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末瓣
（一）面试
“警察大哥，我……我要报案!”
王警官正襟危坐，上下打量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姑娘，看着她气喘吁吁又略带羞怯的神情不禁让人觉得像是走错了片场。等姑娘话音刚落，王警官满脸挤出一副老态横秋状问道:“诶，发生什么事了？”
“事情得从这次刚放暑假开始说起……”
每逢暑假，大学生们蜂蛹想要挣脱校园的束缚，各个都迫不及待地去体验社会实践，譬如:打暑假工。
陈晓侨同学也是其中之一。她看到宿舍楼下贴出了一张招聘暑期老师和教学区负责人的岗位昭示，这是以本校官方学生社联和某连锁教育机构的名义联合发出的，且集招生和授课于一体。晓侨顿时觉得眼前一亮:这倒是个不错的暑假工!
自从招聘启事贴出来后，前去面试的人一批接着一批。晓侨和室友杉杉见状也屁颠屁颠地跑去面试了。
面试地点是在学校文科楼内的一间大教室，面试官是两位男士，看起来年纪也只比刚上大学的同学们年长三四岁而已。其中一位男士是个大高个儿，清朗的脸庞上立着挺俊的鼻子，说话声音温和旖旎，笑起来酥软清逸，着实让人赏心悦目。他便是此次某教育机构招聘的主要带头人——兰先生。
“下一位，陈晓侨。”
呀！到我了!怎么办？突然好紧张，这么多竞争对手，我会不会被淘汰？
晓侨来回掐自己的手指头，心里边默默念叨着，迟疑了好几秒才鼓起勇气走上台去。
“各位面试官好，我叫陈晓侨。今年大一，读的是汉语言文学专业。我来应聘暑期语文老师的岗位，我的优势是……”
“好的，陈同学，你是否有过类似的兼职教学经历呢？”
“额……家教算不算？”晓侨没底气地答到。
“好，第二个问题。如果学生比较顽皮，你会怎么应对呢？”
“我……先礼后兵。”
“……”
“……”
应对完一连串的问题后，晓侨如同一根被晒干的落地苦瓜，悻悻地走下台去。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等面试结果了。此时，她也不再抱有太大希望，毕竟这是一场激烈的角逐，而自己的表现又平平无奇。
第一天，晓侨略带希冀却又夹杂着失望等待电话……
第二天，室友杉杉接到了录用通知。
第三天……
第四天，手机铃响了。
“喂！请问是陈晓侨同学吗？”
“对，我是!”
“恭喜，您被录用了!岗位为猇亭区分校区的语文老师。”
挂完电话，晓侨长吁了一口气，继而拉着杉杉笑得不亦乐乎。
签完合同之后，大家纷纷去了相应的招生点。从湖南到湖北总共有十八个招生点，而教学区是总负责人——兰先生向各大幼儿园租来的场地。
每个分校区都配好了区域负责人和教师，所有人员皆是从大学招聘过来的。晓侨对应的校区负责人是来自本校物理学院的钟学长。钟学长是典型的肌肉男，面相颇有几分威严，言行果断干脆，不愧为教学区负责人的不二人选。
到达指定会面地点后，大家跟着钟学长上了辆面包车。车内几位同学叽叽喳喳地相互唠嗑，不时发表一下对这次实践的期待之情。
不到半小时，钟学长让司机停车。司机突然吃惊问道:“小伙子，你确定目的地是在这里？”钟学长听罢，没好气地答道:“对啊，不然呢？”
“你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司机鬼魅一笑。
“什么地方？难不成闹鬼？”晓侨惊呼。
“咳，总之这里晚上挺乱的，你们出门可千万要结伴，不可单独走动呀！”
司机说完，晓侨心里咯噔一下，不禁生起一阵寒意，还不时伸长了脖子往外来回张望。果不其然，一辆鸣着喇叭的警车从旁边经过……
相反，钟学长不以为然地下了车，并吆喝着大家去找房东。
和我们对接的房东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大爷，他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竟和那位面包车司机说的一样:“孩子们，这块商业街到了晚上就不太平，你们晚上尽量不要外出。”
“谢谢您，能告诉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吗？”钟学长依然面不改色地问到。
“额，这附近总共有三条商业街，这里叫商业二街，房租最为便宜，但刚好隔在中间，是黄赌嫖的聚集地。”
听完，大伙儿耷拉着脸，连钟学长也紧皱眉头。
老大爷见状，摆了摆手，安慰道:“别担心，每晚都会有警车巡逻的，大家晚上注意安全就好了。”
（二）招生
安顿好之后，大家开始着手筹备招生了。在这三条商业街内，有两所学校，住户也不少，可见，在生源方面倒不用愁。
第二天早上，大家跟着钟学长去拉赞助。钟学长凭借自己的商业头脑，成功和移动营业厅合作，拉到了帐篷；和附近的饭店谈，拿到了桌椅；和苏宁易购谈合作，拉到了广播设备。
就这样，大家一边为移动营业厅发传单，一边给自己的教育机构发单。该教育机构寄来的传单足足有三大箱，都被做成了宣传报纸，看上去足以秒杀地摊牛皮癣广告。就连大家的咨询答语也是该教育机构事先列好的。
