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 | 馒头引发不了的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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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死极光,只需要一把无名氏的箭头。它捣碎内脏,但终止,无谓彷徨。

如果你是一个馒头,你会施舍自己的爱给可以去吃大餐的人吗?

如果发生血案,而你是一名警察,你会最先怀疑谁呢?

爱情就像刺,扎进心里,疼与痛都欲罢不能,破碎和圆满都实至名归。










郑小刀在6岁亲眼目睹母亲从21楼跳下,她愣愣地走向窗户,21层高的楼房,原本以为太过遥远的距离,但那一刻所有东西都被缩小,她觉得很近,很近。她,以及正倒在血泊里的母亲。

邻居帮助孩子报了案并且叫来那似乎没有必要存在的救护车,在救护车上,母亲就没了气。郑小刀听着救护车车顶依然叫嚣着的警灯,莫名的觉得,这辆救护车,将把她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母亲,也没有其他的声音。而且,她大概就住在那个地方了,再也,回不来了。


郑小刀对母亲最后的印象,就是虚弱到渺小的身体,窝在救护车的担架上,眼睛被血块遮掉了一半,全身是殷红色。郑小刀想,那个邻居真讨厌,干嘛要救护车呢?再把母亲的身体扎上几针吗?还不如让她在安静地趴在地上。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口气被掐断。



郑小刀在姑妈家长大了。现在她21岁。

“清儿,快生日了,想要什么礼物呢?”姑妈看着眼前一天不超过三句话的孩子,讨好地说。

“钱。姑妈,我那天跟朋友约了,你给我一千块钱吧。”




“来啦?”郑小刀的铁哥们重庆渝招呼道。

这是一间挺有格调的小咖啡厅,重庆渝的爸爸出资,由重庆渝自己打理。

重庆渝的欣赏,一直是郑小刀在重庆渝本人的长相上找不到的,嗯,啥呢,风情。

这间咖啡屋,在闹市区的一条小巷子里头,闹中取静。招牌是一块白板,由郑小刀执笔,写的“得悠闲”三字,那块质量不怎样的、从宜家由郑小刀和重庆渝一起扛回来的白板,倒也撑了两年多,愣是没给掉下来。每过几天,郑小刀就搬着比她还高的梯子,上去把“得悠闲”三字给描上几笔。室内装修是北欧设计,重庆渝请了他爸施工队的队长,按照他在微博上刷了三天三夜找到的图片给装修的。

“哟,可以啊渝!这不是你平常的风格啊,哪儿请的设计师?”

重庆渝得到郑小刀的夸奖愈发飘飘然,“小爷我自己设计的怎么着!一笔一画老子自己画的!”

重庆渝知道郑小刀对自己的看法,总想在任何时候证明自己是可以,至少是过得去的男人,对,成熟的,可以依靠的男人。

郑小刀当然不信,她“切”一声,给几个摆设调整了一下位置。

之后半个人靠在重庆渝的身上:“行,这以后就是老娘的根据地了,我顺便做你免费的咖啡师和服务员!”

重庆渝只是笑。








“今天这!衣服,咋回事?重庆渝看着郑小刀一身黑色职业装,十几厘米的高跟鞋,一脸莫名,不过,还真漂亮,这身段,摸一把绝对爽!

郑小刀看着重庆渝一脸的色眯眯,一巴掌打过去,“我今天面试,当然这么穿。”

“找工作?怎么,缺钱了?”

“对,家里出租那套房子人家退租了,酒吧驻唱那工作人家找了更好的唱将级别人物,So,姐穷了。”

重庆渝很想说“我有钱”,但他知道郑小刀绝对不会接受,便咽下了刚准备出口的一句话。

“你看今天的月亮”郑小刀指着不见星空的头顶,手指在空中画一个满圆,“看,我的月亮,漂亮么?”

其实重庆渝想说,漂亮的,是人不是月亮。

郑小刀的手一直举在半空,就,突然哭了。没声音的那种,眼泪哗哗的。

“妈个蛋,你会又想那个王八蛋了吧?老子当初就该砍了他!”重庆渝最见不得郑小刀在他面前为了那个渣男黄土哭。

郑小刀好半天保持原型不动。

重庆渝对于想念黄土的郑小刀从来没有任何办法,拿根烟递给郑小刀,郑小刀默默接过,缓缓吐出一个烟圈。

“黄土甩了我之后,我学会吐烟圈了。”

“他妈的,就该成一坡黄土。”重庆渝狠狠踩灭烟。

郑小刀不置可否,看着天上不存在的月亮说:“渝啊,月亮那么亮,咋就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呢?”







接到录取的电话,郑小刀很意外。她记得当初面试她的女面试官很是瞧不起她的样子。的确,自己高中辍学,被姑妈强行送进一家技校读了高中,没有大学文凭,工作经验只有一家小型广告公司的前台。她知道自己要啥没啥,不过,她从不觉得自己很逊。这或许是极端自卑之后的反应。好像是哪位不知名的哲人讲过:自卑的反面就是自信抑或自满,表现出来,就是自傲。郑小刀总觉得,自己身上这种莫名的自信是她的生活经历不该带给她的,但,确实真真的那么存在着,且,随着年龄增长,这种自信成为一种孤勇。而孤勇总有一种傻气,浑浑噩噩地,那种近乎大傻叉的,不被任何人所能劝阻的孤勇。

女面试官的声音很是奇怪,不过,找到工作总算是一个好消息。

郑小刀拿着自家的啤酒,上了重庆渝那儿。

“工作?文秘?我去,你字儿认得清吗你?你电脑会用吗你?”重庆渝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以及一览无余的鄙视情绪,然而,这更像是被同行伙伴抛弃的失落。

郑小刀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用牙齿撬开啤酒,说:“废话,喝还是不喝?”



入夜。


重庆渝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黄土又回来找郑小刀了。而郑小刀,二话没说地跟他走了,留自己一个人在这城市里。一切都如当初的情景再现,且,无比真实。




“您好,我是上次面试的郑清,是吴部长让我今天前来报到。”

郑小刀穿着面试那天一模一样的一套,调整好似笑非笑的表情,收起了随身携带的目空一切。这让她很不习惯。她一直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一对模糊的却又看得清一切的眼睛,只可惜,它将它看见的一切都弃如敝履。收起这种对整个世界的蔑视,真的很难。


“童总,这是郑清小姐。”前台带她穿越整个大办公区,在最里头的单独办公室停下,敲开门。


“郑小姐,你以后的工作就是我的私人秘书,负责我的私人行程,再就是,陪我出席一些必要的场合。”童心笑得很满意,这姑娘,哈,幸亏当时人事部招新,他路过看了一眼。怎么说呢,绝对惊艳的那种类型,把妖冶和清纯集于一身,她那天和今天穿的同一套衣服,童心现在的笑容,他知道,这是男人对女人最原始的欲望。

“私人秘书?私人行程?”郑小刀又换上了似笑非笑,“童总,私人到,什么程度,您先说说,我好把握。”

童心从不是个有童心的人,看这姑娘够上道,索性直说:“郑小姐,你陪我玩,我给你玩其他的钱。这样,行吗?”

