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0-01

  因为这篇随笔是病中所写，所写又杂乱无章，于是起了《病中杂谈》这么一个题目。题目起好了，才想起鲁迅先生也写过一篇同样题目的文章。他在文章的开头说，生一点病，的确也是一种福气，不过这得具备两个必要条件：一要病是小病，并非什么霍乱吐泻，黑死病，或脑膜炎之类；二要至少手头有一点现款，不至于躺一天，就饿一天。

  我对照了一下鲁迅先生开出的条件，第一条我完全具备，这病只是感冒发烧，由于凉药吃多了，刺激了肠胃，兼带拉肚子。虽然喉咙嘶哑，头痛欲裂，双腿沉重，但毕竟只是小病。第二条就不好说，我查了一下自己的微信零钱，已所剩不多，这和鲁迅先生所说的“现款”还有差距。

  但我要问鲁迅先生一句，没钱就不能生病了吗？有个以前的学生看了我昨晚写生病的文章，马上给我发来消息，说一要注意休息，二要加强锻炼。但她哪里知道，老师遇到的最大问题，并不是不知道休息和锻炼，而是明明知道休息和锻炼的好处，就是没有时间，而孩子给我的那两条建议，恰恰需要大量的时间。

  那么，问题来了，时间都去哪了？这个问题在病中问起来，和唱歌唱起来，其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病中的人，因为被迫闲下来，比如手上挂着瓶子，就暂时不能工作——当然这不排除一些没时间照顾自家老人小孩、没时间打理自家生活、更没时间关注自己身心健康从而把一切奉献给工作的人——他们在病床上呻吟的时候，是要继续工作的，电视剧和电影里就有不少这样的镜头，有时候看得人热泪盈眶。

  但疾病不会照顾你忙不忙累不累的问题，不仅不会，它们往往还会趁火打劫，在你最忙最累的时候突然来袭，使你瞬间陷入困境。但这困境有时候正好是一种闲境，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感冒这东西也是小病，既不必写遗嘱，又没有大痛苦，即可不看正经书，也不管柴米账，玩他几天，名称又好听，叫作 “养病”。这又让我想起小时候感冒的事来了，那时候有了这借口，既可不上学，又可不干活，还可吃煮鸡蛋，于是，在最枯燥的日子里，很想生一场病。

  至于我的病，现在已经有了向好的可能，刚刚输完了液体，并且吃了羊肉泡馍，出了一身大汗，浑身轻松了一半。回到家里，还可以赖此不干活，身上又轻松了一半。于是，冲泡了一大壶陈年普洱，拉开小台灯，关了书房门，来写点病中的杂感，一是抵偿这几日没有好好写日记的亏空，二是算作休息，因为写作是使人安静下来的好办法。

既然取了“杂”的名字，那就继续写点杂乱无章的东西。但为了不至于太“无章”，就分出了个一二三四，一小块一小块来写。

                        一、普洱茶

  想起这话的由头，正是刚刚冲泡的一大壶陈年普洱。之所以敢说出“陈年普洱”这四个字，我还是有些底气的，因为这就是我自己在十多年前买的。当时普洱茶已经被炒作起来了，价格贵得离谱，一饼茶动辄几万几十万。据说有位茶客，家里存着祖上传下的道光年间的几饼普洱，如果有人想喝，也可以，但是得预约，预约后他还要对你进行挑选，不符合他要求的粗率之人，给多少钱，他也不让你喝。我觉得想要侮辱暴发户，这就是个好办法。他选定那些既有钱又有品位的人员之后，要在某个良辰吉日泡这茶喝，一杯四万元。那些既有钱又有品位的人，一手交钱，一手喝茶，算是受了一次茶文化的熏陶，在境界上提高了不少。

  这是当时报道过的一件事，现在说起来，就像个笑话。不知咋了，那些年老犯邪，每隔几年，就会跳出一些诸如此类的事来。有一年我去云南大理，在朋友家的阳台上见了满满一阳台兰花，他说这些兰花，按市场价，能卖几个亿。他说的大概也是事实，因为当时一株兰花苗，就有卖几十万的，而且有人卖，就有人买，是有市场的。但后来证明，这玩意儿都砸在最后一个人手里里，兰花的神话一过去，最后揽底的人，血本无归。

  这也如同现在的学区房，一年一年水涨船高。以前看过一个2016年的报道，北京市西城区文昌胡同深处一间破败的11.4平米的小屋，卖出了530万元人民币的天价，每平米46万元，创造了当时北京最贵学区房的纪录。至于卖出如此天价，就是因为它旁边，是北京市第二实验小学，这是全北京最牛的小学之一。从这所小学毕业后，还可以直升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同样是全北京最牛的中学之一。五年过去了，不知道这间破屋现在在谁手里，还值多少钱。当然，现在有钱人多，拿出个几百万甚至几千万，让孩子上个学，在有些人来说，是小菜一碟，何况孩子毕业了，这房反手卖掉，又可以赚一大笔钱。按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这个破屋子卖1000万、2000万甚至更高的可能都是有的。当年一盆兰花都卖过2000万，何况这还是一间屋子。

  话题又岔远了，这可能跟感冒了脑子不好使有关。勾回来，接着说普洱茶。这些普洱茶，是我2007年买的七子饼茶，在当时是很普通的茶叶，买了两提，总共14饼，花了不到1000块钱。但泡了一杯，发现不好喝，还有点拉嗓子，扔掉可惜，送人容易挨骂，于是就放柜子里了，这一放就是14年。这次生病，拿出了一饼，掰下了一块，冲泡了一杯，和当年完全成了两种情况，一是茶饼变得酥软了，很容易掰下一块来，二是茶汤红艳清亮如同葡萄酒，喝一口丝滑绵软，有浓郁的陈香味，成为不可多得的好茶。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吧，14年过去，普洱茶的火燥之气全被降解，变得醇厚起来了。

  李笠翁在《闲情偶寄》里说过富贵享乐之法，贫穷享乐之法，如果真如鲁迅先生所说，口袋里现款不多，又想喝点好茶，喝点好酒，就可以把地下室利用起来，每年存放一些，这样就可以喝到陈茶和老酒了。我有一次到一朋友地下室去，见有十几箱子老酒，据他说是八几年买的，已经40年了，比茅台五粮液都好喝。如果在李笠翁的贫穷享乐法里面加入一条，就是在家里屯点东西，你拿出来，别人没有，也是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