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月下乘凉

这败局却是从我败在鸿钧老祖手下开始。这个传说当中云游四海连上神都不晓得是否存在的人物,却被周爻请了来。

“这么多年了,能遇到个和我酣畅打一场的也不易。”说着那老头扔来一片玉琮,“以后你拿着它来找我,我鸿钧老祖可以答应帮你个忙。”

说完鸿钧老祖后退几步,也吐了几口老血。

“如果你还有命的话。”鸿钧老祖拂尘一扫。

我本已是强弩之末,这哪里躲得过。

“渺渺!”

我勉强回头,见霓裳竟冲了过来,过来一起死么?疯了。

“拦住她——”我大吼。

同时又有个声音喊“住手!”

遥遥听去好像是我们英明神武右军师的声音,又好像不是。

下一瞬,那道拂尘扫来的光芒打在我身上。

如果痛也可以分等级的话,这绝对是最顶级的那种,也可能是我此刻太弱了。

无法言喻,无法描述,贯穿四肢百骸,就连当年被投进炼化鼎时也没这么受罪。

不过幸好,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瞬,下一秒,我便感觉自己眼前一黑,身子一轻,仿佛飘起来了般。

我这是死了,我模糊地想。


然而我的魂魄不知迷迷糊糊在奈何桥前飘了多久,又奇迹般活了回来。

幸运的是,因为右军师他们机灵地挟持了未来天帝,也就是周爻,所以我的命被拽了回来。

守门的婢女告诉我这事的时候我想,难怪当时仿佛听到我们右军师喊住手,我们右军师端的是英明神武。

不过要是早一秒就好了,我也不必受这个罪。

不幸的是,我成了天魔两族未来走向的一颗棋子,我被滞留在天界,被捕了。

他们将我锁在紫极宫的一处别院中。现下天界很乱、妖界很乱、魔界很乱。反倒我这儿十分清静,那一战灵力修为几乎全废,所以半步也踏不出。

只不过一间屋,扎一圈青竹篱笆做院,院中摆放两把逍遥椅。

远处云海间灵风穿过灵山塔。半面影墙,几株松枝。

这些日子外伤养得七七八八了。

我拿把蒲扇躺椅上乘凉。淡淡熏风袭来,榴花如火。

门一推,我心想,终于来了。

“乘凉?”

甫一抬首,瞧见月色下某人紧抿的唇角。

我正打算开口,却被周爻抢先一步。

“好一个含垢忍辱宵衣旰食。”周爻大掌拽过我衣襟将我凌空拎起,眼中幽幽火焰,“你假意倾慕于我让我放松警惕,就是为了这一日,是不是?”

夜幕如斯深沉。

漆黑的凉夜,满树的花香。

“表面对我做出情深不悔。”我瞧向他,眼波一挑:“步步为营韬略于心,你也不差。”

一个是天界庶子,一个是魔界妖女。

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也从未渴求过,任何庸俗的圆满。

周爻看着我,那眼神快要把我点着。

我勾唇笑了笑:“好歹我娘以前也是天上神仙,也许论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姑姑。”

整个别院仿佛笼罩在一望无涯的朦胧轻纱里,眼前景色缥缈、神秘而又绮丽。

周爻看着我,却忽然笑了。且是温柔、仔细地那种笑。

“姑姑,你好好养伤。”

他平静道。

“你道这区区结界困得住我?”

我眯眼。

“结界是困不住你,”周爻说,“那你魔界芸芸众生呢,我天族将士被你血洗,悲愤正盛,你若从这里消失,我马上下令攻打魔界,魔界烈焰火海,寸草不生,到时候你这个魔界女君,统治一堆尸骨也很不错。”

“这么说——”我说,“我若在此,你便不会围剿我魔界众生?”

周爻道:“魔界现下不过苟延残喘,你说,是不是。”

这意思便是要我别轻举妄动妄想离开,否则他一个不开心就去斩草除根。

我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

魔界能不能喘过这口气,全看他天界此刻留不留情。

说完这话,他走了。

于是我在这个小别院里又过了几天云淡风轻的日子,顺便试了试自己的灵力修为,一点儿没恢复。



这晚我在窗前折了枝榴花枝,抬首忽然见到空中柔和似絮轻盈如绢的浮云之中一轮圆月,两方喜鹊架桥,一对璧人在桥上相会。这天地堪堪经过这番大乱,这对男女仍你侬我侬地没完没了,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也不关他们什么事。

一袭清风卷着一袭花树。

伊人款款而来。

这一番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被丹姝说得格外动人。

她言笑晏晏,面庞明艳生辉:“他与我相识在你之前,他只是不忍我跟着他受苦,所以才瞒了这么多年,如此深情厚谊,我岂敢辜负?”

我没接话。

她笑容更盛:“我的封后大典,就要举行了。”

我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关我何事?”

“容渺渺,你还是这样地狂妄自傲。”丹姝说。

我终于不耐烦:“你要动手就动手,在这里叽叽歪歪个什么劲?”

她面色终于一僵,继而调整了表情,微微一笑:“你以为,周爻真的对你疼惜得很,不忍伤你身边任何一个人?你自己看一看,便知道了。”

她放下一面镜子,施施然离去。

当我手抚上光明莹洁镜面之时,乌云将月遮住,一阵冷风 。

镜中画面竟跳到了黑暗潮湿的地牢中,琥珀银灯,景致很是不错。一个人手脚被拷着,他的后背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止后背,全身疤痕上下纵横,都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镜中的画面缓缓移到那人脸上,那恐怕是他身上唯一好的一寸皮肤。

我定定看着,心口一痛。

那竟是嶙峋。

而他的对面一个声音响起:“殿下,九转还魂丹也用过了,却还是没什么起色,这人怕是醒不过来了。”

镜中画面缓缓转到那被称为殿下的人脸上,那人脸上带着一个银色面具:“没什么用了,就处理了,这还要我教么。”

掌中观尘镜倾覆,“哐——”一声,掉落在地。

我想这定是丹姝的计谋,她激我逃走,好让魔界被斩草除根。

可是——若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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