郑小刀脸上丝毫不变:“价格我要求一个月九万,你该谢谢,你的长相成功吸引我给你贵宾九折。”

童心笑得很开心,“走吧,今天有个客户要陪,换身衣服和我一起。”



两个裸着身子的人并不互相靠近。


郑小刀点燃一根烟,缓缓吐出一个饱满的烟圈。身边传来一声嗤笑:“小清,这样的你,就不可爱了喔。“

郑小刀皱眉,“别叫我小清,我也不是郑清,我叫郑小刀。”她回头朝着童心笑,撩了一下头发,露出一个妩媚却又天真的笑容:“童心,叫我郑小刀。”

余性未结的童心再一次感到身体的变化,他又一次将郑小刀压在身下。

两人谁也不知道,一个人的寂寞加上一个人的贪心会给他们带来灭顶之灾。






“小刀,你最近神出鬼没,我上次凌晨敲你家门你也没开。“重庆渝担忧地看着郑小刀。

郑小刀甩了一个信封在桌上,重庆渝看一眼,惊叫:“我去!郑小刀,你哪来的钱?三万,现金!你哪来的?卖身啊你?”

郑小刀听到“卖身”两个字,乐不开支,大笑到停不下来。

重庆渝逼问钱的出处,郑小刀拎起包:“我还有事,是兄弟,就收下。”

郑小刀收到了童心的信息:陪我去个饭局。

郑小刀收拾一番,童心的司机就来接了。

那时的郑小刀从未问过自己,为何从前的男人们要她做的事她不做,如今没有任何实质区别的童心要她做,她便做了,这是为何?不止一个男人看中她的脸不是么?

哈哈,大概是这个理由吧。

郑小刀在车后座补妆,嗯,就是童心长得帅啊。哈。



童心的公司有一个项目求着某大官,郑小刀一坐下,就看懂了她今天来干嘛的。

她冷笑着晃动红酒杯,半个身子靠在童心身上:“童总,别人睡了,自己再睡,不嫌脏么?”

郑小刀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声音说着,左手狠狠掐了一把童心的大腿内侧。

童心吃痛,勉强笑着:“郑局长,这是我们公司公关部郑清小姐,以后她负责和您接洽具体事宜。还望您看在郑小姐年纪轻,多担待。”

郑小刀换上最妩媚的笑容:“郑局长,以后,多多关照啦?”

童心听着郑小刀那个尾音“啦”,很是不舒服,她跟他讲话,从来不见撒娇。

转念一想,自己这是干嘛呢?一个算不上情妇的玩物而已。

“郑局长,郑小姐说项目的具体事项,她想跟您谈谈。”说着,一把把郑小刀推向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

郑局长并不是色欲熏心的人,也并不是傻子,自然看出童心这小子不厚道,把自己女人往外推,这种人,他还真没见过。

他笑着搂住被推过来的郑小刀,眼睛看着脸色难看的童心:“郑小姐,咱们不急,你看这酒,童总该是割爱了,咱们尝尝。”一句话,让童心干掉一杯闷酒。

郑小刀却笑得灿烂:“郑局长,我给你唱首歌吧?然后,咱们干了这一杯?”



《女人心》的前奏响起,童心看着手握话筒的郑小刀,她的脸上有一种,认真到肃穆的表情,十指紧握话筒,眼睛,有忧伤。

“看着眼前的人渐散,而在那喧哗过后,只有忽然厌倦的,是我的一对手。努力向前谁没有.........”

郑局长眼神微微涣散,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个姑娘,给自己唱这首歌,只为了,祈求自己多看她一眼。

童心不喜欢这样的郑小刀,他眼里的她,就该不羁,而不是这般,犹如笼中鸟。

一直萦绕包厢的女音持续,三个人,想着三个人的心事。

饭局结束,郑局长眼睛犀利地看着郑小刀,并在童心面前,顺理成章地带走了她。



“小姑娘,有故事啊?”

郑小刀对即将到来的事情有点不耐烦,这老男人,一副要聊天的架势,不能快点搞定快点走吗?她现在心情不好,只想让重庆渝陪着喝口酒。

她朝着郑局长假笑:“故事?我没有故事啊,除了一个在我眼前自杀的娘,郑局长,算故事吗?”郑小刀说这话,面上带笑,眼睛有光,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没什么故事,她自己这么认为,她妈自杀,应该只是一件意外,事件,而已。

郑局长一愣,是如何也想不到这姑娘有这样的曾经的,虽然,他已猜测这姑娘一定过得,高亢而枯竭。

这世间有一种人,他们天生有一颗不羁心和放肆的灵魂。他们聪颖却不睿智,他们敏感却没有对此有正确认知,他们习惯放纵自己的情绪,或者说是放纵自己的伪智慧和俗欲冲撞,哪怕血淋淋,他们也甘愿,亦或是一定程度地被迫,去承担他们性格里的狼欲带来的种种后果。然后,再一次故伎重演。这样的人生,情绪都是极致的。对于这些情绪的挥洒,有时他们是操控自如的,这时,他们感觉他们可以藐视一切,将世间所有招致麾下。同时,那些曾经挥洒过后留下的后遗症,也被他们遗忘,那个疤,仿佛一点儿也不疼。但有时,挥洒过度之后是极度的枯竭。他们会如没有水与阳光的花儿,迅速枯萎,这时的他们,会想,为什么我不能就此消失呢?他们抬头,哪怕阳光都刺眼。嗯,这种人,就是死得快吧。

嗯?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些?大概,又是往事作祟吧。

郑局长拂开这些莫须有的思绪,殊不知,他的认知是正确的,且,他已经预知了这个姑娘的结局。

“你母亲,为什么自杀?”郑局长脸色沉静,眼睛认真地看着郑小刀。

“大叔,你不准备办事啊?童心把我送给你不是让我给你讲故事的啊。”郑小刀表现出了不耐,脸上的假笑没了,皱起英气的眉头,有点懊恼地说出这话。

郑局长一笑“我想要女人,我承认,但我不抢别人的女人。而且,你刚才唱的歌,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咱俩今晚就讲讲故事吧。”说着,倒了一杯酒递给郑小刀,“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听故事,可以么?只要你今天讲了故事,那地方的开发权我就给了你男人。”

郑小刀笑了,拿过酒,席地而坐:“成,大叔,你想听什么故事?真的假的,我都能讲。”

“你妈妈,怎么死的?”




喝得醉醺醺的郑小刀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她要去重庆渝的咖啡厅。

今晚她绝不要再看见童心。

脚上这双高跟鞋,真的不太合脚,童心记住了她的码数,但他是否从不知她只喜欢帆布鞋。郑小刀啪得把一双上万块的鞋丢进垃圾桶。

高跟鞋的鞋跟撞击垃圾桶的低级塑料外壳,发出,绝望的嘶吼。

郑小刀听着那声音,久久回荡不去,郑小刀模糊的记忆逐渐在眼前拼凑清晰——妈妈,她的妈妈,死之前,就穿了一双艳红色的高跟鞋,临死在救护车上,那血一般的红色,晃花了郑小刀的眼,和妈妈身上的血迹一起,印刻进郑小刀的记忆。

郑小刀以为,十五年过去了,她妈应该都成了一把灰了,这些事情,这些让她痛苦却哭不出说不了的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去。但事实是,她现在,异常清晰地看见母亲的身体以扭曲的弧度躺在地上,周围的血,慢慢的,向身体的四周弥漫。而妈妈的眼睛因为高空降落的压力外凸,睁得异常的大,仿佛穿越时空,钉在了那个男人身上。钉在了,自己亲生父亲,那个从未出现过的男人身上。

