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庚子重生(五)截肢

又入夜了,慧心的头有点晕晕乎乎的,原本献200ml的血没有什么大碍的,哪知大姨妈提前而至,哎,看来年岁真是不饶人啊。回到家,慧心翻看群里小伙伴在血液中心拍的照片,大家的脸上充满了爱意和坚定。明天还有同事要去献血,部门的大雄、阿勇、小洁、小瑛自告奋勇去做志愿者。大雄今天刚献了血小板,但还是坚持要去。他常年跑马,身体精瘦却非常强健。虽然大雄来部门时间不长,但是他很快就和团队的小伙伴们相处得非常融洽了。阿勇今天去了血液中心,但是体检没通过没有献成,所以他也坚持再去,希望明天能通过体检。小洁和小瑛看上去像柔弱的小女子,但其实是名副其实的女干将。慧心真开心小伙伴们如此团结友爱。在群里向所有献爱心的朋友们道了感谢,慧心就早早地睡下了。

周日,阴郁的天有些放晴了。慧心昨夜睡得很沉,但是醒来却感觉还是疲乏,估计还得再歇两天才能调整过来。吃过早饭,慧心准备和面,中午给儿子包最爱吃的南瓜虾仁饺子,然后再研究下小美锅。

“铃!”电话响起,显示的是医院的梁医生,但其实这个号码不是他本人的,昨天询问情况时也是辗转找到他的。

“病人情况很不好,需要做截肢手术,等下我们领导和医务科的负责人找她家属商量,你最好能来一下。”

“截肢?!”慧心以为自己幻听了。昨天不是抢救好了吗?怎么一下子又要截肢了?慧心感觉血向上冲,头一下子胀了起来。

“好的,我马上过来。”

放下手机,慧心盯着窗外,想起前天晚上小爱说她担心她的腿保不住,眼泪刷地就滑下来了。这该如何是好?要是真的截了肢,小爱醒来后该多么伤心欲绝,余生,她该如何面对?慧心悲伤地叹了口气,把要截肢的消息告诉了雷。

“啊?这么严重!你去看一下吧,不过,最终决定还是得让她家人自己做。”雷嘱咐道。

“知道了。”

慧心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厨房,穿上外衣直奔车库。

街道依然清静无人,慧心开着车,想着待会儿能帮他们什么呢。慧心分别拔了青和裴总的电话,她希望有个人跟她做个伴,有事也好商量一下;裴总也得帮忙和肇事方联系,到现在他们还没打过一分钱给家属。

一到医院,慧心就看到哭肿眼睛的小爱妈妈,想必她这两日定是夜夜以泪洗面。如今,小爱要截去右腿,她怎么能接受。小爱的爸爸也是红着眼圈,失神地望着远处。小爱的弟弟和几个表哥无精打采地站在一起。慧心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没有多说什么。医生们还在讨论治疗方案,说是十点和家属面谈。

十点整,医院科室的领导、医务处的负责人、骨科主任,梁医生一行带大家来到一楼会议室。科室主任严肃地和大家介绍了小爱目前的情况:感染严重,右下肢肿胀发黑较前日显著加重,超声无血流,必须尽快截除。但是手术风险非常大,只有两三成的把握,很可能下不了手术台。如果不截肢,小爱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主任说完,会议室里沉寂下来,大家都呆住了,两三成把握的手术,这有什么能选择的。

“怎么是这样啊,那天抢救手术说是接了血管,怎么又不通了?昨天说情况危急,好不容易救过来,现在怎么又不行了?”小爱妈妈激动地说。

医务科负责人赶忙解释说:“这么严重的创伤,病情随时都会有变化,他们也是充分讨论后提出的这个方案。手术风险肯定很大,但是不手术就一点儿希望都没有。”

“截肢以后能救好吗?”老实巴交的爸爸只想得到这个确切的答案。

“我刚才说了,手术风险很大,是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的,这个你们必须清楚。”

“那可怎么办?手术也说不一定能有救,不手术也没有救,我的小爱真的是没有救了?”小爱妈妈失声痛哭起来。

医生们难过地摇摇头。

“这样吧,你们好好商量一下,做个决定,我们呆会再过来。”

慧心和青以及刚赶到的裴总和医生们一起退出了会议室。

“昨天透析不是挺好的吗?怎么一晚上就这么严重了?”青红着眼圈说。

“哎!那么大的卡车从身上轧过去,可不是要这么严重。还好小爱胖一些,要是个瘦子老早没命了。”裴总叹息地说。

慧心的心抽搐在一起,她感到透心的凉意。不做手术眼睁睁地看小爱毙命,做手术又难保成功,这让人怎么抉择!就算手术成功了,后面的治疗也未必一帆风顺。慧心紧握双手,放在嘴上不住地哈气,她感到十指冰凉。

会议室里时而有说话的声音,时而又沉寂无声。作为父母,她们要面对和承受的何止是这一台手术。手术成功后面的救治是怎么样的,小爱能否承受这样的打击,以后的生活该如何面对;如果不成功岂不是不能保全小爱的体面。一场车祸让一个温馨的家瞬间风雨飘摇。

