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聘会马上要开始了,彭一航坐在主席台评委席上。评委在参选人发表演讲后进行提问。公司五个班子成员都到场了。坐在最中间的是一把手,已过天命之年,这是他的最后一个任期。他左手边是剃着利落短发的女副总于莉,家里孩子在读初中。那一根根坚硬直刺般的发梢散发着强大的气流。公司老总右手边是穿着白衬衫的彭一航。随和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没有架子。他看起来三十出头,实际年龄不知道。好像结婚了,但没人听他提过孩子……一航把自己防御得很好,好到你看不到任何防御痕迹,却真的一点都触碰不到他。大家唯一知道就是他父亲曾是总公司高管,多年前已经退休——不过人脉还是有的,谁知道他手里握着怎样的底牌呢?最外侧两边坐的是办公室宋主任和纪委书记。
会议第一项永远是一把手讲话。他绰号“芯片”,几个G几个G的输出,“诵经”开始。一航淡定地目视前方,审视着主席台下的面孔。在一航的记忆里,第一次面对很多张面孔还是小学五年级的升旗仪式上。前一夜,在父亲面前,他不知背了多少遍演讲稿。父亲是严厉的,要背到他满意为止。第二天,一航站在升旗台上,他声音很小,晨风中,手心里全是汗!父亲告诉他,不要让别人看出你害怕,去看那些你不认识的人,眼睛避开让你紧张的人。台下坐着的是各分公司的中层干部,竞聘演讲和提问结束后,他们要根据参选人表现进行无记名投票。台下人看着一航认真专注地聆听领导讲话,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在想丽华来不来呢?
彭一航午饭在食堂和丽华碰了面,简短地说了竞聘的事,她没说来,也没说不来。
升旗演讲之后,一航慢慢学会了隐藏自己。但不管他多努力,在叱咤风云的父亲眼里总是做的不好。高考他没有考进父亲期待的名校,父亲给他安排了一个令人羡慕的学历。他无奈又胆怯,他怕公司的人知道,拥有光鲜学历的他不是全日制在校生。
那天,新入职员工站一排做自我介绍。最后一位女生的毕业院校太普通,女主管当时一脸嫌弃地奚落了一句。坐在工位上的一航不由得心头一颤。
女生穿着月白色衬衫,扎个马尾,戴着细框眼镜。说不上漂亮,算有些秀气吧。第一天上班就这么尬,一航想她接下来该满面通红、强忍泪水。他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用看笑话的表情掩藏内心的不安和同情。
“虽然是普通院校,但教材、课程和名校是一样的……”主管被怼得一愣:“那个,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丽华。”
一航忍不住笑了一下。
“丽华,你拿个本子坐一航后面学业务去!”
一航看她朝自己走过来,像吹来的一袭清风。她清澈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看得他不自觉地挪开了眼睛。
一航做什么都是对的,他讲的话第一次被人用本子记下来。他也能被肯定,他也有可以教授给别人的东西。一航第一次感受到自己也是个不错的人。
丽华是夏天来的,冬天已经独立上岗了,一航也调去了新部门。春节将至,在没有智能手机的年代都是发短信送祝福。一航收到很多祝福短信,平日里也有各种示好的短信,但丽华从来没有传短信给他。他们的联系只限于办公电话。
部门配有一部座机,电话铃一响,办公室大姐拿起电话:“业务部的?找一航?——这一航一航叫的——小彭,业务部找你!”
一航跑过来:“喂,丽华吗?”“嗯,给你们部门发了张表,你帮我看看费用那项,没问题,我们就进行账务处理了。”
那一年,一航在一堆拜年短信里选了最华丽的一条传给丽华。丽华收到很开心,没想到一航私下会给她发短信。她在手机上写写删删:一航新年快乐……一航马年万事如意……一航……
那一年,一航收到了最简短的一条短信,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条。没有特殊字符和图案,只有一句话:“祝一航在新的一年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央视新闻公布了当年群发短信第一条,丽华看见那条熟悉的信息,有些失望,原来是群发的。
第三位竞选人完成演讲,“芯片”和于“刺猬”已经提问完了,办公室宋主任问道:“彭总有什么问题要问?”一航握着手里的笔,抬起头:“我没有问题。”宋主任用食指戳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狡黠地笑着:“彭总,竞选到现在,您一个问题也没问呢!”一航招牌式地浅笑一下:“目前上场的选手,演说都很精彩,老总和于副总的点评和提问非常到位,我们把时间留给接下来的参选者,期待更多精彩!”