这一刻,郑小刀觉得,自己,其实一直是一个人。她自小就有这种认知。6岁以前和妈妈生活,妈妈抽烟酗酒,后来还染上了毒瘾。她没有太多清醒的时间,也就没有太多时间来管自己的孩子,哪怕孩子,因为饿,正吃着冰箱里,已经发霉的食物。后来,妈妈死了,郑小刀被接到姑妈家生活,在这里的15年,姑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衣食无忧,嘘寒问暖。但,姑妈一家吃饭的时候,郑小刀就拿着一个硬面包在二楼阁楼啃,对着永远不会翻开的一本不知名的书。直到,重庆渝的出现,重庆渝是个傻子,他不怕邻里间传说的“死了妈妈的神经病女儿”,他喜欢听郑小刀讲那些郑小刀随口乱编的故事,他乐意跟着郑小刀勒索小学生,不打不骂不威胁,就说一句“姐姐饿了,给五块钱好不?”,他最喜欢的,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听郑小刀唱歌。郑小刀有一副空灵的嗓子,说话时略低沉,唱歌时,会有一种,飘在云朵里的感觉。嗯,忽上忽下,像被折翼的飞鸟。而郑小刀独爱唱《女人花》。重庆渝老是挖苦她:“喂,死人的歌有那么好唱吗?几年了就唱这歌。你知道梅艳芳怎么死的吗?乳腺癌!你他妈是不是想得一样的病啊?”而郑小刀,星空般的眸子看向一片漆黑的夜空,说:“我以前用过三年索尼爱立信的手机,直到这牌子破产。知道为什么吗?因为这牌子的手机辐射最大,我呢,就想早点去见我妈。”




“小刀,只要你愿意,我,我....可以是你的家人。”

重庆渝永远不敢说出自己的爱,因为,小刀是一把小刀,而他重庆渝,家里就是个开重庆火锅的,而他长这么大,家里火锅用的火锅底料他都不碰,因为太他妈辣了。他怕,他怕自己心底的感情,被晾晒在阳光下之后,就稀释了。因为,内心深处那个无能又懦弱的自己,站不起来,他知道,他知道自己站不起来。

而小刀,他需要一个有绝对掌控力的男人,他只是私心里希望,那个男人,晚点来,再晚点。







从回忆被冲闯出来时,郑小刀耳边还在回想那句“去找我妈。”

“啊!”郑小刀尖叫的声音被童心咽进口里。知道是他,郑小刀用牙凶猛地咬向童心的嘴唇,破了,两个人口里,都是血腥味。

郑小刀推开童心:“童总,怎么,还有兴致睡我?”

童心也正气恼:“不然呢?你他妈就是老子的女人!老子想睡就睡!”

“你的女人?”郑小刀冷笑,“我刚才已经成别人的女人了,你现在才想起来我是你的女人?”

童心一耳光扇在郑小刀惨白的脸上:“郑小刀,你生是老子的人,死是老子的鬼。”

郑小刀突然仰天大笑,在泼墨般漆黑的夜里,有如女鬼嘶嚎。

笑完又哭,童心一直站在她身边,眼里一片墨黑。

童心其实后悔,他在郑局长的目光看向郑小刀时,他就后悔了。但,随即他又想到上亿的案子,跟他争财产的后妈,以及,这个女人,不过是个玩物。

所以他没有阻止。他没阻止郑小刀靠近郑局长,他没阻止郑小刀给郑局长敬酒和唱歌,更加,没有阻止郑局长在他眼前带走郑小刀。以蛮横的姿态。

他们走之后,童心的车速飙到160,他感觉全身瘙痒无比,好像有很多很多虫在身上噬咬,因为双手要控制方向盘,他甚至没法挠一挠。他还感觉头痛眼花,深夜,来往的车辆都开着大灯,明晃晃地照花了童心本就看不清的眼睛。但,车子前进的速度依旧没有下降,高性能跑车在深夜划开裂缝,寒风刺骨。

童心低头盯着郑小刀抓扰着她头发的手指甲,郎窑红,像蔻丹的颜色。不得不说,很是适合郑小刀,这女人,不仅是把刀,还是朵艳红色的玫瑰。妖冶,美丽,又有坏心眼。不过,这些坏心眼其实从没逃得过童心的眼睛,他只是纵容郑小刀,因为,他童心对女人很慷慨也很宽容。但,这次,真真是触到了童心的大底线。

其实童心明白,郑小刀受到的,不只是侮辱。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但他绝不认错。

童心眼色忽明忽暗,就如那个坏掉了却一直悬挂着的路灯。他把温热的掌心放在郑小刀的头顶,轻轻地缓缓地揉着郑小刀柔软的发丝。这女人,这么硬的心,怎么有如此柔软的发?是不是代表,这是一个需要被保护的求生信号?





郑小刀安静了,童心把大衣脱下来裹住小小的她,拦腰抱起,小声说:“郑小刀,我们回家。”

郑小刀清楚地感觉到碎掉的心缝回来了,她把头窝进童心怀里。告诉自己:这是这辈子第一个跟你说“回家”的男人。

嗯,是家呢。

那栋高档公寓,现在成了她自己和眼前这个男人的家。

这天晚上,因为郑小刀的坚持,他们分房睡觉。

郑小刀从随身包里的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盘已经老旧不堪的磁带,以及一个同样破旧的录音机。她露出微笑,郑小刀,看着眼前的物事,露出了,安静的,甚至祥和的微笑。她拿起耳机塞进耳朵,开始循环一首歌。

这天夜里,郑小刀的梦里,出现了那个大腹便便的郑局长,不过,没有出现与那郑局长相关的一丝一毫猥琐肮脏的镜头,而电影最后,是至尊宝,而紫霞仙子的脸,是郑小刀自己。





童心的中央商业区公寓里,郑小刀围着平时保姆用的围裙,小心翼翼地煎着鸡蛋。她从小到大都没做过饭,小时候吃姑妈做的,长大了吃了这顿没下顿。所以,她加倍认真,可是,这鸡蛋仿佛跟她做对,真讨厌,已经糊掉第三个了。

“郑小刀你起那么早干嘛呢!”童心突然的声音吓到了专注的郑小刀,她手一抖,鸡蛋碎在地上,手给烫到了。

“疼!”

童心几步跨过来,低吼道“你干嘛呢?谁要你煎鸡蛋?保姆做的不好吃吗?看你笨手笨脚!”说着,把郑小刀的手伸到冷水下冲。

童心突然心里冒出一点泡,他开口,不确定地试探:“小刀,你给我,煎鸡蛋?”

“没有没有没有!!”恼羞成怒的郑小刀恨不得跳起来打童心,脸,通红。

童心会心一笑,抱着郑小刀,“我今天把糊掉的全吃了!”

