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忆故乡

    早起浓雾萦绕,城市的街道上行人寥寥,公交车里只司机与我两人,大概是国庆放假的缘故吧。难得一个长假,要么出游,要么回乡,很少同我这样整日奔忙的。坐着无聊,便朝窗外张望,然而雾气太重,能见度不过数米,世界似乎陷入一片迷茫中。一会儿,车子驶进一条老旧的水泥路,道旁整齐排列的银杏已通体金黄,不见一抹绿。想到又要在这里过完一季冷清秋了,到底是有些落寞的,毕竟不是此间人,毕竟距家山路遥。

    离家已然许多年,记忆里故乡的秋季特别美。连绵起伏的山脉,虽没有秦岭的葱郁,没有江南的峻秀,却独有粗狂豪放的气质,田野阡陌,屋舍延展,村落静和。路边紫的、蓝的、黄的、白的野菊花,一簇簇盛开着,淡然优雅,自有风度,清早采一束,带露插进白瓷瓶里,说不出的美。

    在我小时候,农人都种麦子,这时节,就盼着下雨,因为下过雨才能犁地播种,以保证麦种在湿度适宜的土壤里发芽并探出小苗来。那时还没有山地微型耕种机,犁地多用毛驴,也有用黄牛或骡子的。牲口都是各家自己喂养的,一年年相处,便通了主人的口令,很是灵性。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家里最后养过的那头棕红色骡子,它是个急性子,力气也大,每次犁地都跟跑似的,来了脾气都能跳起来,但爷爷总能用他粗广悠长的吆喝声使它安静下来。我最喜欢播种后的磨平环节,卸下犁耙,换上藤条编的磨耙,我就可以蹲在磨耙上,由骡子拉着在地里来回转圈跑。那时我还没坐过车,只在家门口的土路上见过班车卷起的尘土,所以这骡子拉磨耙算是我最早坐过的车吧。后来机械化耕种替代了畜力,且父辈们种起了苹果树,麦子种得少了,甚至干脆不种,今年夏天返乡,想吃青麦穗,却寻觅不得,骡子再无用处,也就渐渐淡出了人们的生活。现在几乎天天坐车,但始终不能习惯汽油味儿,远没有磨耙车带起的黄泥土闻着舒畅。

    读初高中时,故乡的苹果树已成气候,漫山漫洼都是,春天是花海,秋季皆红透。十月丰收节,熟透了的苹果沉甸甸的挂在枝头,那种绿色青翠里镶嵌的红,就像似锦繁华,一树又一树紧挨着,一片又一片相连接,喜庆而辽阔,散发着醉人的果香,纯净、清甜、浓郁,不输于任何花。父母一年四季都在果园里忙碌,夏季汗流浃背,冬季手足生疮,只为一日收获,出售给客商。如此,我们下一年度的学费和生活费才能有着落,正是靠着苹果树,靠着父母辛苦劳作,我才有机会走出大山,才有今天相对轻松的生活,这份恩情永世不能忘。

    如今,父母依然种树,但已无需拼命劳苦,不多的几亩地,各色树种齐全,现摘了果子就往城里寄,为的是他们的孩子能吃到可口的水果,而不再为创收。我是个挑剔的人,总觉得别处的苹果不如故乡的香甜,所以一到秋季,就巴巴得等父亲邮寄,于是,一箱接一箱送到我手中,满满的、沉沉的,是苹果,又不只是苹果。

    再过几日,银杏的叶子就落了,苹果树的叶子也该落了吧,来年的枝丫萌动,待到春天又是花开漫山,犹如我密密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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