“好,请下一位竞选人进来。”一脸浓妆的张琪琪推开会议室大门,一航定定地望着她。张琪琪一脸得意,一扭一扭地走进来。
在张琪琪开门的瞬间,一航好像看见了门外站着的丽华!一袭藏蓝色的长连衣裙,短发到脖子中部,焦糖棕色的头发在额头斜分到脸颊一侧,她不是直发也不是卷发,刘海带着自然的波浪弧度垂在脸庞。
一航悬着的心应该放下来了,但还是紧张。这么多年,丽华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她褪去青涩,人变得圆润了,不会像当年那样直来直去吧。
十多年前,一航和丽华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公司大楼的拐角。
升职到总公司的一航,回来拿东西,看见丽华一个人抱着个纸箱子站在大楼拐角的阴影里。她穿着制服,白色短袖上衣,深蓝色半身裙。一航想直接推门进去,但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午饭时间,公司的人都去吃饭了,拐角也没其他人——他转身走了过去。
“你一个人呆这儿干嘛?”丽华惊讶地抬起头,看着穿白衬衫的一航,满脸怒气的站在面前。
“我去取个邮包,太热了,在这里凉快凉快。”
“我以为你收拾东西走人呢!”
“我是要调走了,过几天去下面分公司……”
“你是傻子吗?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调走?为什和他走那么近!”
一航听说丽华出事了,她的部门领导和公司老总为争夺一个大客户闹掰了,部门领导递了辞职申请,留下来的丽华成了泄愤的牺牲品。
“那我应该和公司里那些人一样,一起孤立他?”
“人家都不搭理他,就你高尚!”
“他毕竟是我的直属领导,目前还在职,我做不到落井下石。”
“那你进他办公室的时间太长了!你知道公司人都怎么说!”
“我很忙,我没兴趣纠结他们怎么说!”
“忙到不能接电话吗?办公室说你失联,藏匿业务资料——”
丽华气得把纸箱子扔到地上,“我那天提交了事假单,正常休息。早上就出门拍婚纱照,三组新人一起拍,拍到天黑才回家!我拍婚纱还得全天挂个手机吗!”
一航又好气又好笑,他蹲下来捡起地上的小相册,“这是拍好的?”
丽华这会儿气得头疼:“嗯,拍摄赠送的小样,我带过来给大家看看。”
一航微笑着翻看着,“照的挺自然……”
丽华的火还没消:“你别跟我讲照片了!我不明白我妨碍谁了?做错什么了!”
一航把相册递给她,“你说很忙,是忙结婚的事吧。好好去忙吧,反正你以后在公司也不用费心了,过好自己的日子也不错。”
那个夏日的中午,丽华接过一航递过来的相册,看着他转身走进公司大楼,感觉莫名其妙。
多年以后,她慢慢明白了他说的话,也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境。
多年以后,经历了刻骨铭心,闻过了柴米油盐,看多了身边的悲欢离合。丽华几个好姐妹聚在一起。有孩子的、没孩子的、一个人单着的,一个人带孩子的……这个年纪的女人对异性也没什么兴趣了,大家举杯,会心一笑,共享此刻的好时光再真实不过了。
如果可以重来,有多少人想回到最初啊……
最美好的那一刻是旅行之前的打包时间,是航班起飞前的待机时间,是日出前黑夜即将退去的寂静……
那些错过的电影、来不及下车的风景、擦肩而过的人未尝不是最好的安排,免去了日后由爱生恨的面目全非。最完美的爱是初恋吗?是单相思?还是有爱在心口难开的双向暗恋……相比之下发乎情止乎礼的不打扰更决绝通透,知道不可能,彼此安静地停在开始之前。
张琪琪这张脸,好像把油画颜料全涂上了。她讲的每一个字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嘴的开合能割裂脸上的颜料吗?面部肌肉运动会导致颜料掉落吗?
