数花瓣从天而降,下了一场花瓣雨。

“刘元……”

“你不是喜欢花么?这个花园怎么样”?

“美,很美”……忽略掉树上的人影和遍地新翻得泥土,真的就如同人间仙境,不过她还是欢喜的。

“这个花了你很多心思吧”

“能让你开心,花再多心思都是值得的”

“就你会说”,瑾宁脸一红朝屋内走去。

飞扬过后终归宁静,刘元望着满地落花呐呐自语“长风,不要怪我”。

屋内瑾宁心满意足的吃着桂花糕,以主人的姿态招呼着刘元“上好的龙井,随便喝啊”。

刘元放下茶杯说“我爹再过几日便要回边关,我打算去一趟江南”

“江南好啊,山清水秀还有很多……

“阿宁”

“恩”?

“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什么”?瑾宁看刘元一脸认真的模样,急急的吞了一口糕,噎住了。

刘元忙给她递水又给她拍背好半天才顺过气来。

“我又没有强迫你去,这么紧张干什么”?

“不是……你这太突然了,我没有思想准备”

“行,反正还有两天你好好考虑吧,我就不陪你了,自己小心”……说完刘元便匆匆而去。这满院的美景在瑾宁看来竟有了几分凄凉的味道,她确实动心了,毕竟那是让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一路上瑾宁都被刘元说的话缠绕着,差一点撞上自家府前的大石狮子;面前蓝色人影一闪有她所熟悉的味道,想也没想便突然抱住了他惊喜的开口“长风”……

蓝色人影颤了颤,伸出手想抱住她,却只落到她肩上拍了拍“我回来了”。

瑾宁抬头发现李长风的脸异常苍白,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长风你没事吧,生病了吗?脸色好苍白”。李长风一把抓住她的魔爪,这大门口还有那么人呢,脸一红把她拉进了府。

“阿宁”

“恩”?

“刘元对你好吗”?

“好啊,他请我吃桂花糕,带我去练武场,还说要带我江南”

“江南?那你想去吗”?他焦急的问

“想”她脱口而出的答。

沉默只在一瞬,对李长风来说却如同地狱般煎熬。

“不是,我说的想不是……”

“你不用解释,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拦你的,再说我也没资格拦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解释的话就这样被打断,瑾宁很无奈的看着李长风离去的背影,明明自己不是那个意思,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天气好的夜晚月光总是特别亮,照得见墙头鬼鬼祟祟的人影。“原来他这次走了这么久”瑾宁嘀咕着跳下了墙头。李家院子靠近护城河,路人较少有一方矮墙,墙后恰好是李长风的院子。偶尔不开心的时候,她会半夜偷偷跑出来,再偷偷溜回去,让她奇怪的是居然从来都没被发现过,李家的护卫真是吃干饭的。

冬天太冷她都很少出门,所以眼前的景象让她惊艳得挪不开脚,海棠,是一大片红色的海棠,安静的开放在月光下,美得夺目。

“瑾小姐”

“啊”?突来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这是公子让我交给你的”

瑾宁瞄了一眼盘子里的玉佩问“他没说什么”?

“公子……公子说这玉佩可到各地李家商行寻求帮助,此去江南路途遥远,望小姐珍重”。

丫环低着头不敢看瑾宁,瑾宁却死死的盯着她身后的房间,过了好久才压低声音说“原本我是过来给他道歉的,看来根本不需要,麻烦告诉你们公子,路途遥远,不必相送”。丫环听出了话中的哽咽,看看烛火飘摇的房间,又望着瑾宁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息“小姐你可知这满院海棠都是公子亲手为你种下,他的心意你真的都知道吗”?