从那以后,俩人的关系莫名亲密了许多。童心不再把一大叠现金用纸袋递给郑小刀,而是给她办了一张他信用卡的副卡。给了郑小刀一辆低调的车供郑小刀出入使用。他在外面出差会给郑小刀带一点当地的特色给郑小刀尝尝鲜。而郑小刀,只要童心在公寓过夜的夜晚,第二天一定起个大早给童心做绝不重样的早餐,且,厨艺大涨。



市里最高档的商业区,郑小刀和好友抹茶两人加起来刷了十三万。

抹茶一直好奇郑小刀手里一直没放手的一个高档男装的袋子,她说想看,郑小刀还不给,宝贝得很。而且,她发现,郑小刀在路过男装区时总是挪不动脚步,比买自己的衣服还要认真,脸上,还有一丝希翼的光。

抹茶苦笑,小刀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吧?那是一个女孩子,心里想着心爱男子的样子啊。那么,黄土呢?当年的黄土,最最开始的时候,不也是这般给了小刀美好的希翼吗?






重庆渝的咖啡厅里,抹茶看着吧台里给她和郑小刀调咖啡的重庆渝,小声问郑小刀:“姐们,你跟那钻石王老五的事,他知道吗?”

郑小刀瞥她一眼,“你给我嘴巴老实点,我不想让渝知道。更何况,我跟童心......”郑小刀沉默良久,“也不是你想象的关系。”

抹茶犹豫良久,觉得这话该是时候挑明,缓缓开口呢:“不过,这么多年,你没看出重庆渝喜欢你么?”

郑小刀也看向吧台,“知道啊,那又怎样,一个人的喜欢不叫喜欢,一个人的恋爱不叫恋爱。我认他是兄弟,一辈子,我可以为他死的兄弟。但绝不会是我男人。不可能。”

抹茶撇嘴:“你这么想那是你的事,人家可从初中就惦记你,你丫被黄土抢走时,他可是把学校的树几乎都要折弯了好吗?”

“别提黄土。”郑小刀脸色难看起来,“抹茶,我讨厌他,很讨厌。”

“黄土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个无知又向往的爱情,不对,黄土那是他妈狗屁的爱情,向往,啥呢,就是懵懂的初恋吧。我喜欢他帅,喜欢他骑摩托带我到江边兜风,喜欢他给我讲故事,喜欢他抽烟的姿势,最喜欢的,就是他看着我的时候,吊儿郎当的眼神。但是抹茶,我现在长大了,我明白了,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不会以看猎物的眼神看你,宠溺?不管怎样,不会是黄土看我的眼神。当年,不就是老娘长得还行么,他就是为色着迷。”

“那你这么多年,忘不了放不下,又是为什么?”

“不代表什么,真的,抹茶,别不信。总有一种说法是不恨了就不爱了,不对,那个人伤害了你,欺骗了你,你为什么不恨?而且,我郑小刀记仇,伤害过我的人,我记得可清楚!黄土,他只不过是众多个因为伤害我而被我记住的人而已。再说”郑小刀低头喝一口咖啡,缓缓开口,她澄澈里带着倦怠的眼睛直视抹茶:“黄土是我所有的第一次,姑娘,相信处女情结吧。”







抹茶放下蛋糕,“行,只要你觉得,黄土的存在以及你们俩的过去不再影响你的情绪,就可以。我只是,绝对不要再看到人不人鬼不鬼的郑小刀。小刀,你就该是一把刀,锋利的,坚韧的刀,不该被男人影响。”

郑小刀拿出烟,吐出一个烟圈:“呵,你以为上帝造了亚当和夏娃来干嘛的?一男一女,就是为了相爱和相互折磨的,然后就是做爱,为了后代,让人类遗臭万年。然后再循环,继续,一边说着爱,一边拿刀捅。”

“小刀,你不要总是这么.....”抹茶一面希望看到坚韧如杂草的郑小刀,却又不忍心听到她这套消极理论。

郑小刀每当看到这样的抹茶,都会无法面对,她低下头,愣愣地看着见底的咖啡。

抹茶眉头紧皱,思考良久,说:“小刀,真的,你别耽误自己了。你看我不找了个还不错的么,爱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理想化的。没有白马王子更没有七彩祥云,谁都不是谁的英雄,也不会有人在任何地方原地等你一万年。小刀,也不要总是记着你妈妈,你是你,你清醒点,别跟那王老五牵扯不清,如果你们有感情那可好,可是,你们的金钱关系,你,怎么可以.....”


郑小刀恼羞成怒,一时失态,站起身大叫“清醒?我不够清醒吗?我从我妈死的那一刻我就非常清醒!我是一个人,永远的一个人,我得赚钱养活我自己,我得自己弄到下一口饭,有人欺负我了,我要边擦血边打回去!老娘不够清醒吗?是,我是不清醒,呵呵,我如果一直清醒,就不会被童心的一张俊脸给骗了!去给人当情妇!”


“砰”

重庆渝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的声音。




黑夜,风。

跟着童心的这段时间,郑小刀习惯了穿高跟鞋,原来,习惯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改变。

那么多年,她的鞋架上,从不会出现高跟鞋,全部是帆布鞋和细带凉鞋。什么时候,她允许这么多崴脚就会受伤的东西占据她的鞋架?她,又什么时候,允许那个男人的脸出现在脑海徘徊不去?

晚风,总是凉的。郑小刀的心,也是凉的。

郑小刀觉得,煎鸡蛋,真他妈难吃。





郑小刀的外套落在重庆渝店里,她失言的一句话,让重庆渝的情绪爆炸,几乎掀了咖啡厅。重庆渝大吼大叫,几乎要扑上来揍她,慌乱之间,她丢下被惊到的抹茶落荒而逃。

对,逃。

她无法面对的,不是重庆渝的质问与咆哮,而是光裸在人前的秘密。

今天的夜,很像15年前的那天。

那天,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她的母亲。好心的邻居将母亲送到医院并支付了医药费,听闻结果,还将小小的她带回家中吃饭。

“阿姨,我妈死了,我不能一辈子在你这里吃饭。”6岁的郑小刀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眼睛毫无波澜地看着眼前邻居特意做得非常丰盛的饭菜。

郑小刀走了:“阿姨,规矩里,家里死了人,不是不能进到别人家吗?”留下这句话,丢下震惊的邻居,径自回家,锁上门,看着天空。

郑小刀回想自己被姑妈领走之前的日子,她独自待了4天,没有进食,没有睡觉。

就只是,看天空。

呵呵,那时,她就是一个人了。完完全全的,再也不会有任何人来告诉她一声“回家”。可,那个叫童心的男人,为何会不经意又那么自然地说出这句话?





郑小刀突然想念童心的怀抱:“童心,我在临南路,来接我,现在。”

童心赶到是半小时以后,他远远看到一个缩在一起的物体,瑟瑟发抖,他慢慢靠近,那团物体突然跳起来,扑向他。

伴着,落下的,无尽的拳头和咒骂。

“童心,老子给你睡还陪你客人笑,来接我就那么难吗?为什么?半个小时了!我等了你半个小时!为什么你们都要丢下我!为什么!我需要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能及时出现!我需要人的时候身边永远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人!”

癫狂的郑小刀,叫喊着,没有眼泪。她只是一个劲地说“没有人”“没有人”........然后用拳头猛捶童心胸口。

童心对着这样的郑小刀,突然就没了脾气,她不知道他是从饭局里刚脱身,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因为半个小时失态至此。

两个人,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她不懂他的生意和虚伪笑脸,他不懂她的脆弱和绝望。



“童心,你家的酒,贡献一点出来?”

