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哲
“后来他把这个故事藏成了秘密/但知情的人还是听出/他余生所讲的故事/每到停顿的时候/都像是咽下一个名字”
(一)
忙乱的清晨从那个搞怪丝袜说起。
八个人的女生宿舍,上下铺住着干净洁癖的老大,倔强的老二,心思细腻忧郁的老三,花痴老四,古怪精明的老五,成熟稳重的老六,班头老七,文静内秀的老八。
早上上课前总感觉时间不够用,匆匆忙忙是我们的常态,老六个头是我们里面最高的,过道挂满了我们晾晒的小物件,眼看要到上课时间,一个个才匆匆忙忙像离弦的剑冲出宿舍楼直奔教室。
气喘吁吁在教室刚坐下的我,只见老六肩膀头上挂着不知是谁的长筒丝袜,另一丝袜腿还在背后晃荡着也冲了进来,同学们哄堂大笑,等精致打扮的老刘意识到自己身上挂了个长筒丝袜,那白净的脸刷的一下子由粉变成紫红,一把扯下那件搞怪的丝袜,团了团也没舍得扔,懊恼的踹开凳子一屁股坐下。
同桌安慰的眼神飘来,气的她吼“看什么看”,这个丝袜可真够无聊时笑一阵子了。
(二)
下课最后一排总会飘来悠扬的口琴声,那个吹口琴的少年含情脉脉深情专注的眼神似乎要在背后杀死个谁!
前面的那个女生背影,成了这个男生青春岁月永远也追不上的遗憾。
起笔,落款,折叠变幻的信纸,拆信更是一种仪式,“谁谁谁有你的信”,那一封封远道的书信随着绿色邮递自行车飞入不同的各地邮箱,不远万里才会来到学校各个班级生活委员的手里。
看到她因一个傻哥来自遥远保卫边疆的问候,在那个年少的时光里互相鼓励取暖,有一天这一封封来自友谊的信鸽突然音讯全无,她并不知信件被人在背后偷偷拦截,总以为也许是邮递人的马虎给弄丢了。
也许是那个吹口琴的少年,也许有太多的也许。
那些书信往来的日子,似乎留下的全是诗意,虽然那慢长日子里有着曾经让人流泪的清纯含蓄。
(三)
青春有着无怨无悔的豪言壮语,还有那无知无畏对生活的饱满热情,青春痕迹还有那曾经一地鸡毛的琐碎。
画下了多副讽刺同桌的漫画,私底下传递的也只有被骂人才懂的猪脑袋的插图。为了学校发给每人的补助款不被扣成班费,每天晚自习总会收到班里几个男生或者女生手写的一份份诚恳的明显是编造理由的假条,恐怕恨不得从头到脚的疼通不适都在假条里用上一遍。
翻看旧物,班会的本子里竟然还保留着已经发黄的假条,一沓沓有年代感的信件,还有那些一直保留下来的珍贵老照片。
早操课上的哈气成冰,晚自习的奋笔疾书,手指翻飞珠算考试那此起彼伏的清脆算盘声,进电脑室如同进神舟飞船般的紧张谨慎,终于轮到自己操作编程听到那让人兴奋的磁盘读取286dos系统开机时咔嚓的轰鸣声,摸黑回宿舍时门口飘香的茶叶蛋,上铺下铺啃着方便面,讨论会一直持续声声不间断,直到宿管大娘在楼道里一声大吼才会熄灯安静入眠。
等半夜起来上个卫生间,揉着眼睛蓬乱着头发拉开宿舍门,脚底下被一物件差点给绊倒,只见一团火红的毛线团被我踢出了好远,受到了惊吓,看到了同样受到惊吓的靠着门口借着楼道微弱灯光在仔细编织围脖的老大,倾注了满满爱意的那一针一线也许是在编织一个浪漫。
(四)
班级里心仪的那一对,在全班同学的羡慕下还是分了,单身无知无畏快乐的我们,宿舍里的八个人夜晚集体行动,步行在零下几十度滴水成冰的天气里,只为偷偷混进正在举行仪式的教堂,满足一下对未知的好奇心。
在人群里穿梭听到了一群天籁般的女生唱诗音,一群虔诚的基督徒挤满了教堂,手拿小册子在虔诚的祷告,在一个浑厚纯净如暖阳般的声音引导下全体人起立,到了分圣体,吃圣体的环节,我们一帮混入的学生吓的赶紧逃跑出来,分圣体吃圣体会不会是吃人,我这没见过世面的满脑袋瓜子的想法把自己吓的够呛,拍着胸脯安慰自己,快快逃离,还是返校比较安全。
穿着厚厚的棉服棉靴,公交车已经停运,步行在呼呼冷风吹过的吉林江北的天桥上,那刺骨的冷深入骨髓,可昏黄的路灯下竟然还有那裹得严严实实跟个球似的老大爷,蹬着倒骑驴拉着一车冻得邦邦硬的黑乎乎的梨和一筐粉嘟嘟的柿子,在这天然冰箱的大街上见人经过便适时的吆喝叫卖!
摸黑的一行人,推的推拉的拉,互帮互助翻墙爬进已经关了大门的校园内,做贼似的不能让宿管大娘看见,蹑手蹑脚的溜回了宿舍,看着一个个冻的通红起了红疙瘩的脸,那个后悔莫及,以为有人在痛哭流涕,实际流下的是大眼睛长睫毛上冻得上了霜的冰碴!
成长的太多蠢事,搞笑的一个物件,突然记起的一个人,如歌的岁月,远观是如此的恬静美好。
那时,我们还年少,我们倔强地以为,我不说你也知道。后来,我们走散,才明白很多故事,结局早已写好。
多少深情也抵不住时间的风吹日晒,风化的记忆,只怕在某天会不留痕迹,遥远的往事等我再来,拎着离别后琐碎的孤独,阳光下屏住的呼吸里,哽着那一个生锈的名字。
那个吹口琴的少年,那个织围脖的女生,那个互掐的同桌,那对分手的俊男靓女,那个总请假编造理由的男生,那个吼一声信天游镇住了我们全班的陕北娃,那个远远消失的没有信息的傻哥,那一群半夜总叽叽喳喳,学习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八朵花,似乎早以在柴米油盐中忘记了彼此。
可那青春的搞怪丝袜,红灿灿的毛线团,那美好忙乱的时光,在多年后的今日,如梦般的又突然忆起。
原来它一直没有丢失,只是藏在我时光的棉袍般温暖的口袋里,静默着不再惊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