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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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与许多熬夜漫无目的浏览着手机信息的现代年轻人一样，我仍旧躲在被窝里玩着手游，音量设置为静音。

手机屏幕散发的光亮与周遭柔和的黑暗格格不入，倒是隔壁房间传来父亲时断时续的鼾声映衬出夜的静谧，成为此刻深夜时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可平衡终究会被打破。在不可觉的时间里，父亲的鼾声渐渐停止，取而代之是被子翻动和木床嘎吱的声响。

不知是不是渐渐迈入了暮年，父亲睡眠时间越来越短，取而代之睡觉的频率却越来越多。父亲醒了，同时醒来的还有原本归于寂静的夜。

我连忙把手机锁屏放在床边，眼皮合拢假装已经熟睡。免得父亲突然过来瞧上一眼，发现我在玩手机少不了一顿批评。小的时候，父亲母亲清晨五六点赶早市前总会先往我和哥哥的房间看一下，看我们有没有蹬掉被子。有的话母亲会把我们的被子重新盖好，父亲则在一旁等着。我们时常假睡装作无事发生，不然母亲临别前又要絮叨。

不一会儿，踩在木质地板厚重的脚步声开始响起，紧接着是纽扣碰撞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穿衣声，父亲应该起身了拿外套披上。又是一阵缓慢的脚步声，之后门把机关旋动响起了清脆的声音。父亲此时应该是站在楼道口。

家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一层是客厅，二层是卧室。连接两层之间是一条十几阶木质楼梯，楼梯尽头左转便是父亲的卧室。

所幸父亲没有往我们房间走的意愿。我翻了翻身子，继续侧耳倾听。

父亲摁亮了楼梯里的灯，准备下楼。按照平常我下楼的速度，这十几阶的楼梯只消三四秒，于是我期待父亲赶紧下完楼梯后马上掏出手机。可我等了很久仍未听见父亲迈步的声音。

大概是刚睡醒的人需要时间清醒一下。

不久之后，熟悉的脚步声连同木质地板发出的嘎吱声再次响起。

咚！一步…两…

声音在踏出第一步以后便如同后继无力般失去了支撑。常人下楼时的声音都是连续的有节奏的，风风火火像是猛虎下山，但是这样对于父亲来说无法做到。

咚！嘶~又是只有一步。木质楼梯也发出了悲鸣，像是在哀叹当初身强力健的小伙如今也变得年老体衰。

我能想象父亲此刻的光景，他拖着长年工作操劳而变得臃肿发福的身体，缓慢地侧过身子，右手摸索着楼梯的扶手，费力地抓紧以后，重心往右脚一侧倾斜，紧接着向斜前方缓缓探出左脚，等到左脚站稳，便合上右脚的步伐。就这样两步一个台阶缓慢前进，仿佛一个年近暮年腿脚不便的老人。我从没想过短短的十几个台阶，竟会让父亲如此吃力！而那些伴随着脚步发出的声响，一步一步沉重得像是踩在我心脏上，压抑得让我喘不过气。眼泪开始情不自禁在眼眶里打转，我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声响。

从前看不懂朱自清的《背影》，只觉得老师要求该背诵的语句背诵便是了，如今感同身受后才真正体会到蕴含在字里行间的辛酸；从前只知道“步履蹒跚”是形容腿脚不便，行路艰难，如今听到父亲的境况才明白这双腿历经了多少艰苦，现在仍旧经历着。

父亲他是真的老了啊！

每个台阶他都要停留十几秒，只不过几分钟时间却像几个世纪那样漫长。终于，那沉甸甸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我心中的悔恨也稍微减轻一些。

年前，姐姐回家偶然提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爸爸的头发好像又变白了？要不我们带他去染一下？”

我敷衍地把话题回避过去。

我当然知道父亲头发花白不少，身体也大不如前，可是我一个赋闲在家的人，又怎能说出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只希望父母晚些老去，工作有个安定，好尽绵薄之力孝敬父母。

我关掉手机准备睡觉，耳边又传来了父亲爬楼梯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