童心看着眼窝成黑色的郑小刀,笑得很好看:“郑小刀,故事换酒,好么?”童心一直知道,郑小刀是个有过去的女人,他渴望知道,那些,没有他参与的过去。

“波尔多,你喜欢的。”童心开了一瓶酒,他望向郑小刀,刚才还一副萎靡的郑小刀,看见她手中的酒瓶子,笑,笑得很开心。表面这么看,是的。

童心用醒酒器盛了酒,郑小刀却不耐烦:“童心,你真是贵公子做派,醒酒器?我呸!你给姐把酒拿过来,我现在就要喝!”

“嘘。乖,咱们先讲故事,我说了,小刀,有故事,才有酒。”童心用胳膊肘勒住郑小刀,不允许她乱动,也不许她拿酒。

“童心,好奇害死猫,知道么?而且,你的酒挺精贵?”郑小刀往童心的耳蜗吹气,主动送上嘴唇,手指插进童心的发里。



“我就是被美色诱惑了,自古英雄爱美人。”童心举着酒杯,看着深红色的液体,杯子里倒映着半裸的郑小刀,而郑小刀并不知道她正在被偷窥。

“英雄?哈哈哈,是的,你在床上挺英雄。能干。挺,能,干。”说完,郑小刀哈哈大笑,几乎笑得直不起腰。

童心没生气,“郑小刀,还要喝么?要喝,就闭嘴。”

“好。”郑小刀立马收起笑容,掀开被子去盛了一满杯。再将一半倒入童心的杯子。

“你知道么?我也有有梦想的时候,高中,看着学校成群的情侣,也知道一个词叫”间接接吻“,喏,就像现在这样,我的梦想实现了。嗯。”

童心发自内心而笑,捞起郑小刀,“你知道么,现在的你很可爱。你平常像小刺猬,凶起来像小狮子,床上是小妖精,现在么....“

“现在是啥?”郑小刀放下酒,好奇道。

“现在?傻白甜。”

郑小刀怒极而笑,咬了一口童心的胸口,“成,童总,就当你的傻白甜。”

“所以,傻白甜是没有故事的,对吧?”童心眼光犀利。

“Of course,而且,童总,这是你不要听故事的。”

童心开始穿衣服。



重庆渝约郑小刀吃饭,他已经接受了:郑小刀又一次成为别人的女人,而且,是金钱关系的那种。

“对你好么,那个人。”重庆渝不抬头,一碗咖喱饭已经快见底。

郑小刀有些出神地望着窗外,眼前闪过童心的脸,真心笑道:“至少不坏。他这人,不坏。”

“是么?当年黄土也不是坏人吧?”重庆渝无不讽刺地道。

郑小刀脸上表情不变,但语气生硬:“渝,童心和黄土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那个童心养你?”

“对,他养我,所以他不一样。黄土是掏空我的人,而他,是赐予我生命的人。“



童心的兰博基尼出现在重庆渝咖啡厅的门口,两个男人有短暂的对视,重庆渝看的是他和郑小刀十年的感情,童心看的是他的赌博——他赌,他和郑小刀有那么一丝真情。

“不是要去酒会么?我的衣服你带了么?”郑小刀起身向门口走去。

“不急,你的朋友,我来认识一下。”郑小刀看得出,此时童心的笑,绝不发自内心。

她冷笑,怎么,两个男人要拿她当筹码然后对弈一番?

“我没兴趣,你们聊好了。渝,下周我们再约饭。童心,我把你车开回去了。”


这正合两个男人的心意。

“李莫雨是吧?名字挺文艺,长相不同。”童心笑道。

“童心,你也不是个有童心的人。”

童心挑眉,给吧台那儿做了个手势:“我要一杯冰美式。”

重庆渝接话:“小贤,做个馥芮白。”说完转向童心:“童总,美式不够纯,浓一点吧,喝个馥芮白。”

这男人喜欢郑小刀,哈,没什么城府,敌意全写脸上了。童心内心冷笑。

“童总,小刀不会长时间呆在你身边的,她不是个物质女孩,她只是,一时糊涂了。”重庆渝小心措辞。

童心搅拌了一会儿手中的咖啡,表情冷淡。“李先生,令尊给你盘这个店多少钱?能盈利么?”

重庆渝被噎到,是,他是靠老爹,他无话可说:“这是我女朋友给你买的吧?她喜欢这些。”

重庆渝看童心指的,的确都是郑小刀买的摆件。不过——“童总,你说,女朋友?”

“对,郑小刀是我女朋友,对于这一点,李先生好像一直有误会。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还有,”童心转过身,手上拿着一个玻璃杯摆件,“黄土是么?我知道那个人,我想让你知道,郑小刀,很快会忘了黄土。还有这个,摆在那儿,不好看。”




童心回公寓。

“Game over。你赢了,童总。”郑小刀皮笑肉不笑。

“你在意么?”童心盯住郑小刀。

“童心,我跟你在一起, 并不代表你能控制我的一切。特别是,我不允许你伤害李莫雨。这是我的底线。”

“今天开的车归你。不许再见李莫雨。”

“你把我想错了,童心。”

童心是懊恼的,极其的。他知道她不是那种人,但,偏偏为她失了分寸。








之后的好几天,童心没有要求郑小刀出席任何场合,没有给她电话,而郑小刀,也不再住在那套高档公寓。

“抹茶,男朋友带出来见见呗?你俩在一起半年,我还一眼都没瞧见呢!”郑小刀打算替闺蜜把把关,尽管,自己的眼,也够瞎。

抹茶有些不好意思,“额,好啊,不过,他这人,有点害羞,嗯,木纳,你别介意哈!还有啊,重点!小刀你别在他面前抽烟,也别说脏话,他这人特正经,他不喜欢女孩子这样。我不希望我男朋友跟我朋友处不好。”

郑小刀微怒:“我操,见个面这么多规矩?抹茶,你怎么变成个男友奴了啊?你还记得你当绿茶婊的时候么你!怎么,变抹茶了,开始塑身减肥了?”

抹茶无奈:“小刀,我是真的,准备跟他走下去的,如果可以的话。”声音,轻柔,且小心翼翼。

郑小刀眼窝一酸,“带来吧,我用我自己的钱请你们吃川菜,他是四川人,对吧?”




在哪。

手机上没有感情的两个字,是这么多天郑小刀收到的来自童心的第一条信息。

那一刻,郑小刀觉得手机变成了热源体,烫手,也暖心。

手机这边的童心,看出信息发出的页面,抬手把他偷拍的一张郑小刀睡觉撇嘴的照片放进钱包夹层。

窗外,阳光正好。

爱情,仿佛正在焦急赶来的路上。

可是,爱情是否全都是美好的模样?很多人笃信爱情,却又被爱情刺伤。

但我们都会相信,我们遇见、开始的那一刻,一定是没有杂质的原始欲望。爱你,想见你,想要拥有你。







抹茶今天打扮的,跟平常还真不一样啊。郑小刀默默在心里感慨,这恋爱中的人,就是不一样,连穿衣风格都改变了,啧啧。

“致远,这是我闺蜜,我们是初中同学,小刀,这是我男朋友,致远。嗯,致远,你可以叫小刀郑清。她的本名。”抹茶甜甜的笑。

“不用!”郑小刀大手一挥,“哥儿们,认识你很高兴,你叫我小刀就好。坐吧,你喜欢吃什么点菜吧。”

