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Joshua Zeitz
来源：Politico
原文链接：https://www.politico.com/news/magazine/2022/11/15/why-they-ran-again-00066579
如果海湖庄园中，特朗普所宣布的消息是正确的，那么下一场总统选举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选民对他的看法。
选民们是恨他还是爱他，还是视他为救世主，还是视他为美国民主的威胁？如果他们相信他有一个解决通货膨胀和犯罪问题的可靠计划，他们会忍受另一个四年的混乱吗？未来的两年充满了未知，但至少有一件事是肯定的：这位曾经的和未来的总统几乎肯定会吸干房间里的讨论空间，重新定义辩论的内容。更准确地说，特朗普将再次成为辩论的主题。
他也将代表美国政治史上罕见的东西。虽然有许多失败的候选人曾多次试图竞选总统，比如19世纪的亨利·克莱（Henry Clay）、丹尼尔·韦伯斯特（Daniel Webster）和詹姆斯·布莱恩（James G. Blaine）；再比如20世纪和21世纪的罗伯特·塔夫脱（Robert Taft）、休伯特·汉弗莱（Hubert Humphrey）、理查德·尼克松（注：尼克松在1968年当选总统并在四年后连任之前曾经在1960年竞选总统并败给约翰·肯尼迪）和希拉里·克林顿（注：曾经在2008年和2016年两次竞选总统，全部落败）。只有少数失败的总统试图在政治上东山再起，而只有一个人成功了；他就是格罗弗·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尽管他在那场竞选中几乎没有付出什么努力。
考虑到历史上的例子很少，我们几乎不可能发现一个总体的模式。特朗普可以参考的模板并不单一。但是，尽管历史对特朗普东山再起的可能结果提供了很少的线索，但它确实让我们对其动机有了一些认识。为什么前总统们，那些被击败的总统们——会把他们持久的声誉押在那些通常渺茫的重新掌权的努力上?
特朗普能否成功可能取决于他自己的竞选动机。他这样做是为了权力吗？是出于无聊还是后悔？还是仅仅为了刁难唱反调的人？过去总统们受伤的自尊心可能只是我们这个时代最两极分化的政治家思想的一扇窗户。
马丁·范布伦：他出于恋权
马丁·范布伦和特朗普一样，都是纽约人，都有很多绰号。他被戏称为“小魔术师”和“狡猾的狐狸”，并被誉为美国政党制度之父。范布伦在纽约北部一个普通的家庭长大，很早就磨练了自己的政治技巧，在父母的酒馆里工作并学习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他学得很快，为获得法律执照而读书，很快就成为纽约州派系政治的高手，而这种游戏往往更多地取决于个人的忠诚和经济资助，而不是思想或意识形态。
范布伦是1828年安德鲁·杰克逊赢得总统竞选的策划者之一，他帮助组建了一个松散而分散的联盟，反对即将离任的约翰·昆西·亚当斯总统的政府，成为民主党，这是美国第一个现代政治组织。通过把联邦政府的工作和资助结合起来——所谓的“战利品制度”——以及针对银行和金钱利益集团的政策议程，他把农民、城市工匠和工人以及正在崛起的一代移民(其中许多是来自德国和爱尔兰的天主教徒)组成了一个持久的政治联盟。
他还是一个聪明的操作者。杰克逊内阁的其他成员冷落了战争部长约翰·伊顿（John Eaton），因为有传言说伊顿第一次与他的妻子佩吉（Peggy）发展恋情时，佩吉还是第一任丈夫的妻子。当时担任国务卿的范布伦特意邀请伊顿夫妇参加了几次聚会，并与他们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约翰·伊顿是杰克逊总统的宠臣，他从未忘记这个人情。所谓的伊顿事件将这位小魔术师推上了副总统的宝座，并确保了他将成为杰克逊钦点的接班人。
