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爷爷讲那过去的事情丨卖牛记

农村实行“包产到户”( 即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是1980年代初期在农村推行的一项重要的改革)后, 不仅“分田到户”,以前由生产队饲养的牲口也都分给了农户,因为数量少,三五户才分一头。

“包产到户”调动了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粮食产量一年比一年高,很快就解决了吃饭问题。那时候,牛马驴骡这些牲口是农民种地的好帮手,农民宁愿借债也要买,两三年后,村里几乎所有家庭都有了属于自己的牲口,有的还不止一头。每家都把牲口当宝贝,喂草喂料,仔细伺候,希望把它们养得膘肥体壮,帮助主人拉犁子拉耙种好庄稼,多打粮食。

但是,也难免会有意外。有一年的六月里,我正在吃晚饭,听到谁家的牛发出痛苦的叫声,我走出家门,来到村子中心,见到几个人聚在一堆儿悄悄议论,他们说,长生家的牛“发撑”(肚子胀),快不行了,一家人都在院子里发愁哩。

我给生产队喂过几年牛,知道给牛灌煤油可以治胀肚子。我赶紧向长生家走去,走到半道,听见那头病牛发出长长的哞声后,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心里一紧:坏了!等我来到牛身旁时,它已经没救了——牛的胃撑破了。

长生刚成年,还没有成家,他父亲几年前去世了,他和母亲、姐姐、弟弟四口人靠着这头牛才勉强种上应季的庄稼。这牛一死,像天塌了一样,一家人放声痛哭,哭声引来很多邻居,大家也都跟着抹眼泪。

我对长生说: “哭也没用了,赶紧想办法拉进城卖掉,还能换点钱啊。”

长生打个激灵止住了哭,一把抓住我说:“大(叔叔),你帮我去卖吧,我不懂啊。”

我答道:“中。赶紧去找杠子、找绳子。”六月的天已经很热了,这死牛放一夜就会坏掉的。

在邻居的帮助下,我们把死牛捆绑在架子车上,我、长生和另一个人一起拉着死牛,不顾天黑,急急忙忙向县城赶去。

约摸(晚上)八点多,我们来到城东的兽医站附近,找到一位姓张的大爷。张大爷60多岁,在兽医站旁边搭一间小房子,兽医站医不好的死牛、死驴等,他买下来,再倒卖给别人,从中赚钱。

我以前跟张大爷打过交道,我敲门,他在屋里问:“谁呀,弄啥?”

我说:“张大爷,又来找你帮忙了,有头牛要卖。”

张大爷开了门,我们看到他正躺在椅子上,面前点一盏煤油灯,灯下放个搪瓷茶缸,茶缸里有半缸子液体,不知是茶是酒,但闻到有酒味。

他说:“我不要,我给你再找个人,他要。”

张大爷坐到架子车上,我们三人拉着牛和张大爷,向县城南端的南站台走去,很快来到一户人家门口,张大爷拍门,屋里有人问:“谁?”

张大爷答:‘’恁张大爷!开门!”

门开了,一个男人探出头问:‘’咋?”

“给你买了一头牛。”

“不要,我已经买了一头了。”

“不要你也得打钱!”张大爷边说边走进屋里。

我们等在院子里,从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家人宰杀牛羊,开有杂烩铺子。一会儿见张大爷拿着钱出来了,数一数,360元,是我们之前说好的价钱。长生接了钱,立刻向外走,恐怕那人再反悔。

我们卸下牛,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准备回家,不料找不到长生了,喊了几声,他从院子外边的野麻稞里钻出来,压低声音说:“我怕他再把钱要回去。”

回到家,已经深夜了。我又困又累,但是能为邻居帮个忙,也觉得很欣慰。

那时候,谁家的牲口死了,都是这样处理的,自己家养的牲口,有了感情,都不忍心吃它,也啥不得吃。就像长生家的那头牛,活的时候可以卖五、六百块,死后的价钱就少了一半。但是在当时,360元也是一大笔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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