一家人讨论了快一个小时。会议室门开了,一个表哥去找医生,其他人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们好像是弟弟坚持要手术。”裴总小声地和慧心耳语了一句。慧心的心咯噔一下,仿佛被电击了一般。

几个医生进了会议室,慧心她们没有跟进去,这应该是她们家人决定的时候。她们站在门口,支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好半天,双方又都重复着前一轮的谈话内容。

“任何手术都是有风险的,我们还是那句话,不做手术就一点希望都没有。”听到主任有些激动的声音,慧心按捺不住了,推门进了会议室。

“我可以说两句吗?”慧心看着医务科负责人问道。

“可以。你说吧。”

“我先问一下,小爱现在是昏迷不醒吗?”

“没有,她在镇静状态。“

“好,那我觉得,如果小爱没有不醒人事,我们不该替她做这个生死决定,那是她的腿,她有权自己做出这个抉择。”

“你提的这个点很好。”医务科负责人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

“请问医生,可以让她苏醒吗?”

“不能,她现在体征很不稳定,苏醒的话她承受不了那个巨痛。”

“好吧,那她的生死就只能由您们来决定了。”慧心对着悲痛地爸妈说道。“小爱现在还活着,她还有生的希望。这两天,医生们如何全力救治大家是有目共睹的,他们连夜请了最好的医生来接血管,根据小爱病情的变化不断地调整治疗方案。每一次救治都有非常大的风险,但每一次他们都全力以赴,小爱也都闯过来了。手术台上的情形谁也不清楚,所以医生要告诉大家风险,那是他们必须履行的职责。我们要相信医生的专业性,相信医生会竭尽全力。我能理解你们的处境,这确实是一个艰难的抉择。小爱还活着,只要有一线生机,我想我们就不应该放弃!”慧心激动地慷慨陈词。小爱的爸妈瞪大眼睛凝重地听着,心中似乎也升起了一股坚定的信念。小爱的弟弟用力地点头,那是要从死神手里夺回姐姐的决心。

“那就同意手术吧。”小爱爸爸接过医生递过来的手术知情同意书,郑重地签下了名字。

“呼!”慧心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刚才激动地向头上冲的血也逐渐回流,她紧紧地握了握青的手。

“那我们去准备手术。对了,还需要很多血,你们再帮忙联系一下吧。”主任满怀信心地对慧心说。

慧心跟梁医生去开用血单。

“她还活着,就不能放弃。昨天的透析我是冒着很大的风险做的,我们科里的医生都不太赞同。可是她挺过来了,挺过来了,就应该救治。”梁医生缓缓地说,声音虽不高亢但却掷地有声。他个头不高,身板挺直,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年轻的果敢。

慧心屏气凝神地听着,她感觉到了一种支持的力量。刚才自己说的话还在耳边萦绕,那一定是小爱的心声。

“这是用血需求,你赶紧去联系吧,我得先回家一趟,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儿子的奶瓶还没买呢。”梁医生递过用血单,有点无奈地说。慧心看得出他眼里的血丝和一脸的疲惫。

“好的。辛苦啦!”

拿到用血单,慧心赶忙给孟总打电话,一次没人接,又一次没人接,慧心心里有点发急,不住地低声呼唤“接电话呀!接电话呀!”。猛然,慧心想起来,孟总是个夜猫子,周末一向要睡到中午才醒,怎么办?慧心翻看着和孟总的微信记录,她记得孟总把李老师的电话发给过她。找到电话,慧心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李老师您好!我是孟总的同事,小爱这两天用血都是您帮忙协调的,真是万分感激。小爱的腿坏死很严重,刚才,医生决定给她做截肢手术,还得麻烦您帮个忙。对了,我们公司同事这两天都去献血了,昨天就献了10个单位的血小板和1600ml全血,今天还有很多同事去献血。”慧心一口气地说完,又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屏住,等待电话那头的回音。

“哦,这么严重。你把需求发给我吧,我去想办法。别急,会好起来的。”李老师和蔼地安慰着慧心。

“谢谢!谢谢!我替小爱的家人先谢谢您!”慧心忙不迭地谢过李老师。

一旁小爱的家人听到血有着落了,也放松了紧张的神情,希望又重新回到大家的脸庞。慧心靠在墙边,闭上眼睛。虽然用血有了着落,但她还是有点心慌意乱。她不知道手术的结果会怎样,小爱是否能安全地下手术台。慧心打开手机,拔了万境的号码,她知道这个时候万境能给她她需要的帮助。“嘟,嘟…..”没有人接,慧心有点儿失落。

手术准备在下午四点钟开始,还是在二楼的手术室。等一下,小爱要从重症监护室里推出来,大家都紧张起来。对父母而言,截肢不是一个轻松的决定,对小爱来说,截肢更不是一个能够接受的决定。况且手术的风险还未知,要怎么面对她?一家人焦虑地走来走去。慧心的心也发慌。早上直抒胸意之后,慧心的心就时不时地抽搐一下,像是长了刺,再加上没有休息好,头也是晕晕的。