然后他的运气用光了。1837年，正当范布伦就任总统之时，美国经历了一场金融恐慌。就像特朗普面临一场千载难逢的严重疫情一样，范布伦上任之时，正好赶上了一场全面的金融恐慌，引发了更严重的衰退。1840年，当时普遍不受欢迎的范布伦在竞选连任时输给了辉格党成员威廉·亨利·哈里森。
1844年，范布伦试图重返政坛，但在一场激烈的民主党大会上，大会代表却提名田纳西州的詹姆斯·波尔克担任总统，而波尔克是一位狂热的扩张主义者和奴隶制的支持者。范布伦的许多支持者对南方民主党人怀恨在心，因为他们阻挠了这位小魔术师的东山再起。
四年后，民主党内部的分歧导致纽约民主党的一个派别，即所谓的谷仓纵火者（以一个虚构的荷兰农民命名，他把自己的谷仓烧为平地，以驱除老鼠）分裂出去并支持自由土壤党，这是一个反对奴隶制在领土上扩张的第三方组织。他们说服了不情愿的范布伦作为联合政府的旗手参加竞选。
范布伦对奴隶制普遍持漠不关心的态度，他没想到会获胜。但他确实希望加强“纽约谷仓纵火者”的地位，而他的儿子是该组织的领导人。他的第三党竞选主要是为了在民主党内部恢复相关性和重新安排权力。
最终，他只获得了10%的选票，很可能帮助辉格党成员扎卡里·泰勒赢得了总统大选。这是他在政治上的最后一搏。
毫无疑问，特朗普打算竞选并获胜。但和范布伦一样，他的候选资格，以及他预计宣布参选的时机，可能既关乎重夺白宫，也关乎在党内保留权力。特朗普支持的几名候选人在中期选举中失败，引发了人们对他对共和党的控制是否会持续的质疑，而有望在2024年竞选的对手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以巨大优势赢得州长连任后，支持率正在上升。
格罗弗·克利夫兰：他出于无聊
1884年，纽约州州长格罗弗·克利夫兰成为自1856年以来首位赢得总统选举的民主党人，结束了民主党长期被逐出权力舞台的局面。克利夫兰是布法罗市的前市长，他在市政厅和州议会都因支持公务员制度改革、更诚实和有效地提供公共服务以及限制（尽管未能结束）任人唯亲和任人唯亲推动了19世纪末的政治发展而闻名。
克利夫兰一点也不令人兴奋：他没有参加过内战，也没有在重建时期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处于中心位置。但经过四分之一个世纪关于奴隶制和地方主义的斗争，美国选民准备给他一个机会。由于民主党牢牢控制着南部地区，而新英格兰地区则倾向于共和党，选举变成了中西部和中大西洋地区摇摆州之间的较量。克利夫兰拿下了纽约州、新泽西州、印第安纳州和康涅狄格州，险胜詹姆斯·布莱恩。
事实证明，克利夫兰是一位出色的首席执行官，尽管他并不令人鼓舞。他严厉打击非法侵占西部联邦土地的铁路，并签署了州际商务委员会的成立——这是第一个试图以严肃的方式管理工业的联邦机构。他还将农业部提升为内阁成员。
到了1888年再次参选的时候，克利夫兰似乎无动于衷。他轻松赢得了提名，但他对一个朋友承认，“我有时想，如果在圣路易斯举行了提名大会之后，有其他人被提名，可能会激起更多的热情。”
最终，商界大户齐心协力，为共和党人本杰明·哈里森筹集了以前难以想象的竞选资源，再加上共和党在选举人团中的结构性优势，导致克利夫兰的落败。
退休后，克利夫兰和他的妻子搬到了纽约市。在那里，这位前总统喜欢和朋友们玩克里比奇纸牌游戏、看戏剧、看杂耍表演和去餐馆吃饭。因为去餐馆吃饭的次数太多，克利夫兰的体重飙升到了300磅。到了夏天，他喜欢到科德角去钓鱼。他还第一次当了父亲，他告诉一位同事，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进入了真实的世界”。