致远腼腆地笑笑,先跟抹茶拉开了板凳,然后把抹茶的外套挂在包厢的衣架上,之后礼貌地向郑小刀颔首:“小刀你好,经常听抹茶提起你呢,很高兴见到真人。”

郑小刀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致远——点菜先问抹茶要什么,会提醒抹茶不要喝冰饮料,吃饭期间没有看过手机,偶尔给抹茶夹菜,也不忘给自己添一点。她和抹茶聊天时,致远就在一边静静地听,会露出正在听的笑容,但并不打断,偶尔会说一两句。

“致远,你俩怎么认识的呀?”郑小刀准备八卦一下。

致远眼神刹那柔软,这一点被郑小刀敏感地捕捉到。

“嗯,我今年研三,计算机专业。已经签好了公司,那天到公司所在的CBD看看,路过首饰店的时候,无意进去转了转,就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在试戴手链,就是我家抹茶啦。她那天打扮的很漂亮,是我想象中女朋友的样子。嗯,再然后,我发现她是我公司隔壁公司的职员,就找她要了微信号,渐渐就熟了。”

抹茶淡淡地笑着,笑容里,有些欣喜,有些失落。

郑小刀也笑,“那你们挺有缘分的啊,偶遇加上邻居,天造地设哈哈。致远,你是抹茶第一个带给我见面的男朋友,我跟她这么多年,男朋友可就只见过你一个,她还经常在我面前说起你的各种事,尽是夸你呢,让我羡慕死啦,不带这么虐狗的嘛!所以啊,你可真真要对咱家抹茶好,一心一意的,来,咱俩干一杯!祝你们甜甜蜜蜜!”郑小刀从来不善言辞,特别是在正经人面前,刚才那番话发自肺腑,她觉得抹茶值得幸福。

致远端正的端起酒杯,说声一定,就一饮而尽。

吃完饭,郑小刀本准备到地库拿车回家,但想到童心那扎眼的车,犹豫了一下,说:“抹茶,我送你们到路口吧,那里好拦车。”

致远接话:“小刀,我开了车,我和抹茶送你吧,不早了女孩子家还是送到家比较安全。”说完,拿出车钥匙,牵着抹茶走到郑小刀面前,做出邀请的姿势。

郑小刀心里,又给致远加了一分。






“嘿,有了闺蜜忘了男人是不是?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没有应酬的童心,在公寓等郑小刀等了很久,终于还是给郑小刀打电话催了起来。

“哈哈,拿车呢,抹茶男朋友盛情送我回家,所以,我到你楼下了就又打车回酒店,现在在车库,刚准备走呢!”看见好闺蜜的幸福,今天的郑小刀格外开心,声音里,就带了一丝从前没有的娇柔。这一丝变化被童心给捕捉到,霎时间,童心觉得眼前的玻璃杯都镶上了水晶了。嗯,就是水晶,灰姑娘的水晶鞋。生活中,会不会也有灰姑娘呢?会因缘巧合参加酒会和王子一见钟情,又,被王子发现她的水晶鞋。童心从不知道自己父亲一个满身铜臭味的人,为何会给自己起一个这么文艺的名字。如果可以,他现在愿意,给手机那边的那个姑娘,穿上水晶鞋的权利。

“快回来!有惊喜!”

“喂,你都说了,情报泄漏,算什么惊喜啊?”

郑小刀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和童心同住的公寓。




“锵锵锵锵!!”童心抱着自己特意找开服装厂的朋友,制作的,全世界只有一个的,全手工荷包蛋。直径大约一米!

哇塞!

刚进门的郑小刀被迎面扑来的一个白白的大大的软软的东西给遮住了口鼻,仔细一看,是荷包蛋的形状,特别柔软。

“嗯,童心,这次,你终于有了一次童心。”郑小刀怀抱被挤满,她心满意足地评价着。

童心得意洋洋:“嗯,对。”

转而,放低了声音,连着荷包蛋一起,将郑小刀抱了个满怀,缓慢但清晰地吐字:“小刀,这是我们俩的荷包蛋。我以后,每天都想吃你做的荷包蛋。小刀,不许不答应。”

那一夜,两人相拥而眠。

那一夜,窗外的月,很圆。

月亮听见情人儿令人羞涩的声音,悄悄隐去了半边身体。





阳光明媚的周末,童心推掉了合作商的球叙,陪郑小刀。

“亲爱的,说,想去哪?”童心心情极其愉悦地穿起外套,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

郑小刀射来一记飞刀眼,然后笑得不怀好意,慢慢靠近童心,把胳膊搭在童心的脖子上,娇滴滴的说:“童总,咱们去,嗯,动物园好不?那里有好多你的同类噢!”

童心丝毫不气,把郑小刀揽进怀里,扣紧,“小刀,不要跟我跟我比想象力。如果你真的想看动物,我带你去个绝佳的地方。”




一路三个多小时的路程,郑小刀都快睡着了。不耐烦地抱怨道:“童心,还没到啊?”

然而童心并不回答,只是一副高深莫测的笑脸。直觉告诉郑小刀,童心这次,又有了童心。




走了一段凹凸不平的泥巴路,远处看见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房子是平层,用红砖和红瓦盖的。从远处就能看见各种各样的花,真真的繁花似锦。房子壁沿上是爬墙虎。门口趴着一只巨大的金毛,旁边睡着正打呼的藏獒,跟它们比起来体积小到看不见的一只比熊在吃骨头。噢,还有只鸡,公鸡,红鸡冠竖得老高,神气地走来走去。公鸡旁边还有只猫,大概是英短吧,喵喵叫唤着。

“童心,这房子主人你认识?天呐,这简直,简直,”丝毫没有文化底蕴的郑小刀被眼前天然的、精神的、生气的、美好的景色打动,但她不知怎样正确表达她的惊喜,结结巴巴地指着那只蠢萌的比熊“童心,我喜欢那只狗!好萌啊,白白的。”

“走,我们进去跟那只狗玩玩。”

“啊?房子主人是你什么人啊?”




“哎呀!臭小子,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跟你奶奶说让她多做几个菜呀。诶?小子,这姑娘是?”一个精神气十足的老爷子走出房子,惊喜地看着他们,大嗓门把郑小刀吓了一跳。这个老人,穿一件蓝色衬衣,外罩一件灰色毛衣,地下一条白裤子。都是不扎眼的颜色,衣服还能看出有些年月了。脚上那双布鞋,更是有些泥灰。

那么,这位是童心的爷爷?

