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时代的围观:211、985毕业生不如文盲小偷?

他,小学肄业,四次因偷窃入狱,在出狱的那一天却被各家公司百万年薪抢聘……

这像不像某个霸道总裁逆袭的网络意淫小说的片段?

然而,生活总是出乎意料,在现实中这是正在发生的真事:

4月18日,四年前因“这辈子不可能打工”言论意外走红的周某出狱,在他出狱的日子里,数家网红经纪公司等来到现场,200万签约、综合开发、直播提成、保时捷和玛莎拉蒂跑车的轰鸣声响成一片……

开玛莎拉蒂迎接周某的网络公司

这个世界怎么了,在当今211、985就业尚且不易的情况下,各网络公司却开出百万年薪抢着跟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半文盲“四进宫”小偷签约?在这背后又是一种什么心理?


从文盲小偷到“流量网红”

周某从文盲小偷到流量网红用了多长时间呢?

我又翻看了一下之前的视频,不到两分钟,这是一个文盲小偷到流量网红的距离。

2016年,周某因盗窃被抓进了派出所,在一次随机采访中,他淡然的态度,不以为然的举动,再次进派出所就如回到家一样自然地表现吸引了大众的关注,甚至他的言论中还带点兴奋:“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不可能打工的,做生意又不会做,就是偷这种东西,才能维持得了生活这样子……进了里面去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里面……”他的言论,令无数网友开怀大笑,一些爱开玩笑的网友因为周某与阿根廷马克思主义革命家切·格瓦拉神似,还给周某取了个外号叫“窃·格瓦拉”。

网上整理周某语录

B站上也掀起了一波周某的鬼畜潮。

B站周某视频

在转瞬间,周某就凭借着奇葩出格的言论传遍了网络,而周某的那番话则成为了一些网友的“人生格言”,称周某是他们的“精神领袖”,他的那句“打工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之后被改成了很多个版本,比如“搬砖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搬砖”、“结婚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等等多个版本。

还有人将周某的头像印在衬衫上,做成“丧”文化代表。

周某头像衬衫

周某红了,在大众的流量关注下红得发紫。虽然他要面临四年的刑期,但在那一刻,这个文盲小偷已然完成了流量网红的转变。物以稀为贵,在网络时代,这种稀缺就是流量关注,不管这种流量的关注点是消极还是积极,只要是流量,资本不会以人的善恶来判断。


“流量网红”与渐渐走偏的“审丑文化”

为什么大众会对一个文盲小偷如此关注呢?

答案是:这是“审丑文化”的影响。

前苏联著名文艺学家、文艺理论家巴赫金曾提到过:“小丑、傻瓜、巨人、侏儒、残疾人、各种各样的江湖艺人……都是统一而完整的民间诙谐文化的一部分和一分子。”可见,在巴赫金看来,由骗子、小丑和傻瓜等为主角的审丑文化,其根基则伸展于“非正统”的民间文化。在我国民间文化中,“审丑”现象也有着悠久的历史传统,堪称是一种独特的类型文化。

在中国民间故事的叙事艺术中,运用疯、傻、呆、痴、骗子等“面具”有着强大的民间创作的心理逻辑。因为“民间文艺能满足人们在现实生活中所不能实现的心理需求,可以在人们因社会严格的规章制度而产生紧张、压抑等心理压力和心理矛盾的时候,提供排泄的路子。”这类人物,看起来是民间文学中的“丑角”,往往粗俗天真,荒诞异常,既是欢乐的、滑稽的,同时也是讥笑的、亵渎的,它既肯定又否定,既埋葬又再生。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却揭示了存在于现实中各种规范准则的荒唐,从而表达对正常人性和社会关系的呼唤。举个例子:倒骑毛驴的阿凡提整治巴依老爷的故事,就是“审丑文化”的一种表现。

阿凡提整治巴依老爷

但是,从互联网时代开始,这种“审丑文化”却渐渐变了味道。2005年,网络红人“始祖”——芙蓉姐姐登台亮相。这个其貌不扬的女性,在网络上写了一些自我表现的作态文字,引发了众人围观。以嘲笑自居的观者在网络上讨论的话题大多是:“芙蓉最新巨猛露点照”“我可以做芙蓉姐夫吗?”“芙蓉姐姐光棍节秀香肩美腿,称要为‘脱光’再瘦身”“我想娶芙蓉姐姐,姐姐开什么条件啊?”芙蓉姐姐和那些陪她玩游戏的人大概就是这样一群一边表演一边无聊着的人。无论是芙蓉姐姐其人还是其文,本身都没有任何炒作和谈论的价值。

始祖网红——芙蓉姐姐

一个内心充实的人,一个献身有意义、有价值的事务的人,大概不会对这些无聊的文字感兴趣,一个有着正常价值观和审美趣味的社会也不会为“芙蓉姐姐现象”提供产生和流行的土壤。事实上,丑与审丑本身客观存在,并非问题所在,关键在于后现代社会网络媒介对丑的态度与解读,当越来越多的网民以追求个性解放和言论自由的“狂欢”姿态来解释自己的网络审丑行为,并对其大加赞扬甚至形成群体追捧的时候,“审丑围观”的现象正在蔚然成风。而在现象背后的危机——“审丑群体极化”已经成为无法回避的问题。


当心“审丑群体极化”危机

当下以“网络红人”为典型的网络审丑围观呈现出“以丑为美”的媒介态度,甚至将丑标榜为值得理解、纵容和赞赏。这就使得部分受众逐渐对此种没有历史批判价值、无法激发人意志并唤醒心智的无意义的“丑”变得麻木、冷漠、习以为常,甚至无形中认可其已变为“成功的捷径”。郭老师、giao哥、药水哥以及窃·格瓦拉等走红便是最鲜明的代表。

郭老师靠骂人出丑走红

更为严重的是,在强调互动的社交媒体环境中,这种审丑围观正在通过具体形象,对受众的行为模式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据相关调查显示:“我国大学生对网络媒体不断推陈出新的审丑民星逐渐丧失了批判的热情与动力……导致他们在社会角色的学习与扮演中,行为方式社会化与角色规范社会化的失序。”而当这种“审丑围观”发展到一定程度,则会出现“审丑群体极化”的现象,即“团体成员一开始即有某些偏向,在商议后人们朝偏向的方向继续移动,最后形成极端的观点”。

审丑围观促使审丑群体极化

如果长期缺乏对“审丑围观”的反思与批判,必然会使得“审丑群体极化”无限制地扩张,使得媒介环境变为“以丑为美”、以“审丑为乐”的污浊之地。

有一种审美文化,也有一种审丑文化;人皆有爱美之心,人皆有笑丑之心。一个世纪以前,鲁迅先生从日俄战争中杀中国人的场景中敏感地意识到中国人的愚昧无知,他感到中国国民精神上的麻木是比身体上的病疾更为可怕的劣根,从而走上了“弃医从文”,改造国民性的道路。而今,这种“麻木”正在以另一种形式卷土重来,请不要让笑丑之心遮蔽了你的审美之眼,美丑不分,善恶不明,这才是一个社会最大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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