9

江南是个好地方,景美人也美,就是思想太奇怪。女子与男子同游便视为联姻,若最后没有成亲,家族便会被世人鄙夷。外地人多多少少知道些,或笑笑或不以为然;瑾宁已经离开那个地方好多年,自认为那种规矩本来就是不合理的存在,但是她的家族在那里,长风的家族也在那里,家族的尊严性他们都明白……

风拂过的水面荡起圈圈涟漪,她望着远方发呆,最后还是答应了啊。

“阿宁……我听说过你们那儿的规矩,我不会强迫你的,就当是寻常的出游好了”。刘元说。

瑾宁转过头对他婉然一笑回答“谢谢你”。然后又转向来时的小道,风很大却吹不开堵在心口的巨石,当真就不来了么?……而此时有人正在路上狂奔。

船已经停泊靠岸,刘元看了一眼身旁人轻声说道“走吧……”

“嗯”瑾宁挽上他的手,缓缓的朝着岸边前行。

“瑾小姐等等……瑾小姐……”

瑾宁闻声猛然回头,动作又快又急,刘元真担心她会把脖子扭了。

她看清了来人,一阵失落不是他,却又有一丝欣慰,这个人她也认识是长风的丫环,好像叫什么…月来着。

没等她想起名字,丫环便拉着她就要往回跑“瑾小姐,你别走,你快去救救公子,快救救他”。瑾宁一听忙抓住她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救他”?

“瑾小姐……”丫环的声音渐渐带了哭腔“昨天傍晚公子就开始发烧,烧了一整晚,我去找夫人,夫人说小病没必要请大夫,可是公子都开始说胡话了,瑾小姐你救救公子吧”。

“好,我跟你去”,她看看刘元,刘元冲她点点头“去吧,等我安排好就过来”。瑾宁也来不及等他,牵过一匹马扬尘而去。刘元望着她的背影一声叹息“情深根种如此,你竟不知”。

10

“长风,长风……”丫环一见她来都自动退下。李长风睁开眼虚弱地说“你来啦”。

“是,我来了,我来质问你为何不去送我”?

李长风笑笑,想伸手替她拂去发上的草叶,却抵不过虚弱晕了过去。

“大夫,大夫……”

“来了,来了,哎哟,姑娘你走得真快”。

“别说了,你快看看他”。

“好咧”。

刘元匆匆赶来,看见在门前来回踱步的瑾宁。“长风怎么样”?他问。

“不知道,大夫还在给他施针”。

“那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刘元出来了,看起来有些失神;瑾宁忙问“怎么样”?

“没什么只是感染了风寒,他醒了你去看看吧”。瑾宁飞奔而去,未曾注意身后人夺眶而出的泪光。

瑾宁亲眼看着李长风喝了好大一碗药才放心离开,想去院子里找刘元,却被告之刘元早已离开。她想刘元可能生气了,晚点再去道歉。可是后来他无数次登门拜访都被拒之门外,说什么公子不在家,她知道他在的。她把道歉礼放在门口坐下“去告诉你们公子,他不来我就一直在这儿坐着”。

果然不一会儿刘元出来了,面色及其憔悴,仿佛生病之人是他。看见刘元这幅模样,瑾宁心里充满了愧疚,想好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刘元拿起地上的东西说到“东西我收下,道歉就不用了,你走吧。”

“对不起,是我没有考虑好,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其他地方好吗”?

刘元摇摇头“阿宁,有时间多陪陪长风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进门,留下瑾宁满头的问号;难道他才知道长风一直都是这么过过来的?

瑾宁突然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刘元去江南。长风病好以后就各种忙,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偶尔去翻院子,丫环都会站在墙下递给她一碗姜茶。望望漆黑一片的房间,她总觉得长风似乎在躲着她。去找刘元,刘元也是各种理由闭门不见。为什么会弄成这样呢?

瑾严看着发了一天呆的女儿叹气,“阿宁,跟我一起去大漠吧”。

瑾宁给他倒茶水随口答道“好啊,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瑾宁愣了愣随即说道“我待会儿就去收拾行李”。

“阿宁,舍得吗”?

“爹你说什么呢,去趟大漠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就当散散心啊”。

“对,就当散心…散心”瑾严重复着转身离去。

瑾宁笑笑吩咐丫环们去收拾行李,有人弱弱地问“小姐,不去跟李公子道个别吗”?

她望着李家宅院的方向摇摇头“不用了”。

11

“长风,大漠全是黄沙,行走在路上我都感觉自己成了一个沙人,你呢?还好吗?”