“爷爷,我回来啦!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郑清。”童心落落大方地牵着郑小刀的手,面带坦然的微笑,字正腔圆地说出这句话。甚至,还紧紧捏紧了郑小刀意欲抽出去的手。

一时安静。

郑小刀被“女朋友”三个字打中,被打中的那个地方,叫心脏。

而童老爷子,则是和善地看着眼前漂亮的有些过分的姑娘。女朋友?孙子有过数不清的女朋友,但从未带到这里来,看小子刚才的神态,恐怕这次是认真定下心了。

但童老爷子总有一种奇怪的不好形容的感觉,这姑娘,眉眼如画,却透着掰不过的韧劲,还有一丝过分的妩媚。若说这长相,还真的有些说不清的让人想要看透却又无力看透的感觉。

但老爷子丝毫不显露出任何不妥,笑嘻嘻地接话:“姑娘,来呀,我是这混小子的爷爷,进来吧,正好吃饭呢!”说着,往郑小刀身边走几步,笑容满面。

郑小刀带着必死的决心,走上这个她活了这么久都没想过会出现在她的人生中的战场——见男友的家长,而且,这个男友才刚刚确认身份。

童心知道郑小刀心里的波涛,放开她的手,去抱起那只比熊,对郑小刀说:“清儿过来啊,这只叫白娃娃。过来把它抱进去,我们去吃饭了。”

于是,三人一狗踱步进了房间。

是一个宽敞的三居室。水泥做的墙和有裂缝的瓷砖,厅里正中央挂着一副全家福。郑小刀默默地小心偷窥:噢,原来,这就是童心的家人,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还有怀里抱的这只比熊,它也在全家福的照片里。在另一面墙上,有一个巨大的中国结。一张四方的木头桌,六张木头椅子。郑小刀把手放到木头桌上抚摸——凹凸不平的表面,却又被年月模糊了棱角。虽依然有些波涛,但终究是给人以温柔相待。郑小刀,仿佛用手感知到了童心一家曾经的岁月,以及岁月里,像妈妈的摇篮曲般郑重而又充满爱意的旋律。

“清儿,过来转转。”童心说道。

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单人房,一张不太宽大的单人床,上面整整齐齐铺着干净的床褥,甚至,这床褥还透着一股肥皂的清香。

“我可以坐坐吗?是你的房间对吗?”郑小刀一定不知道,此时的她,眼波流转,都是羡艳的神情。看着这样的郑小刀童心说不出拒绝的话,而他其实,就是想要她,来看看他最喜欢的人,最喜欢的地方。这些于他来说很特别的,他想要她也知道,她也感受。

童心放下那只小比熊,一屁股坐到床上,把郑小刀拉到怀里,对着郑小刀耳蜗吹气。

“喂!这还有你家爷爷呢!又不是自己家,哎呀童心你放开我!看到了多不好!”郑小刀是真的有些害怕的。

童心心里大笑,这混丫头,还有害怕的时候,挺好,证明她在意在自己家人面前的形象。

童心用有力的胳膊拴住郑小刀:“小刀,你喜欢这里对不?咱们今晚住一晚吧。”

“嗯,这里只有两间房诶。”

“嗯”童心不怎么在意地回答,“前两年这房子整修过,本来有三个卧室,但是改掉了一个,反正,我爸也不回来。”

“那我们要一起睡??”郑小刀受惊吓般说道。

“不然呢?!你要跟谁睡?白娃娃吗?”童心被郑小刀一脸迷茫的样子给气到,眼睛瞟到旁边的比熊,感觉刚才郑小刀抱着它的样子都像它在和自己抢女人。

“嗯,那个,咱们还是吃完饭回去好吗?你看,我们什么也没带,不方便。而且也没提前跟你家人说,对吧?”郑小刀的眼神,小心翼翼。她知道童心希望她留在这里的意义,可是,原谅她,她真的没有准备好。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用看男朋友的眼光看童心,她不知道从金钱关系开始的他们是否可以被原谅,她不知道,如此残破的自己,有没有,那样的幸运。她闭上眼,防止眼泪流出来,童心看不见的右手紧紧撺着。她需要明白,自己是一个生父不详、母亲酗酒吸毒且自杀,自己如野草一般生长的孩子,自己这种人,不应该生来就是孤独吗?

“清儿。”

在郑小刀拼命遏制情绪又努力分辨现下情况时,头顶传来,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一声轻柔呼唤。

郑小刀睁开满是泪水的眼,眼中还有一丝迷茫。

童心其实并不完全知道郑小刀过去的那些事,他在等着她自己开口跟他说。抑或是,不说,也罢。他不愿揭开她的伤疤。

但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郑小刀身体的微颤,所以,他的心,突然就痛了。一种不太明显的,但又那么清晰地存在的痛感。

“清儿,咱们不在这儿住。但是,我奶奶做了好多好吃的呢!还有白娃娃呀,你看,它正在看着你呢。”童心尽量放缓声音,他害怕刺痛沉浸回忆里的郑小刀,也怕自己强加的愿望将她压垮。

郑小刀依然愣愣的,只说“童心,我想听你再叫一遍清儿。”





“清儿,我的乖清儿,咱们去吃饭啦!”童心此时的神情很像一个慈父在呼唤他不肯听话的女儿。

郑小刀抱起那只比熊,右手主动递给童心。童心有力地握住。

郑小刀手有些抖,怀里的白娃娃却没叫唤。




“童童啊,奶奶今天不知道有客人来,咱们凑合着吃吃哈。”循声而来,一个微胖的老年妇女,身上还系着围裙,带有明显褶皱的笑容,让郑小刀想到烟火气。准确说,这里的每一景都让她感到暖意融融,她第一次感到,万家灯火不再是别人的专利。

一旁的童心不打扰郑小刀的观察和思考,只是拉拉她的手,说:“吃饭啦。”

郑小刀这才回过神,猛的从椅子上弹起来,右手比划半天,差点就要敬少先队员的礼,结结巴巴的说:“那个,额,爷爷奶奶您们好!我叫郑清,我是,是,童心的女朋友。第一次拜访,没有提前准备见面礼很惭愧,嗯,那个,谢谢您们的招待,我会好好吃饭的。谢谢爷爷奶奶!”

屋子里一阵笑声。

童心看着紧张得有点冒汗的郑小刀,很想伸手揉揉她的发,但碍于老人跟前不太好。

童老爷子打探的眼神减少少许,笑容里带了慈祥,这姑娘,跟她的外形好像不太一样。

童奶奶满心欢喜地拉过郑小刀的手,亲热地说:“孩子,今天饭菜不丰盛,不过啊,这个糖醋肉可是我的拿手好菜,一定要尝尝!”




一顿饭,和谐得郑小刀觉得不可思议,回程的路上她还在云里雾里。

而童心只是面带微笑,也不说话。

又是三个多小时,只有郑小刀怀里的白娃娃时不时发出它存在于此的声音。

临走时,童奶奶抱着那只比熊狗白娃娃走过来,将狗狗放到郑小刀怀里,说“小清啊,娃娃喜欢你,你也喜欢它,就带回去养着吧。”




最近,重庆渝发现郑小刀听歌的品味变了,以前的郑小刀喜欢摇滚和电音,现在,居然听起了民谣?

“喂,干嘛呢你,这么文艺?还是你吗?”说完又失落,重重叹口气,说:“你他妈的,不会是爱上那个王老五了吧?”

郑小刀的眼神在重庆渝这句话落音时,有明显的停顿和犹疑。但,一瞬间,她又变得坚定。“没有,不会,我永远不会爱上他。”

耳机里,李志用沙哑的声音唱着:“我们生来就是孤独,我们生来就是孤单。”

郑小刀走到咖啡厅外面,习惯性地掏衣服口袋想抽烟,一把摸个空,才想起,自己答应童心戒烟。

她烦躁地走向街边的小卖部:“一包南京。”

待她走回咖啡厅外面的花园,才发现居然忘记了买打火机。也对,平常,不都是只有买烟的习惯么?

郑小刀看着就在对面的小卖部,却是懒得再跑一趟。

这时耳机里唱着:“不管你拥有什么,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不管我们拥有什么是么?如果一切都没有终点的幸福,现在又有如何继续下去的必要?

