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神秘主义
天佑
神秘主义者坚信,世上有一种神秘力量,那是一般人所不信与不察的。能够理解并操作这种能力的人,必然是特选者或者受训者。这种能力隐藏而不开显,或者并不能由感观直接经验,使大众达成广泛共识。
人类能力有限,无法摆脱苦难的现实,虽然通过努力,企图获得真理与智慧以改造这个不完美的世界,但终究不能心想事成。在艰苦奋斗的过程中,会有一些人失去信心与耐心,神秘主义应运而生,很难说那是一种积极还是消极。
辞书中对神秘主义的解释是:“通过从外部世界返回到内心,在静观、沉思或者迷狂的心理状态中与神或者某种最高原则结合,或者消融在它之中”。
不同于怀疑主义那样放弃对真理的追求,神秘主义企图绕开(容易受到干扰的)直接感观,主张用不受现象世界影响的心灵,达到主观真理、智慧。但现实是人类心灵无法量化,便有不同体验者五花八门的经验,异彩纷呈。
神秘主义的共同特征是“排斥感性认识到理性认识”这一实践过程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其表现形态与验证方法,有玄想、唯灵论、“灵杖”探寻、数灵论、瑜伽、自然魔术、自由手工匠、共济会纲领、巫术、星占学和炼金术等,还有华夏文明中的“全息理论”。
这些零零总总的现象,对历史与文明产生影响,而且还在继续影响。且多与宗教密切合作(具有同质性),企图让个人灵魂与至高的精神实体相契合。所以对神秘主义的分类,一般有两种表现方式:自然神秘主义与信仰神秘主义。
自然神秘主义,主要是指日常生活中人们信奉神灵的观念意识,比如打喷嚏、耳朵热的某种预示。信仰神秘主义,则是指宗教徒信奉神灵的观念意识,或正或邪,要看是否对自他造成伤害。
在对自然界的认识问题上,科学精神和神秘主义的矛盾和斗争由来已久;随着技术的消长,彼此上下争风。从认识论角度来看,二者是完全对立的;从认识个体的角度来看,二者往往又是互相包含的。
一个唯物主义者,未必没有神秘主义思想的残余;一个信仰宗教的人,往往具备一定的科学知识。这就使得人们在对自然界的认识上,既有一定的科学认识,又可能夹杂着一些神秘主义的成分,或者合作,或者对抗,要看个人的哲学修养。
人在生活中总会遇到未知事件,不同性格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倾向;是首先寻求超现实答案,还是运用一切方法不得之后才用神秘主义聊以自慰?前者的隐忧是容易忽略细节,而后者则可以视为一种被动。人类能力有其极限,那便是神秘主义的生存空间。
其实,把神学和科学“融于一炉”的文化现象源远流长,“早在基督教时代最初六个世纪,亚历山大城的神学家与科学家就把通向上帝之途与通向科学之途、把对被造物的科学认识与对上帝的神学认识结合在一起思考。”(安希孟《从自然神学到关于自然的神学》)
虽然后期有“无神的信仰”的提出(德沃金《没有上帝的宗教》),但神秘主义对于一神教而言,是不可或缺的情感支柱。虽然形上神(上梵)是人所不能理解的,但由仁慈人格所导致的“下梵”则是常见的。这种神秘的隐匿世界,成为未曾达到自我实现的心灵归宿。
德国神秘主义哲学家、神学家爱克哈特,在神学上主张上帝与万物融合,人为万物之灵,人性是神性的闪光;人不仅能与万物合一,还能与上帝合一。他的思想是德国新教、浪漫主义、唯心主义、存在主义的先驱,马丁路德在《德意志神学》中,对其神学思想备加赞扬。
埃克哈特的死也颇有意味,他在弥留之际,一个学生问他:“老师,我知道您快要过世了,在您离开肉体以前,我还想问一个问题,要不然它会缠我一辈子的。”
爱克哈特睁开眼睛说:“什么问题?”
那个人说:“当您过世以后,你将到什么地方去呢?”
“不需要到任何地方去,”然后他闭上眼睛死了。
这让人想起佛陀的答案:沉默。
佛教是特殊的存在,因为其修行过程中的超常体验是基础于感观经验的,只在意自我潜力的开发,拒绝神秘力量的干预。由于其重法轻人、不拜偶像的特征,使其始终成为格格不入的被动者。
虽然在后来的不断妥协与发展中,向世俗的多神崇拜做了让步,但“利用来吸引大众,便于救度更多的人”的底线,在现实中是非常模糊的。
我对神秘主义的态度是:半真半假;真不全真,假不全假。这里有两个因素:主观与旁观,还有有用与没用的界定;如果有用,是具体有用还是抽象有用?
许多个人化的神秘经验,对他个体而言是绝对真实的,甚至还能引起一些身心变化。但对旁观者而言却往往觉得隔阂或者恐惧,这一“魔力”几乎与《乌合之众》一书中所述大众心理的情况相似。
在宗教中的神秘主义,还需考虑心理与概率问题。尤其是大众心理,由于宗教的巧妙设计,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是不被神所眷顾的人呢?在极大样本数被忽略的前提下,那由概率导致的成功案例,会被当作标准教材,广而告之。
另外,从实用主义的角度而言,神秘主义对于凝聚力(现实利益)而言是有极大效用的,反之则无市场与人气。谁喜欢没有用的东西呢?可以对比一下大学中,哲学系的冷清与热门专业的拥挤。
所以较少神秘主义因素的佛教只能在印度诞生与发展,由于不服务于任何阶级,只能成为沙门,存活于普遍乐行布施的地域。传入伦理政治挂帅的儒家帝国后,这种模式即无法独善,便只能被人豢养,成为某个利益集团的附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