瑾宁望着信鸽飞去的方向,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这是她离开的第三天,长风终于开始以飞鸽传书的方式与她聊天,寥寥数语也觉满足,他终于原谅我了。

而另一边的京城里,有人提笔哆哆嗦嗦将身旁的砚台、墨汁打落了一地。刘元快步上前将他扶到床上坐下“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怎么又起来了”?

李长风冲他笑笑,“床上待着太闷,我想活动活动”。

刘元看着落了一地的笔墨纸砚摇头叹息“你这是何苦,还想瞒她到什么时候”?

李长风靠着床有气无力地答“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最好瞒到我死她都不知道”。

漫漫黄沙无穷无尽,拆信成了瑾宁唯一的乐趣。也不知从何时起信鸽成了焦急而漫长的期盼,总是希望它能飞得快一些将他的消息带回来,更希望能飞的是自己。她摇摇头自嘲着,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如此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可是她却又总是忍不住向着信鸽去时的方向眺望。

京城的李家宅院内,大夫们来来回回,一个接一个地跟刘元摇摇头。他挥挥手接过丫环手里的药碗,换了一张笑脸进门去。

“长风,……”话说到一半他突然停住,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见过李长风这般模样。刘元放下碗,蹲下身去将散落一地的信纸一张张捡起来,漫不经心的说“阿宁最近的来信越来越多,你的心意她肯定都明白了,你要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

“刘元,我时间不多了吧……”

“怎么会,你别多想”刘元将信纸放在桌上整理好却始终不敢回头。

“从小到大不论她身边出现多少男人我都不但心,因为不论别人对她多好都不如我了解她,我一直以为我可以守护她一辈子,等她玩够了玩累了,便会回到我身边。可是……她终于爱上了我,真让人难过”。李长风无力的靠在床头,一席话仿若用尽一身力气。

刘元走出门悄悄换了信鸽上的信纸,然后瘫坐在地上。他一直以为李长风是不在乎的,才会在瑾宁答应他时,没做任何挽留。到现在他才明白,李长风的在乎比谁都多,他给过的情比谁都深。

12

“有我的信鸽吗”?

“启禀小姐,没有”。

“哦,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瑾宁失望的从哨岗离开,往主帐走去。

“爹,你找我”?

“阿宁,爹有些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鸽子!爹你等一下”。瑾严看着女儿欢喜的样子,眉头皱成了沟壑,心底不住的叹气为何总是造化弄人。

瑾宁迫不及待的取下信纸,第一眼是惊讶,第二眼是不可思议,第三眼她居然笑了。看着她变换多端的表情,瑾严忙问“女儿,你没事吧”?

瑾宁将信纸揣进袖口笑着说“爹我没事,是刘元的恶作剧,说什么长风病危让我赶快回去。他们一定是不好意思说让我回去,才想这么个笨办法,真是的回去一定得说说刘元,怎么能拿长风的生命开玩笑呢”。

“阿宁……他说的都是真的”

瑾宁盯着自己的爹看了好半天狐疑的说“爹你开什么玩笑呢,长风不就得了个风寒吗怎么可能这么严重,我们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呢”。

瑾严从袖口里拿出一张信纸递给她“早在上个月他去帮我办事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体出了状况,越来越严重,是他让我带你去大漠的,他说不想看见你为他难过”。

瑾宁接过信纸,长风的字迹她认识。

“阿宁,长风是个好孩子,你回去吧别让他一个人孤单的走”。

瑾宁转身牵过帐篷外的的马,扬长而去。

“派几个人护送小姐回京”。

“是”。

“孩子但愿一切都还来得及”。

13

“小姐,城里不许跑马”。

“有没有小路去李家”?

“有是有,不过……”

“走小路”。

护卫们看着那个在马背上起伏的小姐,不经让人想起,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他总是笑着对他们说“马鞍上要多铺一层毯子,你们小姐太好动避免她硌着”。整整十天的路程她硬是只跑了五天,小姐终于明白了吧,可惜她好像明白的太晚了。

是啊,太晚了,此刻她只恨不得自己有双翅膀,能飞到他身边该多好。

小道旁有许多荆棘,马匹吃痛奔跑得更快,李府已经近在眼前可是马儿却还在飞奔,她拼命的拉住缰绳吼道“停下来,求求你快停下来”,马似乎听懂了她的祈求,终于在快撞上李家大门的时候停住了。瑾宁也顾不上礼节等人通报,跌跌撞撞的就往府内奔去,她满脸风尘,衣服上沾满了一身黄沙,有护卫想把她拦住但看清是她后,吩咐手下都悄悄的退去。

“阿宁……”刘元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长风呢,长风呢”?