“好了,张琪琪你先停一下。”一航开始第一次提问:“你坐下来等待投票结果吧。让下一个竞选人进来。”
宋主任皮笑肉不笑地:“张琪琪就是最后一位参选人。”一航不解地望着大门:“只有四个人吗?”“对,报名参选者没有缺席的。”一航点点头:“好,按竞聘流程继续吧。”
无记名投票结束后,张琪琪第一个跑出会议室,她只有3票。毫无悬念地落选了。
一航收起会议笔记,向会场外走去。迎头看见一个胖胖的小男生进来搬把椅子出去了。宋主任凑过来:“彭总,一会儿还有个新员工座谈会。”一航朝他一笑:“我知道,我马上过去。”
一航走进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小胖子搬着那把椅子挤进来。有人问他:“小伙子,今年新来的?”“哦,对!哥,我是来参加座谈会的。”“你们座谈会还自己准备凳子啊?”“那不是,我师傅在楼下培训呢,我给她搬把椅子坐。”正说着电梯门开了,大家走下电梯,有十几个人等在培训室外面。一航一眼就看见了那一袭蓝裙,是丽华。
小胖把椅子拖到她身后,丽华转身吓了一跳——大厅传来一阵笑声。丽华双手把着椅子,对小胖讲着什么,小胖拦住她,自己又搬着椅子走进电梯。
一航经过人群,看见丽华低着头,尴尬地把波浪刘海掖到耳后。
新人座谈会开始了。宋主任开始讲话:“欢迎大家参加这次座谈会,你们入职也快三个月了,在工作中有收获也有困惑,希望你们现在放松自己,畅所欲言,为公司的发展多提建议。这是我们公司的彭总,也是我们系统内最年轻的处级干部。大家可以向他提问。”
接下来,新人陆续进行自我介绍,做工作总结。一航简单点评后,座谈会结束了。在走廊上,一航看见了刚才的小胖子:“会议室的椅子还回去了?”男孩儿搔搔头:“彭总好。”“你师傅是谁?”“是丽华姐。”宋主任跟过来:“丽华姐?她能当你姨了!”“哈哈,也是——不过,该喊叔的人我都叫哥,管我姐叫姨可不行!”宋主任白了他一眼:“行,你是丽华的徒弟没错!”
一航笑了:“能和她共事很幸运,多多学习,好好珍惜吧。”
“彭总,你真厉害,那么年轻……”
“我不年轻,我更羡慕你的岗位——”说到这,一航突然感到一丝苦涩,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职位越高、权利越大,与丽华的距离越远。
从总公司下来的时候,父亲对他说:“既然下来了,也要抓住下来的机会,在下面找靠得住的人,把业绩干上去,等待时机,利用这个跳板跳去更高更远的地方。”
一航目前的处境,他又能做什么呢?
小胖期待地望着他,一航笑了笑:“我更想去做你的岗位,每天充实又快乐。”
回到办公室,一航看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钟了。这内卷的一天:开会、培训、考核……他做了一个深呼吸,该下班了。每颗星星都有自己的轨迹,远远的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这夜空才璀璨啊。
宋主任敲门进来,这次没有假笑,他慌慌慌张地:“有人向总公司投了匿名举报信!举报咱们下属分公司向客户乱收费,误导客户致其资金损失!”一航皱了下眉,“这个举报不是书记管吗?”“总公司要我们抓紧核实,落实情况。”“举报的是哪个条线的?”“业务经营部。”“那不是于总分管的吗?”“嗯——老总说了风险事件,班子成员都要担责的,现在班子要开一个紧急闭门会议……”
一航起身准备去开会,他顺便问了一嘴:“举报哪个分公司?”“长江路市场店。”一航敏感地顿了一下,怎么偏偏是那里?
他又坐下来,“那现在情况落实到什么程度?”“听书记说,匿名信是以客户口气写的,但是反映的问题细节太具体,像是内部员工写的。”“现在不是要落实问题吗?”“是在落实问题啊,落实是谁干的啊?”一航一阵头疼。
“我认为总公司要咱们确认的是,举报是否属实——”“唉,彭总,你怎么还不明白老总的意思?我们要先找到是谁干的,才能定性整个事件!”一航明白了,不管举报是否属实,公司已经表明立场,要把它处理为诬告!
“那分公司自己的意见呢?”“分公司中层已经挨个找员工谈话了。还没有人承认。”一航冷笑一声:“这谁能承认!再说未必是员工干的——”“这未必,有一个员工还没有谈。”一航心跳得厉害。“分公司领导说,只有丽华没有找她谈。他们有点怵,这个员工不太好沟通。”“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没什么结论啊,事实就是除了丽华,找去谈话的员工都没干。”一航把本子往桌上一扔,“这个会我不能去!”“哎呀,班子就要对现在的情况想一个对策嘛?”
