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黎明来临之前，窗外的萧萧落木声萦绕耳边。昨天晚上的一帘梦似乎没有终结，残缺的梦靥，回忆起来模糊不清，不时产生感怀的悲伤在心中缓缓流淌。已经是落蕊的暮秋，窗外随风飘荡的枫叶滑落一抹清寒弥散在空中，留下一道曲折蜿蜒的完美弧线。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泻入橱窗，透过窗边的缝隙洒向正在熟睡的韩晓东脸上，映出一道道清晰明媚的眼角轮廓。强烈的阳光照亮他梦中的幻境，刺眼的痛使他睁开若水晶一般的眼睛。如果躲在沉睡中的韩晓东不会梦见他残缺的过去，梦醒后的他眼睛该不会如此湿润吧。过往的记忆一直浮现在脑海，仿佛这样的记忆无数次出现，然后，又没有预告性的消失。时间逐渐将记忆冲洗，慢慢的洗净，往日的清晰回眸略微模糊，成为一种遥不可及的弥望，像数以计千荆棘刺痛难忘的情思，割舍出一道道悲伤的河流。
韩晓东听见熟悉的呼唤声，是妈妈的声音，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这种温暖的声音总会在某个时刻悄悄地响起，陪伴他走过一幕幕不愿面对的孤独与寂寞。
“晓东啊，赶紧起床吧，妈妈给你准备了新鲜的米粥外加鲜奶，桌上还有你爸爸一早从市里买回来的点心，趁热吃吧。”
“妈，今天是周末，能不能再睡一会儿。”韩晓东努力的睁开了双眼接着又闭上。妈妈没有回应，大概是忙着处理家务吧。韩晓东见妈妈不作声，闭上的双眼又睁开来，“对了，昨天下午放学答应要帮梦雨下载3d电影，耽搁了可不好。”歇斯底里式的穿好衣服，随后，传来键盘的敲击声。
韩晓东的qq页面下闪烁着楚梦雨的头像，轻轻点击一下，弹出一句话：“晓东，昨天拜托你的事情忘记了没有？”
“没呢。”沉默了半晌才恢复。
自从韩晓东去年的车祸发生以后，他的记忆，以往的记忆，似乎都被冲刷得所剩无几，小脑内部的淤血仍然未能彻底地化解，脑细胞内时常出现熟悉的记忆泡影，某一个不小心的瞬间，迷失了方向，转入了另一个陌生的、属于楚梦雨的空间。
“在家里干嘛？”楚梦雨追问一句。
“帮你下载呗。”晓东边敲击键盘边喝鲜奶。
“今天下午准备什么时候去学校？”楚梦雨发来这句话的时候，韩晓东正好下线，以至于后来楚梦雨再次发问难免感到无助和孤独。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空气中混杂的温热气息令人窒息将至，韩晓东躲在家里已经忘记了窗外的是世界是怎么样的。写字台上的手机屏幕闪烁一则短信，韩晓东关上电脑，走向距自己十几米远的写字台，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妹妹何冉’。对于妹妹的无聊短信，韩晓东先是偶有一笑，然后按着关机键，顺手把手机扔向雪白如银的白色床单上面。接着，拿起一本著名散文作家的名著自顾自地的看。
2
十七岁的那一年，韩晓东未出车祸的那一年，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活在她的世界里，有时甚至完全迷失了自己，宛如一场美丽的如初的完美邂逅，却在擦肩而过之时留下不可弥补的残伤。韩晓东整理好书包，将身旁茶几上的手机塞了进去，耳边传来父亲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匆匆地带上饭桌中间的面包和牛奶，疾步跨上车门已经打开的汽车内，身后传来母亲的关心：“一路小心。”
学校周围的走廊上，架着各种各样招生的信息与报名简章，对于这种情景，韩晓东习惯顺路而过。路边点缀的野草疏密清新，泥土的气息洋溢着静谧的味道，一阵微风拂过，捎来一股潜藏的芬芳韵味。秋天，落叶的秋天，是韩晓东喜欢的季节。这个季节，韩晓东鼓起了勇气向心仪的人说出了自己的感觉，像花儿绽放一样的幸福滋生。片刻的等待若一个世纪的守望，换来的却是拒绝的的口吻。第一次鼓起勇气诉说衷肠，第一次如此狼狈的惨遭拒绝，第一次，教会他痛的教训，伤的深邃。
如果第一次不会发生在开学之初的早晨，如果第一次不会发生在秋天，如果第一次不会发生在黎明到来之前，所有的事情会不会有巧合？
萧瑟的枫叶随风飘向看不见的远方，远方寄托了韩晓东的苦楚和与亦虚亦幻的梦境。时间老人习惯磨灭一个人的记忆，就像盛满细沙的沙漏一样，慢慢流逝短暂的瞬间，消逝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梦里梦外，韩晓东的世界始终沉溺着一种繁华落幕的悲伤。他不会用语言向他人倾诉，因为学会了默默地承受。不爱说话的韩晓东喜欢万籁俱寂的黑夜，寂静无声的夜带给他莫名的安慰，也许是对于没有情感寄托的一种依赖。
一直以来，当韩晓东思念她的时候，都会拿起一支笔随意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刻划，写到伤心之处，隐忍地掩抑，一抹明媚的伤痛从指间滑过，飘荡在眉宇间，映衬出难以释怀的忧伤。