刘元指了指不远的房间。

瑾宁一进屋就被刺鼻的药味熏得睁不开眼,她努力的把泪往回憋才看清床上的人,她才走了十天而已,面前人却瘦得只剩皮包骨,脸色苍白,若不是肚子还有微微的起伏,她都快以为他没了。

刘元将药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多看一眼都觉心酸。

人人都在维护的氛围却偏偏有人打扰。

“哎哟,这屋子里什么味儿这么怪,红月你是怎么照顾公子的,赶紧去买些熏香回来”

“夫人,大夫说了屋子里不能点熏香”

“什么破大夫说的,不用理他,赶紧去”

红月为难的看看瑾宁,不知如何是好。刘元看到不对劲忙过来解围“夫人怎么来了”?

“哎,我来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啊,可是有些人名不正言不顺的在这儿挡着”。说着不停的往瑾宁的方向瞟。

“你出去”。瑾宁开口

“瑾家小丫头你别太过份了,这是我家你凭什么让我出去”。

“就凭我爹是当朝大将军,就凭你们李家还要靠我爹才能在京城立足”。

“你……”

“夫人我还没好好逛逛这院子呢,今儿你就带我逛逛吧”。刘元和丫环不由分说的将夫人拖了出去。

瑾宁端起药碗坐在床前轻语“他们都走了,你先起来把药喝了”。

李长风睁开眼问“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因为你刚刚皱眉了”她替他盖好被子漫不经心的答。

李长风笑笑“还是瞒不过你啊”。

“嗯”瑾宁轻轻应了一声,也不戳破。

屋子里只剩勺子与碗碰撞的声音,李长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瑾宁翻个白眼说道“我浑身都是沙子有什么好看的”

李长风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吧,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瑾宁抓住他的手“是,这几天我都没敢睡觉,一睡觉就做噩梦,每时每刻我都在担心,万一我回来见到的是不会呼吸的你该怎么办?以后没人给我买桂花糕,没人带我去踏青,没人给我编花环,没人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陪我喝酒,怎么办……”

李长风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光,“傻姑娘,这些以后都会人陪你做的;他会好好呵护你甚至……比我对你更好……”

“可是,那个人不是你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李长风揽她入怀,任凭她的眼泪鼻涕湿了衣衫,“阿宁,还有好多话来不及跟你说,我该怎么办”?

14

瑾宁蹑手蹑脚的从李长风怀里出来,替他盖好辈子,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你们堂主在哪儿”?

“回小姐,在前厅”。

瑾宁匆匆往前厅而去,带着一身怒气,但是看到那个头发已经开始发白的男人,在默默的流泪后,她的愤怒多了一些怜悯。

“李叔……我想带长风走”瑾宁说

“我以为装作不关心他就能让他少受一点伤害,结果还是没能保护到他”男人不理她自顾自的说到。

他招招手让瑾宁坐下“从小到大他受的欺负我都知道,但他怕我为难从来不跟我说,他娘走得早我忙于生意都没好好的照顾过他,阿宁,长风是个好孩子,剩下的路你就陪他走吧,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只愿他下辈子能投生在一个好人家”。男人躬着身子,哆哆嗦嗦的又走了,瑾宁突然觉得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岁。他还是爱长风的吧,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不得不娶了那个跋扈的女人。

15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瑾宁小心翼翼的将李长风搀扶进马车。

“我们这是去哪儿”李长风问

“把你送去做苦力,去不去”?