每天一大早，大家就分工合作。四人负责在不同区域摆点，其他人站在摆点附近发单。半天下来，有不少好奇的家长们跑来咨询，但很少有人会报名交定金。
到了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地面，摆点处即使有帐篷，也依旧能感受到浓烈的热气。尤其是出去发传单的同学，脖子上晒出了一层层死皮。
不一会儿，旁边卖西瓜的老农直接坐在三轮车上睡着了，蹲在地上卖冰棍的大婶还在卖力吆喝。
“热死了，还被蚊子叮，本姑娘想回去了!”其中一位女同学——阿木抱怨到。钟学长瞥视了一眼，亦不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负责伙食的两位同学把饭给送来了，大伙儿都跟饿狼似的狼吞虎咽起来，瞬间也忘记了劳累。
到了下午两点，卖西瓜的老农慵懒地睁开双眼，嘴里含含糊糊又似醒非醒地喊了声:“大……大个儿西瓜，快来瞧一瞧嘞!”
随着老农一声喊，大伙儿的干劲也被带动起来了。晓侨扯着嗓子向路人鞠躬喊道:“您好!我们是全国连锁的××教育机构，我们准备在这里开办儿童暑期培训班，欢迎进来了解一下。谢谢!”
“您好!我想帮我孙女儿报名，我孙女儿上初一，学习基础还可以，就是成绩不够稳定……”
一位老大爷闻声走来，他衣着朴素，满脸迫切地询问晓侨。
“好的，我们这边会开设初中班，是综合性地给孩子们补习……”
……
……
经过一番交谈，老大爷决定交定金。只见他慢吞吞地从口袋里掏出零零散散的旧钱，郑重地递给了晓侨。
“我们家境虽然不是很好，但是为了孩子，怎么着都得尽心尽力。”老大爷语重心长地感慨了一句。
此时，晓侨鼻尖微酸，莫名被这一幕所触动，并心里默念到:我一定要好好教孩子们，不负家长们的期望。
就这样过了一周，之前还在犹豫的家长们纷纷交了报名费。两周后，大家招到了七十多位学生，所收的学费也达二十多万。连之前参与招聘的总负责人——兰先生都跑来看望大家。
兰先生来的当日，向大家表示结束后会给各位发不少奖金，大伙儿无不激动叫好。除了鼓励之外，举止言谈间，兰先生无不透着一股绅士般的风度与看穿世事的内涵，晓侨对他的崇拜之意再一次油然而生。
（三）授课
转眼到了开班日，为庆祝开班，男同学们骑着装有广播的自行车成群结队地来回宣传。
开班日当天为试听课，晓侨经过半个月的发单训练后，已不再像当初那么羞涩。她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地给前来试听的孩子和家长讲课，她讲课的方式为轻松教学，通过做游戏让孩子们潜移默化地学到知识。整个课堂，孩子们互动性极强，这也是晓侨第一次为自己的成果感到欣慰。
第二天就是正式开课了。
晓侨兴冲冲地走进教室，却发现有几个“小霸王”在打架。
“给我住手!”晓侨拿起课本猛地往桌上一拍，戟指怒目:“再不遵守纪律就站后面去!”起先，小霸王们还算听话，后来却变本加厉，直接敢嘲笑老师了。其中一个小家伙脖子上戴着一圈金链子，看上去就像是被家里惯着宠大的，他大笑道:“我平时上课都能把女老师气哭!哈哈哈……”晓侨被这突然其来的蔑视给气得不知所以然，按理说他们都是一群小屁孩，不值得计较，可晓侨心里边总有些硌得慌，她意识到按往常的训斥方式对他们来说已是隔靴搔痒却又无计可施。
这几天下来，每次50分钟的课，有十五分钟都在管纪律。面对那些捣蛋鬼，真是打骂不通。
但是小霸王们也会害怕一个人，那就是钟学长。只要钟学长一瞪眼，泼猴们就埋头不敢吱声了。
一周过去后，不少家长认可了大伙儿的教学水平，便请大家当一对一的家教老师。一对一家教相比上大课工资高了三倍，大伙儿自然是暗自欢喜。于是乎，他们白天授课，晚上和周末就去别人家里给孩子补习。
晓侨对接的是一位开中医馆的家庭。那家人的孩子是个妥妥的学霸，成绩优异且听话。此外，晓侨每次去，家长们会准备不少糕点予以款待，这让晓侨倍感亲切。
（四）跑路
眼看只剩最后一周了，大伙儿却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这一次可能拿不到工资了……
消息一经私底下传出，大家揣测会不会被骗了。钟学长顶着压力不敢打击大家的积极性，便迟迟未正式宣布。
过了两天，不同校区的人议论纷纷，有人声称总负责人拿钱跑路了。
晓侨气呼呼地跑去问钟学长:“学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学长叹了口气，点点头不再说话。
“那我们怎么办，从招生到授课，全是垫自己的钱!还有那些孩子们怎么办？”
“为了不影响那些孩子们，我们只能自认吃亏，继续教课。你们放心，我会努力给你们争取权益。”学长拍了拍胸脯便走了。
的确，学长所言不无道理，在这个节骨眼上，要是我们放弃授课了，不仅学生们会受影响，家长们也只会来找我们的麻烦。晓侨沉思着，突然想到了招生时，那位家境并不好却为了孙女还是愿意报名的老大爷……是啊，我们不能辜负家长们的期望!