这个人不是丽华,一航也不能认同他们这么避重就轻,偷换概念。一航去了就变成共犯,就是同谋!
“这个会我不能去!”彭一航把本子扔到桌子上。
“班子就是要对目前这个情况进行讨论嘛,我先去准备一下。”宋主任说完出去了。
一航把头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一张大大的,女人的脸,红棕色的嘴唇——“柔雾丝绒,如雾般魅惑”她低低的声音。
丽华站在街边的红绿灯下,仰头看着柔雾唇膏的巨幅广告牌,足有三四层楼高。她轻轻地念着上面的广告语“柔雾丝绒……”
几个月之前,她第一次站在这里,抬头看着周边的高楼大厦,一座挨一座的酒店、写字间……丽华到过的分公司也不少,这么高大上,这么核心位置的地方还是第一次来。
人员调动名单公布的时候,同事们七嘴八舌:“丽华,你去的地方好啊。”
“那面客户不多,业务量少,闲得很呐!”
“不过,你们看没看那个公布名单的excel表格是sheet3?前面还有sheet1!”
“居然能点开!两张表不一样——”
“一个是讨论版,一个是最终稿吧。”
丽华也疑惑,她为什会从繁忙的城乡接合部“调整”到此刻眼前的高楼大厦里。
这几天公司的气氛有些奇怪。新入职的小胖问丽华:“姐,找你谈没?我打听了,大家都单独进过办公室了。到底什么事啊?”
“没人找我啊。找你谈什么了?”
“就问我实习期对工作还适应吗?同事间关系怎么样,有什么要反映的。”
“你怎么说?”
“我说我刚来三个月,在学习中,还不太了解。”
丽华感受到这里暗流涌动,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冲突,丽华懒得去厘清他们的恩怨情仇。表面过得去,不打扰到自己,她也就保持着跟每个人的和和气气。但她多少还是能感受到敌意和孤立的味道。每天早会上,负责人总会轻描淡写地捎上几句:“我真不理解,你们干了十几二十年的,怎么手上连十几个客户都没有?客户是要养的,要提前布好局——我早上陪一个客户去看专家诊,中午还要赶着去参加一个婚礼——每天你们报的业绩目标不要唱唱就完了!第二天要核对完成情况,没实现的说明原因!”
小胖弱弱地问丽华,“姐,咱们不是销售部的也要完成任务指标吗?”
“公司推行全员营销,你可以比销售部完成的少,但不能没有业绩。”
“懂了,姐!”
绿灯亮了,丽华跑过斑马线。交通晚高峰,下班又开了四十分钟的会,丽华此刻还在回家的路上。
一航闭上眼睛,回到了那个夏日中午,丽华抱着个大纸盒,一个人站在大楼拐角的那个中午……那样的事还会重演吗?经历过某件不舒服的事,当时或许茫然或许无能为力,随着时间的累积,或许遗忘或许遗憾……但对于被害人,不论时间过去多久,看到加害人的那一刻,一切就像发生在昨天……
一航是事件的旁观者,却有着受害者一样的感受。即使作为陌生人目睹过一次,还要沉默地目睹第二次吗?何况他们不是陌生人,他们亲密地走过一段青春,决定不打扰,选择站在远处祝福。
这个会议,他去,不能力挽狂澜。不去,只能随波逐流,目睹构陷的一个闭环!
一航睁开眼,起身去参加会议。
“我们要合规经营,规章制度是不能碰的红线——”书记开始官宣版讲话。
“我们业务经营条线风险防控是月月查,天天抓——”于副总在撇清责任。
“我相信公司不会出现误导客户的问题,是不是个别员工在业务处理上有什么没和客户讲清楚的,或者个人操作失误——”“芯片”老总诱导着开始定性。
一航打断他们:“那调取举报期内的全部店内录像!明确责任,上门给客户道歉、赔偿……”
宋主任用鼻子笑了一下:“彭副总,现在不是在处理投诉。匿名举报不是客户索赔这么简单的诉求,再说也不知道是哪位客人——”
老总接过话“这个事件的复杂性就在这,‘客户’不要索赔,直接举报——对了,分公司那面进展到什么程度?”
宋主任陪着笑:“员工已经逐个找谈话——除了一个……”
“怎么!这个人特殊?”
“她思路清晰,不太好驾驭,这种谈话毕竟——怕她……”
“负责人执行力太差,让他们全员自查!班子下去督导!”