“叔叔、阿姨,现在这个手术对小爱的病情而言是最好的治疗方案了。命最重要,她会理解你们的。现在她虽然没有醒过来,但是她的潜意识是清醒的,您们对她的爱、对她的支持她是能够感受到的。您们的信念就是她坚持下去的最大的动力。我们一起为小爱祈祷!加油!好不好!”慧心拉着一家人围成了一圈,她在喜马拉雅里找到一个《大悲咒光诚诵读》的音频播放起来,一家人双手合十,虔诚地为小爱祈祷。虽然慧心并不信佛,但也许此时佛法的慈悲经文能安抚一家人悲痛欲绝的心。

重症监护室的门开了,胖胖的小爱被推了出来。她的脸色比那夜有了些血色,浓黑的眉毛下是紧闭的双眼,鼻子上插着管子。推车的架子上挂满了吊瓶,一个枕头似的氧气袋在给小爱供氧。

“小爱,我是妈妈,你听得到吗?你要坚强!你要挺住!我们都为你加油!”

“小爱,我是爸爸,你要加油,我等你回来!”

小爱的爸妈跟着推车,呼唤着小爱。短暂的几分钟,是小爱爸妈自小爱春节回上海后他们仅有的相处时光。过年时还开心欢聚的一家人,现在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任谁不会心碎。

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冰冷的大门阻隔不了一家人的心。大家坐在休息区,再次陷入了焦灼的等待中。

慧心和青坐在一家人的对面。青跟着折腾了一天,也有些疲倦。慧心还是晕晕的,想斜躺一会儿,可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天旋地转。青看慧心有些难受的样子,就关切地问慧心怎么了。“有点儿头晕,可能抽血反应来得比较迟吧。”“看你脸色不太好,这几天是太累了,又献了血,我给你买点姜糖水喝吧。”“我们一起去吧。”慧心也想遛达一下,去透透气。

窗外依旧阴冷,冬天还在继续,疫情也还在蔓延,春天的脚步不知何时才能到来。

慧心喝了热热的姜茶感觉好多了。

“看小爱的爸妈好心痛呀!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撞成这样,截肢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工作,以后的生活该怎么面对呀。”青痛惜地说道。

“不知是怎样的命运安排,非让她走这一遭,人生无常啊!”慧心双手捧着杯子,热气熏着脸颊,她期望这股热气也能温暖一下小爱的脸庞。

她俩慢慢走回二楼手术休息区。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手术大门开关过两次,是另外一台手术进去又出来,小爱的手术还在继续中。

慧心坐到小爱妈妈身旁,她的脸比前天显得微肿,眼睛也是肿肿的,干涩的。一双粗糙的手紧抓着一团纸巾。慧心握起小爱妈妈的手,轻轻地说:“阿姨,别担心,小爱会平安的,那天晚上那么危重她都挺过来了,老天会保佑她的。”

“我女儿那么好,那么懂事,老天怎么能这么对她。她一年才回来一趟,只在家待了几天,我说疫情这么严重,你干脆就在家多呆几天吧。她不同意,她说得早点儿回去,回去还得隔离几天才能上班,她就一直惦记着工作。她说大家都在加班,她怎么能在家休息。没想到,才回上海几天就出了这样的事故。”小爱妈妈说着又难过地哭了起来。旁边的小爱爸爸也难过地说道:“我儿女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我为了她读书,吃了多少苦,什么累活我都干,供她上了大学,以为什么都会好的,可是怎么可以这样呢,这让我怎么办啊!”一行老泪夺眶而出,流淌在他刻满皱纹的脸上。

慧心心里非常难受,小爱的爸妈虽然年纪并不是很老,但经年的辛劳让他们看上去比同龄的城里人苍老许多,再加上这沉重的打击,越发显得憔悴不堪。

“小爱真的是非常能干的,她平时话不多,但是干活却非常认真,每每交待她做的事她都完成的很好。她很负责任,会把交接的工作细细地梳理清楚。您们培养了一个很优秀的女儿。您们对她的爱是会支撑她渡过难关的。”慧心真诚地夸赞着小爱。

“您看这么多人关心她,帮助她,她一定能挺过去的。我们都等她回来。”慧心边说边翻出部门群和献血群的微信给他们看。

小爱的爸妈看着群里同事们每天为小爱爱心接龙,给她加油、为她祈祷,感动地点点头,“嗯!加油!我们要加油!”

晚上八点多,手术室的大门开了。

“手术成功了,右腿及半个骨盆截除,创面很大,不过目前体征平稳。”一脸疲惫的医生告诉大家。

大家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挨过了这一劫。

华灯初上,夜色阑珊。慧心开着车,远处一层薄雾笼罩着魔都的高楼大厦。人生总是有瘁不及防的意外迎面扑来,谁曾做好防备,谁能鼓足勇气面对,明天又会是怎样的考验。(未完待续)


PS:昨天,爱珍已醒来,但是感染依然严重,还未脱离危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经历的一切,默默地垂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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