“被改变了是么?”目睹一切的重庆渝递给郑小刀一根烟,替她点好。

“渝,你说,我这样的人会不会有人愿意承担我的一辈子?”郑小刀弹烟灰的动作还是很娴熟。

重庆渝收起漠然的表情,一字一句说:“小刀,你是值得被爱的。你要知道,只要你存在,你就有被爱的资格。”

郑小刀忽然捧腹大笑:“渝,你哪儿看到的台词?这么文艺?”虽在笑,但能清楚的看见郑小刀眼中的血丝。

“不记得了。我最近学习呢,啧,别说,在小姑娘面前装个逼还是蛮有用的。”重庆渝淡淡说道。

“渝,你喜欢我什么?”


这句话,让两个人的气氛降至冰点。

重庆渝一直无法在人前直面自己对郑小刀的感情,无法言说,而如今,当事人就这么一句话戳穿。重庆渝觉得他是愤怒的。因为深陷其中不得拔出的自卑而愤怒。

僵持了几分钟,重庆渝站了起来,只说:“记得我刚才的台词就好了。其他的不劳你关心。郑小刀,你是值得被爱的。”末了,他又重复一遍。

郑小刀知道自己的直白刺痛了一直只知道低头的重庆渝,她更加懊恼,猛地吸口烟,摔到地上,碾碎。



郑小刀又一次在深夜一个人游荡。

她把beast套在头上,音量开到最大。

她笑,这样其实根本听不到街道上来往车辆的声音诶。哈哈。

她碾灭今天的第19根烟。



耳机里,李志依然在唱:“我们生来就是孤独。”

郑小刀的下一个冷笑还没准备好,忽然整个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到一边。她惊魂未定地看向身边,童心一脸气愤地禁锢着她的身子,开口:“郑小刀,想死的话,也不要选在我家楼下。”

愣愣的,郑小刀抬头,原来她不知不觉走到了她和,这个男人,的家。

忽然,眼泪就这么决堤。

寒冬的风刺骨,但今晚的郑小刀在汹涌地刺痛自己后,整个身心被镶嵌进童心的身体里,她觉得,她好像的确是值得被爱的。且,她正在被爱着,而这个人,她也正爱着。



“童心,”郑小刀用被子裹着身子,想向童心问一个问题,无非是女人的俗气问题——你爱我么?

却是终究没有开口:“童心,我漂亮么?”

童心看着此时的郑小刀,素面朝天,发丝披散着,眼窝有一点黑,身上只有被单裹着,睁着大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就像,嗯,讨要糖果的小孩,那般,赤诚。

童心捧起郑小刀的脸:“清儿,你很漂亮,漂亮得正好的那种。我喜欢的那种。”

女人的心真的是容易动摇的吧,这一句话,让郑小刀仿佛飘了起来,她看见了蓝天翱翔的飞鸟。而,童心对她的称呼,自从从童心爷爷奶奶家回来,他便一直唤她“清儿”。

郑小刀,是不是可以从此不再刀尖舔血,是不是可以从此温柔如水,是不是可以从此,是真正的,郑清?拥有一个家,拥有一个归宿,所有伤痛眼前这个男人可以帮她背负?

郑小刀任由被褥滑落肩膀,把身躯融入童心的身体里,寻找更深层次的温暖源。童心也还她以怀抱,长臂捞她进胸怀,将这个瘦小又磅礴、锋利又脆弱的女子镶嵌在自己身体里。

两人,都能感受到此刻的心心相印。

他们不再对话,都生怕,此刻的美好,会溜走。

时间滴答,仿佛定格。



“娃娃,过来吃火腿啦!”郑小刀最近愈发和从童心爷爷奶奶家领回的比熊白娃娃亲昵,白娃娃几乎天天黏在郑小刀身上就是不肯离开。

忙完一天的童心开门回家看到的就是一人一狗依偎在一起的美好画面,屋子里,还悠扬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剧。窗外,还未赶得及下山的夕阳和提早上班的月牙儿交相辉映,餐厅的圆桌上,已是四菜一汤的丰盛菜肴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地上的羊绒地毯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童心忽然想起一首歌,似乎是这么唱:我最喜欢和你一起发生的,是最平淡最简单的日常,面对面看着彼此咀嚼食物,是最平静最安静的时光。

童心似乎看到了很多年后,已经不再年轻的他,与他的清儿,满是皱纹的手,依然紧握在一起。

是不是,会和爷爷奶奶一样?在乡下,有一处小屋,有两三小狗小猫儿,每天话话家常,逗弄儿孙,回忆年轻时彼此的爱与过往。

童心从未如此厌恶过自己这几年的纸醉金迷,也从未如此羡慕过爷爷奶奶世外桃源的幸福。

是因为,有了这个叫“清儿”的女子吧?是因为她,他,开始向往有温度的生活了吧?





“清儿,我们结婚吧。”

这是一句,平淡而铿锵有力的陈述句。

童心,就是想起了那句歌词,想着,他,想一辈子和郑小刀面对面咀嚼食物,然后相拥而眠,就,不自知却又毫不后悔地,开口了。

却是,吓坏了郑小刀这个,从不敢奢望任何的胆小姑娘。尤其,在她早已泥足深陷的童心面前,她从不敢多要那么一点点,的,胆小的姑娘。人说,爱得越深,越是患得患失,况且,自己这样一个残破的人生。

郑小刀指甲收紧,抓痛了怀里的白娃娃,小狗叫唤着,逃脱了郑小刀的怀抱。它逃脱郑小刀怀抱的那一刻,郑小刀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看见,有什么东西,碎了,是呢,是呢,她,不配。不配被爱,不配有幸福,这是她妈妈短暂又狰狞的一辈子给她下的诅咒,郑小刀眼前又是一片猩红,那是她6岁时,她的生母在她眼前从21楼一跃而下而迸发出的,鲜血。

这一夜,听见求婚的郑小刀落荒而逃,她穿着家居拖鞋,在午夜的大街狂奔,她瘦弱的身子肆意地穿行于车水马龙,几次险些被车撞到她都没有察觉,她也没有眼泪。

眼前,是最初见到童心的那天,她穿的那身别扭的职业装。



公寓里。

童心没有出去寻找郑小刀,只是拿出了他珍藏多年的酒,一口,一口地灌下去。

却又是,小口,小口地,品尝郑小刀厨艺大涨后做出的精致饭菜。

他知道,他的清儿需要时间。

她的逃避,也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她是爱他的。这比任何都重要。

那些,没有他参与的可怕过往,那些,郑小刀解不开的心结,就留给时间,让他一起,和她携手度过吧,他相信,只要有爱,他就能给她幸福。




市区的另一栋宅子里,郑局长点燃一根雪茄,眯起眼,眼前浮现一个绝美而妖娆的身影。

这女子和那天跟他讲故事的小姑娘的眉眼有八分相似,郑局长轻轻摇头,罢了,是自己想多了吧。这么多年了,那个人,早该离别在年少轻狂的年月了罢。

但,有一种悲伤,就叫“相思两不忘”。

郑局长一生未婚,他不知道的是,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女子,也将一生,献给了年少的一眼万年。

郑局长如今功成名就,而那女子,如今,却是,连魂魄都没有留在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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