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 某某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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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记忆里与愉悦同时存在的是悲伤，而悲伤的份量远远超过愉悦的其他。那些令人悲伤的事，说来也逃不过宿命--始终与窗台有关。他从十三楼的窗台纵身跳下，大约数秒后以我从未见过的姿势俯卧在水泥地面上，嘴角的血迹未干，地上仅仅形成手掌大小的鲜血。我闻声赶来，眼前出现了我们弹吉他唱歌的画面。

      那是二零零九年四月初。愚人节之后，母亲节之前。我脑里“啪嗒”一声，吉他弦绷断的声音，继而是他的母亲趴在他的遗体上悲伤欲绝的痛哭。在那个阳光淡淡的午后，悲伤注入了我体内并快速膨胀。相识了一年零几个月，他以不可挽回的方式离开了，这是彻底的，也是令人绝望的。关于他跳楼自杀的确切原因我始终不能得知，这无疑加重内心的悲伤，也使悲伤持续了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我不敢再拿起吉他，不再去那个熟悉的奶茶店，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能顺利说出口，更为严重的是常常半夜惊醒，每次不得不抽烟使情绪平静下来。关于他跳楼自杀的确切原因我始终不能得知，这无疑加重内心的悲伤，也使悲伤持续了很长时间，常常有种难于言语的情感萌生，我表达不出来那到底是怎样的东西，无法在日常生活中找到相同或相似的替代品。

      总之，我觉得，他的生命体并没死。也就是说，他好端端的活着。直到他的遗体被送去火化，其亲戚披麻戴孝手捧着灰色的骨灰盒从面前经过，我彻底相信他已经离开人世。在他的头七的那个晚上，我终于拿起吉他纹丝不动坐了三个小时，其间没能弹起半个音符。

      他的死让我明白青春无比脆弱，而年少轻狂仅仅是某个歌不成歌调不成调的音符。我当然极想弄清楚他的死因，即他为什么自杀？他习惯歪着头全神贯注弹吉他，他可以为每个曲子注入自己的情感，令人陶醉，我曾暗自发誓让自己的吉他水准达到这样的水平。他为人幽默，不时给身边的朋友讲笑话，却从不讲黄段子。关于他是否仍是处男也是我至今未能得知的秘密。在我们的名气在校园传开的时候，我们倍受关注，甚至连他心爱的自行车都有人认出来，这使得我们不敢乱停放自行车。在某个时候，还是有几个女生认出了，结果有某个女生顺理成章成为他的女朋友，他们开始约会的时候，我正在日夜勤练吉他，想趁他把时间花在谈恋爱上的机会提高自己吉他水平。断断续续约会两个月后，我猜测他不是处男了。当然这是没有证据的猜测。而我至今也没有过问和确认。直到他二十二岁的生命终止了，我也没亲口问他。

      这再次证明了有些事是这辈子无法去完成的。可能是在路上擦肩而过的某个人，你无法知道其姓名，可能是某个令人难于忘怀的场景，你无法再重温，可能是商场里某件你心议的衣服，你再次过去得知已买完，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某个人对你好，可是现在失去音讯再也联系不上。可能是音像店里某张包装精美内容精彩的唱片或影碟，你错过购买的机会再也找不到相同的，也可能是日本黄片里某个有难度的体位，你想尝试，他或她却离开了，再没能实现。也可能是饮食时间不规律导致肠胃出现问题，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能说不按时吃饭也没事。最后还有可能是，不，肯定是的，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体的机能性老化，你的做爱时间大大缩短为几秒钟便败下阵来。你永远也无法重新拥有年轻的持久…想想真是莫名的伤感。

根据学校的说法，他的确是自杀身亡。时隔十三个月，在他的相貌变模糊变淡的日子里，我反复回忆某些故事，那些往事如同装进洗衣机里的衣服随着滚筒旋转，永不停歇。唯闻哗啦啦的水声。他死去的真相弄不清楚，但死这一东西却近在身边，它似乎依附在某个物品上，随时都能现身。直到今天，我对死亡怀有怀有无法言语的震撼，那是强大的机器，能把活生生的人摇的粉碎。某某某出现了，在暗无天日的世界里。我叫他等等等，却无济于事…

      如此这般，年少轻狂像流星拖着长长的令人伤感的尾巴驰骋而过。而那个午后也变成无声的回忆。 有些事情的确令人无所适从，无法从容面对，无法清楚表达。张国荣跳楼丢下“我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这样对我。”这句话曾经让我当作私人的准则来评价身边的每个人，当有人的所作所为偏向“坏事”，我无不想他或她是否应该得到报应。在某段时间里，我执着做这样的验证，同时持续提醒自己的行为乖张，最后没有得到任何结论。于是我放弃了。理由是有些事的结果发生在遥远的未来，甚至今生看不到的。而每个人都没有必要为了这个结果苦苦等待，那样势必给生活弄得乱糟糟。没有必要，不要理由。

      他的母亲神色黯然看着他的坟墓，头发乱了，流泪了。打扫完了坟墓上的杂草，沙子也被抚平，看上去几分干净。她默默点着香，左手和右手的姿势持续了三分钟之久，确认香点着火后郑重插在坟头。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脑海里不断重复出现活生生的他和静静躺在地下的他的骨灰，这令人极度绝望的事实，如此想时悲伤如暗涌俘虏全身神经末梢，差点化作秽物吐出。他的母亲开始哽咽，泪流满面，卷土重来的巨大悲伤令她动容地痛哭起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香烟悄无声息飘啊飘，变淡，消失。我心底的什么东西被瞬间抽走，如烟消逝。在我们祭拜的整个过程中，相互不说话，唯闻断断续续的令人动容的哭声。 最后他的母亲烧掉了几件他生前最爱穿的衣服，哭着说，你带走吧，这是你心爱的衣服。看着烧得很旺的火苗，我眼前如同浮现火化的过程，有一滴泪水笔直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