就像许多放弃聚光灯、与家人共度时光的前政客一样，克利夫兰很快发现，做一名普通公民只有这么多兴奋。他密切关注着华盛顿的事态发展，并看到了把哈里森赶下台的机会，因为哈里森在选民中越来越不受欢迎。克利夫兰轻松赢得了再次提名，在另一场势均力敌的竞选中，他设法拼凑了最初将他送入华盛顿的选举联盟。到目前为止，他仍然是唯一一位担任过两届非连续任期的总统。
克利夫兰在1892年的竞选中表现平平。他的获胜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选举地图的严密。和今天一样，当时的选民也出现了严重的两极分化，只有少数几个摇摆州的少数摇摆选民可能会让选举向哪一方倾斜。对特朗普来说，这是一个重要的教训。如果被重新提名，他很有可能赢得大选。
西奥多·罗斯福：他出于后悔
在他的七年任期内，西奥多·罗斯福被证明是一位非常成功的总统。他的成就是广泛的，从保护环境，建立国家公园和地标，到为有组织的劳工争取公平待遇，以及让铁路和大型工业托拉斯服从。他还犯了总统历史上最严重的错误之一:1904年当选后不久，他宣布不会寻求第三任期（注：当时美国没有客观法律规定总统不得连任超过一届），实际上让自己成为了跛脚鸭。
这个决定会让他后悔多年。
但老罗斯福信守了诺言。1909年，他让位，看着他亲手挑选的继任者威廉·霍华德·塔夫脱赢得总统选举。罗斯福前往非洲进行为期一年的狩猎旅行，1910年返回时发现塔夫脱似乎与保守派共和党人结盟，后者希望扭转党内和新政府的进步主义潮流。对于塔夫脱的进步程度是否明显不如罗斯福，历史学家意见不一，但在生活和政治中，看法决定一切。
渴望重返政坛的老罗斯福在1912年向塔夫脱挑战共和党提名。尽管罗斯福在几次初选中以2比1的优势击败了塔夫脱，但共和党的大佬们还是选出了参加共和党大会的大多数代表，自此几乎确保了塔夫脱的胜利。作为回应，罗斯福和他的进步派支持者们退出，成立了新的公牛驼鹿党（Bull Moose Party），支持罗斯福在担任总统期间推行的许多社会和政治改革。
这是近年来最吸引人的总统竞选活动之一，10月14日，老罗斯福在密尔沃基现身，而一名刺客将枪直接对准了他的胸部并开火。由于这位前总统的整整50页的演讲稿被塞进了他的西装外套里，减缓了子弹的速度，使他免于受到致命伤。他兴致勃勃地解开背心和衬衫，露出自己的伤口，对人群说：“幸运的是，我有我的稿子，所以你们看，我本来要做一个长篇演讲，有一颗子弹穿过了我，而它穿过的地方可能救了我，使我没有被子弹射中心脏。现在子弹已经进了我的身体，所以我不能发表很长的演讲，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
最终，由于共和党人意见不一，民主党人伍德罗·威尔逊（Woodrow Wilson）赢得了胜利。老罗斯福是唯一一个得票超过主要政党候选人的第三方候选人：他排在第二，塔夫脱排在第三。
特朗普面临的问题是，他能否在特朗普未能成功的地方，重新获得本党提名。如果不是，他会不情愿地支持另一位提名人，比如德桑蒂斯吗？或者他会效仿老罗斯福的模式，用自己的第三方参选来颠覆国家政治格局？
赫伯特·胡佛：他出于怨念
赫伯特·胡佛和富兰克林·罗斯福之间没有好感。
作为一名进步的共和党人，胡佛和老罗斯福一样，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担任比利时救济委员会的负责人，后来成为美国救济署在欧洲的总干事，并因此赢得了广泛的赞誉。胡佛于1928年当选总统，在早期的国内和外交政策上取得了一系列胜利。在卡尔文·柯立芝执政近6年后，美国人欢迎胡佛以行动为导向的活力。每天早上，总统和他的员工进行锻炼，实际上是一种早期版本的混合健身。
