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01 二十年来的一握

    2019年1月31日晚，看着父亲瘦白，颤抖的手，我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握住。

    仿佛是周围的空气突然一轻，听着父亲口中重重的呼出的那一口浊气，我突然觉得，这一握，是不是太晚了？

    父亲紧紧的回握着我的手，嘴里喃喃着对不起。开始絮絮。老泪流淌，擦着氧气管慢慢滴落到枕头上。我以为我已经足够坚强，足够心狠，但仍低估了人性中那最后的一抹温柔。无论有多恨，纵有千般罪恶，他在这最后的时间的孱弱和寻求宽慰的泪，足够冲倒我心中那堵围墙。

    完全记不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上一次握住那只手是什么时候？没有想象中的冰凉。也不温暖。只是干干的温，仿佛那不是温度。生机，被他体内那可恶的“生物”不停吸走。而握住那手时，父亲的刹那振奋，让我有种错觉，仿佛是我将生机传递了过去。而我也真希望，传说中渡气续命的神奇法术奇迹般的发生。只是我的手温，却只能让这不真实延续几十分钟而已。

    父亲说，当看到我那条微信的时候，他就知道我原谅了他。他能像现在这样握住我的手，就满足了。他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是抱着笑笑，大哭一场。但又怕这会惊吓了孙女茫然的纯净心灵。按照原本的计划，2019年的春节后，65岁后，还完债，就可以回家，抱着孙女，一直陪她走下去直到终老。却不知，为了还债，透支的是生命。而生命，并没有那么多。生命真是最玄奥的东西。不是人类当前这个维度的知识。既有时间性，也有空间性。用生命去直接兑换金钱，消耗的速度就如同资金流转的速度一样。向上看去，你就会发现，国人的心脏上都仿佛被一条链条穿过。这条链条，散发着铜臭味。而这条链条，就是国家机器发动机的传动链。这二十年来，多少国人在替别人背锅，替别人的过错埋单？大楼天台跳了多少人？不堪重负的痛苦，摧残着我们的心脏，消耗着我们的生命。

    母亲买饭回来，让我竦然一惊，想抽出手。却不忍，终究没有抽出来。还想继续听他絮絮，还想多输给他一些生机。但他仿佛也是知道，他不可能再这么握下去。只用他突然睁大明亮的眼睛看着我，细细声叮嘱我，不要随便辞职，要广交人脉，要让笑笑开心幸福如同公主。我一一点头答应。心里却下着决定。我想找到解开链条的办法。

    握着的手，终究还是松开了。湿湿的，没有温度。但我庆幸，哪怕我可能错过最后那一刻的到来，我也不会留憾终身。我知道，他也原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