由此，大家即使心里憋屈也只能按部就班，直到坚守到了培训结束的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依然没有等到工资。总负责人兰先生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大家上官网拨打了该教育机构的官方电话，发现这是兰先生假借官方教育机构的名义去招聘的。
一瞬间，晓侨才意识到:原来那位帅气英俊又风度翩翩的兰先生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五）维权
王警官听完晓侨阐述的被骗经历，摇头道:“你们应该去找劳动局，由劳动局出面，我们才能立案。”
“可这事儿不是赤裸裸地欺诈吗？不应该先由警察出面吗？”
“涉及劳动力的事情得找劳动局，我们管不了”王警官不耐烦地说到，说完便示意让晓侨离开。
回去之后，晓侨联合了其他分校区的同学一一取证，就连兰先生的身份证和车牌号都被“人肉”搜索到了。大家建立了QQ群，列出了被骗人数及所欠金额，还查到了该冒牌教育机构在其他网站的招聘启事。
就这样，晓侨和来自湖南分校区的王同学一同去了劳动局。
一进门，发现来劳动局的人少之又少，里面的工作人员正百无聊赖地坐着。其中一位胖乎乎的工作人员见到晓侨后，歪头问道:“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您好!我们要举报……”
听完晓侨的阐述，胖子伸了个懒腰,低声哼了一口:“这事儿属于欺诈，你们应该先去找警察，警察局备案后我们才可以着手调查。”
晓侨被这踢皮球式的官方套话气到嗓子眼了，反驳道:“可是我们前天才去了警察局，警察说要先找你们。”
胖子眉头一皱，一板正经地回道:“我再重申一遍，你们要先找警察，不归我们劳动局管!”说完，胖子扭过头去，故作忙碌地敲击着键盘，便不再理会晓侨他俩。
报警、投诉无果后，晓侨决定去找媒体曝光。
于是，她拨通了某都市报的电话……
“您好!这里是××都市报，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您好，我要曝光某团伙假冒官方教育机构欺诈劳动力一事……”
“好的，这边已经为您记录，事后我们会反馈给采编部门，感谢您的来电，再见！”
“嘟嘟嘟……”
还没等晓侨问多久可以得到反馈，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一天过去了……
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晓侨发觉得找其他媒体试试，便拨通了某地方晚报的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晚报。”
“您好，我要举报……”
“好的，我们会反馈给相关记者同事，感谢您的来电，再见!”
……
就这样联系了好几家媒体，都被囫囵应和。晓侨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世态炎凉，只有高回报的付出才会被大家所追寻!这种毫无回报的“琐事”只能沦为被踢来踢去的皮球。
不服气的晓侨去了法院，幸运的是，法院门口的一位工作人员听说了此事之后帮晓侨介绍了一位义务型的律师。
律师姓杨，经常为那些拿不出大额律师费的人打官司。杨律师看完晓侨等人所签署的“劳动合同”，叹道:“大学生所签的合同是不受劳动法保护的，骗子们是钻了法律的空子。不过你们可以先写份诉讼状，我试试能不能帮到你们。”
然而，从维权之初到现在，已经过了半月，一转眼也开学了。杨律师因有大案在身，已经无法抽空同晓侨联系。维权群里的同学们失望交加，有不少同学已经开始退群并放弃维权。
后来，晓侨只好告知学校官方社联和警卫处，学校便做了相关警示提醒后面的同学不要再上当。
经历这一次骗局后，晓侨感慨万千:在这个踢皮球的社会，如果你掌控不了踢皮球的人，那就长点心眼不要沦为那只皮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