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王小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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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的圣诞节，北京的天空飘着零星的小雪，雪花落在肩膀上还没等回眸去看，就已经渗到衣服里留下一小块深影。
虽说天气寒冷，但却一点也不影响我与一众好友在这一节日疯癫的狂欢。
我们坐在后海的酒吧里，霓虹灯闪烁，音乐声入耳，桌上的啤酒瓶摆了一瓶又一瓶。
在经过无数杯啤酒下肚的我，有些微醺，有些摇晃，我瘫坐在椅子上指着舞台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大喊着“那帅哥，你敢不敢做我男朋友？”
朋友们哄然大笑，个个怂恿着我过去，说让我借着酒劲儿赶紧结束这单身的生活。
等那模糊的身影下台后，我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哎，把你电话给我！”
那是我第一次见苏阳，以一种不矜持的姿态，以一种邋遢的形象。
现在，我早已经记不清他当时的表情了，也许是我当时喝的太多，也许是这段记忆在心里被我抹了去。
后来听朋友说，在我说完那句话后，我一个仰头吐了他一身，最后倒在了他怀里。
-02-
之后，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又去了那个酒吧，我像个淑女般端坐在台下，笑不露齿，温柔淑雅，也许我是怕苏阳见了我那天的模样后给我定了型。
没了酒精的衬托，我第一次认真的看苏阳，他站在台上，随着音乐摇晃着脑袋，灯光打在他身上，落在他眼睛里，他的眼睛里都是星星。
等到他下台，我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忸怩着“对不起，那天失礼了，喝得太多了，听朋友说我还吐了你一身，要不……我把衣服钱赔给你吧。”
苏阳边笑着边眨巴着眼睛，那眼睛里的星星跑出了眼眶飘进我心里“没事儿，你那天……还挺可爱的。”
这个时候我就真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淑女了，双手不安分的摇摆着，脚尖踢点在地上，仿佛那地上能生出花儿似的。
临走时，苏阳回头叫住我“哎，那天……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什么？”
“敢不敢做你男朋友。”
“若是真的呢？”
“我敢。”
这是我与苏阳爱情的开始，不算风花雪月，但也却不失浪漫。
-03-
2014年春，天空暖阳，微风轻拂，我与苏阳一直在房屋中介所奔波着，为的就是能找到一间既便宜又能容得下我们俩的小房子。
那时的我和朋友合租在一间二十平米的小屋里，一个月七百块钱的房租，在北京已经算是便宜的。
而苏阳比我好一些，他住在酒吧为他们提供的宿舍里，几十平米的宿舍，呜呜压压的挤了一群人，有舞者，有歌手，有乐手，还有主持人，虽说不用掏房租钱，但是，生活条件也真好不到哪去。
和苏阳谈恋爱后，我去过一次他的宿舍，他的宿舍在一条坑洼不平的老旧胡同里，宿舍楼的外墙斑驳的能看见藏在里面的沙土。
宿舍门一开，就像到了盘丝洞，头顶上的蜘蛛网明目张胆的挂在天花板上，地上根本就没有下脚的空儿，在屋子里走一圈还得踢着地板上散落的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宿舍里也不能做饭，因为厨房已经住下了人，厕所里满是污垢，臭气熏天。
我就站在这凌乱不堪的屋里对苏阳说“我们出去住吧。”
后来，经过两个月的东奔西走，我们找到了合适的房子。
那个房子很小，小到我与苏阳都不能同时站在床与墙的过道间。
那个房子的隔音很差，差到深更半夜我们总会被隔壁的羞涩声吵醒。
那个房子的床很硬，硬到用手撑着它时，掌心都会被硌得生疼。
那个房子离我工作的地方很近，但离苏阳的酒吧远之又远。
可苏阳却说“只要和你在一起，什么都是好的。”
-04-
自从搬进这个十几平米的小窝后，我和苏阳就过起了大多数的情侣生活。
由于苏阳的工作是在晚上，所以每天早晨我都会早早的起床下楼去买两份煎饼果子，一份送回来给他，一份我带着坐上公交车，公交车到站时，正好能抹去我嘴角的最后一点葱花。
中午的很多时候我都不会回来，一是可以省点公交费，二是怕打扰苏阳，因为那个时候苏阳还没起床。
到了晚上下班，出了公司门口，我就能看见苏阳倚在马路的花坛旁在等我了。
接完我后，苏阳根本在家停留不了多久就要收拾准备去上班，由于路程遥远，他总得提前两个小时走。
当他半蹲在墙上的镜子前打理头发时，我总是会单手支在床上说着“以后别去接我了，你上班这么赶，太累了。”
苏阳回过头把吻落在我唇上“我喜欢。”
说罢刮了刮我的鼻头，转身关门而去，留下我独自傻笑。
-05-
2015年的冬天，大雪纷飞，寒风凛冽。
这一年，我换了个新工作，只因为这个工作比以前那个，每个月能多挣300块钱。
起初苏阳不太同意，说这个工作离家里太远，本来每天就见不到几次面，这样一来更见不到我了。
可是我想换个大房子，换个有阳光，有电脑桌，有衣架，有厕所的大房子，当然，也要有苏阳。
为了能换个大房子，我当然不介意换个多三百块钱的工作。
