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之味系列⑥秋葵之味

童真之味系列⑥秋葵之味

人生大事,唯吃喝二字。农耕之家,汗水多半撒在田园和菜园。

自记事起,母亲的菜园就与荒草结下了不解之缘,一年之中的半数时间鲜少在园间看见母亲的身影。因此,菜园里蔬果凋敝,唯草木葳蕤。

但只一种蔬菜,年年点缀着母亲的菜园。它生得高大,笔直的枝干,硕大的叶子,黄绿色的花,高挑的个子俨然在一片低矮的杂草地格格不入,与其说是蔬菜,倒更似树木。母亲像排兵布阵似的,爱把它们栽种成长长的一排,等到树长成时,瞧着这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也颇觉有些可爱。

更可爱的是母亲用方言唤它的名字——木椒子。每逢收获期,母亲便每天遣我去菜园里采摘,“莲莲,记得去把今天的木椒子摘回来”“莲莲,再不去摘就老了”,诸如此类的言语贯穿了我每一个木椒子成熟暑假。我爱吃它,却不爱摘它。要穿过几条曲折且茂密的田埂不说,采摘时也得费一番周折,譬如个儿不够高得吃力的垫脚啦,力气不够大掰不下来啦,回家后手臂发痒挠的通红啦……总之,这绝不是什么美差,因此我也无法带着美美的心情奔赴菜园。我不美丽的心情在手臂发痒之后越发像烈日炎炎下晒焉了的木椒叶子,采摘的时候逐渐丧失耐心,折枝断干辣手摧得花委地是常有的事。我在木椒树间横行霸道,把枝头上的果实抢掠一空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我知道,母亲绝不会责骂我。

采摘下来的木椒子变着花样上了晚间的餐桌,素炒的,凉拌的,炒肉的……我最钟爱的是炒木椒子时放一些韭菜,木椒嫩,韭菜香,中午母亲做好放在橱柜,下午放学甫一到家我就直奔厨房,一心只做干饭人,吃完再意犹未尽的舔舔碗,干饭活动才算圆满结束。作为木椒子的忠实粉丝,无论怎样烹饪,都能被我们仨一扫而空,不禁感叹食物真有令人“人间值得”之感,而父亲和母亲只好盯着空空如也的电饭锅感叹今天的米饭又煮少了。

木椒子并非母亲钟爱,父亲亦不喜食。且木椒树一旦长成,七八棵足以供一日所食,母亲种这样多,每日采摘下来的都有剩余。我将心中所想告知母亲,她总是回我“好,明年少种点”,又年年木椒成排。

但年年我都没亲眼看见母亲把木椒苗侍弄成树的过程,我只是负责把木椒子从菜园搬运到厨房。全然忽视了任何收获的欢喜之前都有着栽种的辛苦,植物的一生如是,人亦如是。

周边的菜园青菜鲜嫩,茄瓜满枝,每每经过,我仿佛能闻到那满目青绿下的蔬果香,这么一对比母亲园子里那杂草丛里排排站的木椒就显得黯淡无光了。我完全是从一个小孩子那点可怜的外在审美水平来欣赏别人家菜园的风景,至于内在审美我压根没有水平。我像过年渴望新衣服一样渴望母亲早日把荒草拾掇拾掇,把菜园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但母亲总是早出晚归,我的想法逐渐枯萎了。现在却很庆幸它枯萎的及时。

是什么时候开始迷恋上木椒子的呢?大概是幼时在大伯家吃饭,见哥姊争食一盆绿色的蔬菜,两双筷子夹了一茬又一茬,之后又用上了勺子,一盆菜连汤汁都不剩了。记不得是谁舀了几勺菜汤淋在了我的白米饭上,我拿勺子一拌,一碗饭吃了个精光。

母亲的菜园自此开启了半荒废时代,木椒子和杂草和谐共生。母亲种木椒子有一个特点,种得稍早一些,等树进入衰老期,周边菜园的木椒树都不见踪影时才利落地把树砍掉。至于收集来年的种子,那是早早就挑选好了一些最大最饱满的果实,风干收存。

母亲不再年轻,近几年还添了些白发,然而侍弄菜园却更费心思。下班一到家就钻进她的园子,常常是桌上饭菜已半温时才拖着步子回来,天已黑透。暑假弟弟和妹妹都在家,我们曾劝过她多次,但她很固执,她在一些事情上一向固执。比如某次一道吃光了的菜我们要连吃一个星期,小时候穿过的旧衣一直不丢……

母亲教过我烹饪不少菜,但看到我掌勺时总习惯啰嗦几句,多半不是赞许之语,尤其是炒木椒子时,必要叮嘱我先把黏液炒干,我在厨艺没有丝毫天赋,所以炒木椒总是变成黏糊糊的煮木椒。人呢,总是对自己的亲生孩子自带滤镜,即使它是一道失败的菜,不过我可不嫌弃。但父亲一贯是挑食的人,也夹了几筷子,好在母亲十分爱惜我的自尊。

黄昏时在窗台,刚好能望见不远的菜园,高大的木椒树列成一排,像睡梦中孩子恬淡的容颜,静静的沐浴着夕阳的柔光,安宁又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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