宋主任连忙说:“这个主要还是和员工谈心,在谈话中找问题。书记和一位分管领导去就行吧?”
老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个,这个也是按总公司的要求落实情况,要和员工好好谈,要找有亲和力的同志下去——”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一航。他们等着看他窘迫的样子,看他能找什么托辞。在这避之不及的时刻,等着看他笑话!
“没问题!如果需要我,我去!”
会议在班子成员的目瞪口呆中结束。
第二天,分公司早会在负责人厉声中开始:“你们听听这是彭总和我的通话——”手机播放着一航的声音,他的电话被录音了!
“都听到了吧,彭总对咱们公司被举报的事很重视!一会儿就和书记一起过来——我三番五次地强调给客户做销售要讲明白产品,说清楚费用,我们不存在欺骗客户——”
听说一航他们开会到夜里十一点,如果会议能解决问题,开到下半夜也是值得的!可惜白白耗掉的资源,这样的内卷不知道尽头在哪里?
丽华手机响了,是学校老师打过来的。她起身到门口接电话,“学生家长——”丽华心里咯噔一下,老师热情的时候称她谁谁妈妈,严肃的时候就叫她“学生家长”。
“好的,张老师——”丽华讲着电话,看见一航从玻璃转门进来。情急之下,她伸手拦了一下他的胳膊。
一航走出转门,看见丽华。他抬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肩,指了下大门一侧的盆栽绿植。两个人走过去。
“好,我叫她补上,把没改完的改完——”丽华挂断电话,对一航说,“老师来了个电话——”
“我有话和你说。”一航看了眼时间,有些焦急。
“我也是。”
“我先说。昨晚开会到很晚,今天一大早过来这边,没时间联系你——你大概知道公司现在的情况吧。要找个人找个原因来买单。太坚持原则容易陷在条条框框里,容易陷进他们的——我是不是说的太快了——”一航咧嘴苦笑了一下。
“我听懂了,我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不会陷进他们的框框里。”
一航松了一口气,“你的确变了不少。”
“变厉害了吗?不忍心去利用人打压人,做不到心狠手辣就是软弱吗?就该被选中?我也有自己的底线,现在自媒体平台这么多,事实一瞬间就传播出去了。”
“是,现在每个人都拥有这种力量,但也会被它反噬。”
“嗯,所以我说那是底线。我不太关注举报的事,维权选择诉诸法律,报警立案不是更快吗?”
“因为那个举报人不想出现。”
“所以要把情况处理成内部事件吧。”
“好吧,你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就行,时间差不多了,你先进去吧。”
丽华走之前突然想起来:“你的通话录音刚才在大厅播放了。”
一航不屑地笑笑:“那种通话都是固定话术,谁念都一样——不过,谢谢你告诉我。”
丽华轻松地笑了:“我们好像不是同事关系。”
一航不知道她要怎么打趣自己,“那是什么关系?”
“是战友!哈哈,一起战斗的人。”
“呵呵,上班就是去打仗!”
“唉,我从来没想过工作其实这么‘复杂’,不过我现在不但接纳了还觉得有趣,不会困惑更不会怕。不会像之前那样默默地忍着——我也有牙齿,我是头老实巴交的狮子呢。”
一航噗嗤地笑了,突然问她:“好吧——竞聘会你来过吧。”
“嗯,我去看看现场执行。”
一航看着她,“3票,算立即执行了吧。”
丽华笑着点点头。
“不过,如果以后我们在别的地方见,我可真叫你战友哈。”
丽华笑着摆摆手,快步走进大厅去。
昨晚父亲打电话过来,一航疲惫地问,“不回总公司,先去别的地方不行吗?”“现在知道在下面干的辛苦了?机会不是想要就来的,先等等看吧……”
“如果以后我们在别的地方见……”这脱口而出的话,像是在说“再见。”
座谈会开始前一航和书记小声地交流着。“小彭,还有没谈的员工,我想找她单独谈谈——”“我和她谈过了。”书记惊讶地望着一航,“什么时候?”“就是——抽时间谈的,那个——本人还是挺配合的。孩子小,家里负担重。脑袋不是很灵光,看着精力不足的样子。”书记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事件最后定性为“躺枪”!公司上下依法合规,只能怪现在的骗子太聪明了!客户被不法分子诈骗,公司是无辜“躺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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