那一年，我和苏阳过得实属是紧巴了点，每天只吃青菜的日子，让我们俩的脸色都白里透着绿，苏阳总是开玩笑说我们俩就像尼姑与和尚。
没开工资的时候，我和苏阳就会躺在那张拥挤的单人床上，一到半夜，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我按着一直响不停的肚子对苏阳说“我想吃火锅。”
“我想吃烤鸭。”
“烤鸭有什么好吃的？火锅才好吃！”
“行，那咱们这个月开工资去吃火锅。”
可是到了开工资那天，我们俩坐在床上，把那一张张大红钞票摆在跟前，再分出一摞一摞。
这摞是交房租的，这摞是交水电的，这摞是生活费，这摞是交通费。
一点点算下来后，我们左想右想，还是拿着剩下的钱去吃了麻辣烫。
苏阳边把麻辣烫吃得嘶溜嘶溜响边对我说着“媳妇儿，你放心，我以后肯定会给你买个大房子！”
我咯咯得笑起来“多大？”
“大到你能在里面骑自行车！”
-06-
2016年的夏天，燥热难耐，骄阳似火。
那一年，我们的换房梦依然没有实现，我们仍然挤在这个十几平米的小屋里。
对我们来说，这个夏天尤其难过，那一年高温席卷了整个北京。
而我们的小屋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甚至没有窗户，关上门，就好像进了桑拿房一样。
汗水在我们身体的毛孔里挤出来，一颗接着一颗。
后来我们俩实在受不了了，就出来找个有空调的咖啡店，点一杯咖啡，一喝就是一下午。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与苏阳穿着大背心躺在床上，动一动身体都会浸透底下的花床单。
苏阳看我实在难受，就在网上给我买了一个几十块钱的小电风扇，风页冲着我，一吹吹一晚上，我睡得倒还安稳，可是早晨起床，苏阳的头发都已湿透。
我原以为16年的夏天也只不过如此了，可是没想到更甚于燥热的还在后头。
那年的8月中旬，我妈来了。
她坐了12个小时的车从遥远的老家来北京看我。
我是没有想过我妈会来的，毕竟在电话里我告诉她我过得很好，住在一个很舒服的房子里，在一家很大的公司上班，她这一来，这些谎言全都藏不住了。
那天，我妈到北京的时候已是深夜3点，我本想把她安排在附近的酒店住上一晚，可是她却执意要来我的房子，她说自己有家为什么还要浪费钱住在外头。
当我带她来到我和苏阳这个十几平米的小屋时，她一下子哭出了声，那种咿咿呀呀的腔调“你就住这儿啊？你不是跟我说你住在大房子里吗？你不是跟我说你住的好吃的好吗？你这都是咋过的……”
苏阳尴尬的站在一旁，而我也红了眼眶。
-07-
那一晚，我妈在我这住下了，而苏阳去住了酒店。
一整个晚上，我妈都拉着我的手哭哭啼啼的，她埋怨我为啥不告诉她，她埋怨我为啥骗了她，她埋怨我为啥总是逞强，最后她埋怨我为啥找了苏阳。
“他是干啥工作的？”
“在酒吧工作。”
“酒吧工作的人能有好人吗？”
“他家庭条件咋样？”
“哎呀，妈，你查户口哪，我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爱我就够了。”
“爱你？爱你就让你过这生活？爱你就天天让你吃泡面？爱你就住在这个破地方？再说，他那个破工作连个五险一金都没有，你指望他以后拿什么养你？他连个房子都没有！我告诉你啊，你别指望和他能有什么好结果，赶紧和他分了，我不同意！”
“妈，你怎么这……”
话音未尽，门开了，苏阳木讷的站在外头，过了半晌才开口“我……我来拿充电器。”
我知道，苏阳听见了，因为我看不见他眼睛里的星星了。
-08-
16年的年尾，我与苏阳站在街头看着烟花在我们头上绽开，那烟花璀璨绚烂，但却转瞬即逝。
我咧着嘴问苏阳“苏阳，你会娶我吗？”
苏阳没有回答我，只是一直不停得说“我已经35岁了，我已经35岁了。”
我一直不明白苏阳说这句话的意思，难道35岁就不能娶我了吗？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意思是，他已经35岁了，他还能给我什么呢。
2017年刚刚来临，苏阳就因为和客人打架而丢了工作。
那天，他坐在灌满冷风的楼道里抽了一夜的烟。
也就是那天，苏阳跟我提了分手，原因是他觉得他已经给不了我想要的。
我知道他说的一切都是借口，丢了工作又怎样，大不了再找，可是他丢了的，是与我在一起的勇气，他最终当了逃兵。
那天是我与苏阳在一起四年来，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就像个孩子一样，把脸埋进膝盖里，呜呜咽咽的说着“这么多年我什么都没给过你，而以后我又能给你什么呢？你别再跟我一起吃苦了……”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让苏阳知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好，但是，我没有。
-09-
2017年的圣诞节，北京的天空依然下着雪，洋洋洒洒的落在我的头上，盖了一层又一层。
我一个人来到了后海，来到了曾经遇见苏阳的酒吧。
那天我喝多了，脸上的妆也都哭花了，但是我却依然记得，我冲上台去，拽住那个弹琴的男人说“苏阳，你敢不敢做我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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