“去”他笑着答。

瑾宁挥挥手放下车帘,她坐在车夫的位置不停的想把汹涌而出眼泪通通都眨回去,可是却越眨越多。突然一只手伸过来递给她一张手帕,她擦擦眼泪跳下马车跟着刘元去了旁边的小道。

“阿宁,真的决定好了吗?长风现在的身体,我怕……”

“长风的事你早就知道了吧”?瑾宁问

“嗯”刘元点点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刘元望着马车答非所问“他对你的心意,所有人都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啊”。

刘元看看瑾宁,也许这个时候所有的阻拦都是徒劳,瑾宁的选择亦是长风的选择。他递过一袋银子“阿宁,有什么事记得给我写信,保重”。

瑾宁接过,红着眼答“嗯,保重”。

马车缓缓的前行,李长风掀开车窗看见刘元久久驻立的身体;他开口没有任何声音,但是刘元看懂了,“下辈子,再做兄弟”。

行驶到平坦路上,瑾宁才从车夫的旁边进了马车。一掀车帘便闻到了熟悉的香气,桂花糕?李长风笑着给她斟茶,“让红月准备了一些,还热着尝尝吧”。

“长风……”

“嗯”

“让我靠靠好不好”?

“好”

马车很大,他却依旧只占据了靠近窗边那一小块位置。瑾宁在他的身边并排躺下,偶尔一次颠簸便能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良久车上才传出模糊的对话

“阿宁……”

“嗯”?

“我们是去江南吗”?

“对,我们回家”。

16

离开后的第七天,李长风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发烧。

“师傅,我们还有多久到江南”?

“少说也得五、六天吧”。

“那今天先在城里住下,明天再走”。

“好勒”。

这一住就是两天,瑾宁赶走了无数大夫却也只换来他稍稍下降的体温,李长风还是昏迷不醒。

天气已经开始转凉,屋外下着小雨。瑾宁是被指尖的触动所惊醒,她看着他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李长风虚弱的张开眼,笑了笑“阿宁……”

“嗯,我在呢”一句话,溃不成声;不是难过,是绝望过后重见希望的欣喜。

大病初愈的李长风似乎精神了几分,居然编起了草帽;瑾宁看着他的手指在柳条间翻腾,恍惚又回到去西郊踏青的时光。

“好了”李长风说罢将环状的柳条戴在她头上。

“好看么”?瑾宁问

“好看”。

瑾宁将剩下的柳条学着他的样子编了一个环,戴在他头上。

“我觉得等到春天,它们随风飘扬的样子肯定很美”。

“我觉得……春风十里不如你”。

四目相对的空气里,弥漫着暧昧的气息,瑾宁笑笑将唇轻轻印上他的脸颊,这一刻心动而美好。

离江南越来越近,李长风的病好像也在慢慢好转,好的时候还能下车走走。车夫朝瑾宁恭喜道“公子这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这病怕是快好起来了”。

瑾宁却苦笑着摇摇头。最近请的大夫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他能活到现在已是奇迹;他的病不像是好起来,更像是……回光返照。她望望天,把眼泪倒回肚子里,刘元和李叔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但愿一切都来得及。

已是初秋,江南的郊外已没有繁花的踪影。

“阿宁,我们去亭子里坐坐吧”?

“好”。

他拒绝了瑾宁的搀扶,一步步走向凉亭,像个正常人一样;只是苍白的脸色和额头密集的汗珠出卖了他。

“阿宁,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

“嗯,我记得,那时候你被你爹揍得离家出走,是我捡了你”。瑾宁边给他擦汗边说。

“一转眼这么多年,我们都长大了……合奏一曲好么”?他突然问。

“好”

瑾宁把笛子递给他问“你想吹什么”?

“凤求凰吧”。

瑾宁愣了愣,盘膝坐下。

远处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更远处有放牛郎的吆喝声;而此刻只剩下空灵的琴音与笛声。李长风看着瑾宁,仿佛又回到那个漆黑的夜晚,有个胆大的小姑娘,牵起他脏兮兮的手细声细语的说“别怕,我带你回家”。

笛声渐渐低了下去,最后消失不见。李长风的嘴角升起浅浅的微笑,他好像看见他深爱的姑娘,一身凤冠霞帔朝他走来……

“啪”笛落玉碎……

瑾宁不敢回头,眼泪却如泉涌。

“硿”弦断音止……从此世间再无李长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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