星期日前一天的晚上，晚自修已经结束，韩晓东按照常规走出校门口，等待父亲的接应。半个小时即将过去，仍然没有父亲迎接他的踪影，回想书包里积堆如山的综合试卷，韩晓东似乎有点焦虑，没等他抬头，身边已经停下一辆出租车，自然而然地拉开车门，顺便说了句回家的地点。眼前的司机像其他的司机驾驶一样，同样深沉而熟练。十字路口前的绿灯闪闪欲止，一位年轻的司机见状慌忙踩紧油门超车，中途为了躲闪一位过路人，横冲直撞的向韩晓东乘坐的车辆疾驰而去，“啪”的一声，韩晓东被强烈的撞击撞得昏厥过去，后脑门狠狠地撞向车窗。昏厥的前几秒，脑海中仿佛出现清晰而美丽的容颜，然后，又模糊的消失。
3
又是一年一度已经来临的暮秋。这一年，韩晓东高二。
和往常相似，重复地过着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像是一道没有止境的河流一般漫长，周而复始，找不到任何一种属于自由的心灵慰藉。
自从韩晓东经历那场车祸后，他的记忆像是被一层厚厚的白尘掩盖成一张张白纸似地，干净而透明。经过医生的不懈努力，勉强地让他恢复些许记忆碎片，至少，他依然记得陪伴他十几年的父母。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边的物景格外让人心生陌生之感，浓浓的药水味荡漾于空气分子中，每呼吸一次都会产生恶心的痛楚。韩晓东睁开眼睛的第一秒看见了陪伴在床边的母亲和站在对面的陌生男生与女生。
“妈，他们是？”虚脱微弱的韩晓东说道。
“傻孩子，他们是你的同学。”母亲安慰的口吻带着溺爱。
“同学？”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很陌生，陌生的连自己都不敢想象，韩晓东缓缓地将目光从妈妈身上转向一位女生，女生清秀神伤的眼神正向他投来。她是谁？怎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啊，头怎么突然痛得这么厉害？
韩晓东再次醒来的时候，以前深藏在模糊记忆中的女生已经离开。耳边传来母亲亲切的问候声：“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多了。”韩晓东边回答边从床上坐起来。
“刚才可把妈吓坏了，你方才醒来又昏迷过去，弄得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多亏一位名叫楚梦雨的同学及时将主治医生喊过来，诊断出你只是暂时昏迷，应该多注意休息，妈才安心。”
韩晓东望向无垠的窗外，斜阳正好投向他明皙的眼眸，刺得眼睛有种说不出的伤痛，微弱的承受着这种伤痛，感觉有无数条昏黄的光线刺穿心肺，镌刻出一道道明媚的伤痕，秋天的风轻轻一缕，所有的悲伤风化成为内心深处的一道残阳。
时间的流沙慢慢深沉，岁月的波涛激涌飘流。风霜，雪白色的风霜，如韩晓东逝去的记忆，白皙无瑕；信笺，份色的信笺记录韩晓东和她烂若安阳的过去。现在，已经被埋藏。等待，似乎永远那么漫长，却因某种幻象的初现，成为看不清的影像。
韩晓东经常会想象自己在何种浪漫的场景下一起和她手牵着手走过茫茫绿野平原，走着走着，不知为何会脑后一阵清鸣，后来，莫名的失去知觉，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可以记得很清楚，眼含余韵的她总是喜欢在冷寂的时候拿出一支粉红色笔在白纸上奔腾倾泻，讴歌出她的不满与寥落。黯然的韩晓东会悄悄地躲在她的身后观赏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会儿的时间也能倍感欣慰。只不过那个时候的韩晓东还记得她，现如今却已时过境迁，往昔的心声悸动幻化成没有尽头的沉默。
黄昏临近，昏黄的斜阳穿过窗户再次射向坐在床头的韩晓东，只是这个时候的窗外有着自己说不出的陌生与孤独。韩晓东打开眼前的电视，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位衣着简朴却不失雅致的女主持人，说着最近国家的大事与某些老生常谈的话题。韩晓东关上电视，准备拿起笔回忆性的写起自己梦中的模糊画面和某个熟悉却有点陌生的场合，写着写着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韩晓东的想象能力似乎超越常人，理所当然的联系到正在睡梦中的幻境。
月光洒在韩晓东的身上，宛如沁在受伤的心上一样，烙下一道久久不可愈合的伤疤。他低着头一直向前走，漫无目的地走，身边笼罩的迷雾染湿了眉梢前的头发，眼睛不时也显得湿湿的。身后传来一阵清脆的呼喊：“米莎，你怎么还在这里，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车没等到，一直在等。”柔和甜美的语气里带着标准的普通话。韩晓东刚要转头去看个究竟，身体却被身后的女孩穿梭了过去，韩晓东屏住呼吸，沉浸了半晌，才发现自己是在虚幻的梦境之中，身体虚脱了一阵，后背的衣服湿了一大截。韩晓东再次转过身去的时候，目光正好落在美丽如水的米莎身上，那张熟悉得连自己梦境都会出现的娇美容颜，此时此刻，亭亭玉立的展现在他的眼前，那么清晰，那么深刻。不知是什么时候再次卷起的迷雾，四周的一切又和从前一样变得模糊起来，什么也看不清，任凭韩晓东怎么呼唤她的名字也无济于事，只抛下他一个人安静无助地蹲下，无尽的悲伤与苦楚溢满心头，丰盈成一片片刻满绝望的枫叶，飘荡于茫茫雾霭的皎洁夜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