但大萧条的爆发，彻底摧毁了胡佛的声誉。这就是著名的“胡佛大萧条”。临时棚户区赢得了“胡佛村”的标签。男人们掏出空空的口袋，挥舞着“胡佛旗”。一个很流行的笑话是这样的：当总统向他借5美分打电话给一个朋友时，一个工作人员扔给他10美分，回答说，“给，打电话给你所有的两个朋友吧”。在现代史上最严重的经济衰退中执政的经历耗尽了他的活力。“在我看来，他不像我看到的那个胡佛”，他的一个朋友之后回忆说。他的头发乱蓬蓬的。他几乎是蹲在桌子后面，突然爆发出一连串愤怒的话语来辱骂政客和外国政府。”
难怪胡佛对富兰克林·罗斯福心存怨恨，因为1932年两人对决时，罗斯福似乎一切都进展顺利。罗斯福周游全国，向热情的崇拜者发表演讲，露出他那著名的笑容。所有人都预测会惨败。
胡佛是一名工程师和百万富翁，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奋斗者，一个白手起家的实干家；他认为罗斯福是一个天生富有和有地位的颓废精英。在胡佛和1932年的许多评论员看来，他似乎是一个完全不严肃、没什么成就的人。罗斯福对胡佛的感觉也没有好转。那年4月，在白宫举行的州长招待会上，总统残忍地让时任纽约州州长的富兰克林·罗斯福在招待会上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对于因脱髓鞘多发性神经炎致残的罗斯福来说，这段时间对他的身体是极其折磨人的。在这段时间里，他努力站着，腿上戴着金属支架，而助手在紧紧地握着他不让他摔倒。
在罗斯福在选举中击败胡佛之后，胡佛打破了认为前总统应该退居幕后的传统。这位曾经的进步主义者演变成直言不讳的罗斯福激进政策的反对者，其中一些政策建立在胡佛政府为应对大萧条而采取的措施之上。这位在20世纪20年代拯救比利时、代表开明国际主义的人，在罗斯福政府将美国一步步推向战争之际，也变成了一个狂热的孤立主义者。
1940年，胡佛全力争取共和党提名，为八年前的失败复仇。有一段时间，他的候选资格似乎是可信的。但共和党领导人不愿回顾过去。胡佛尖刻的消极态度与时代格格不入。他们转而求助于商人温德尔·威尔基（Wendell Willkie），他是一位进步主义者和国际主义者，曾在与罗斯福的竞选中赢得了许多民众的信任，但最终仍然落败。
这是最后一次失败的总统认真尝试东山再起。它也揭示了不满的局限性。胡佛需要向共和党选民提供比个人敌意更多的东西。特朗普也可能如此。
记者们倾注了大量的笔墨，来探索前总统特朗普重新宣布竞选的心理、动机和阴谋。
就像马丁·范布伦的第二次竞选一样，特朗普的竞选可能是为了重获或保留权力；不仅仅是总统赋予获胜者的权力，而是对一个运动和一个政党的持久控制，使特朗普成为世界舞台上的决定性力量，无论他是否入主白宫。
可能是因为无聊，就像格罗弗·克利夫兰的情况一样。一个人能打的高尔夫球是有限的，如果提名基本上是他的，而选举地图又是像1892年那样紧张胶着的——那为什么不呢?
这可能和后悔有关。从最近的报道中我们知道，特朗普和他身边的人责怪自己，让司法、行政部门和政治阶层挫败了他们的许多抱负。他们显然很享受第二次尝试。
不难想象，一位将不满政治变成艺术的前总统，其动机至少没有一点是出于怨恨。这就足够了吗？
更重要的是，总统的东山再起在美国历史上极为罕见。不管他们的动机如何，失败的领导人在美国很少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如果特朗普参选，他要么会成为总统历史上的第二个例外，要么就会和他的大多数前辈一样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