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耶
据说,唐伯虎画过一幅画,《川上图》。
画很简单,有一座桥,桥下流水,水流湍急。有一个人牵着一头驴过河,驴看到湍急的流水,不敢过桥,这个人就拼命把驴往桥上拉,这头驴就拼命往后退。
唐伯虎画完后,就送到画店去卖,定价100两银子。画在店里挂了好多天,都无人问津。
有一天,有一个客人来了,看上了这幅画,但钱没带够,于是就和店主商量,先付定金10两,第二天再把剩下的钱补上,把画带走。店主很高兴,就同意了。
等到客人离开,画店打烊,店主出于好奇,就把这副画取下来,想仔细看看,凭什么这幅画卖得这么贵。这一看不要紧,店主是大吃一惊,坏了,这画画错了!
这幅画上,人拉驴往桥上走,牵驴的绳子却没画!
老板暗自庆幸,幸亏发现得早,否则明天那个客人发现了这画上的“败笔”,他肯定就不要了。于是,老板拿起笔,补画了一条绳子。等到第二天,那个客人来了,看到了画上多出来的绳子,坚决不再买这副画。
老板说,这画画坏了,我替他补画上一根绳子。
客人说,这画没有坏,是你把这副画画坏了。
上世纪60年代中期,接受主义美学兴起,提出艺术作品的功能和价值,要在欣赏者的欣赏中实现,而实现的过程也是作品获得生命力和最后完成的过程。
也就是说,任何艺术作品都带有空白和不确定性,等待着欣赏者去填补。
唐伯虎的《川上图》,牵驴的绳子不在画上,而在欣赏者的心中,是麻绳、皮绳,长绳、短绳,留待观赏者的想象来完成这最后的一笔。
画如此,书也不例外。
书是什么?书是一笔一划的符号印在纸上,再装订成册。它需要读者自行注入理解和想象,添补色彩和情感,使书中那些沉默的符号相应地活跃起来。
一本书是呆板乏味,是生气盎然,情感是热情如火,是冰冷如石,要靠读者自己的理解、体验和想象。
比如《道德经》,写于2500年前,总共不过5000来字,要囊括古往今来,众生百态,天地万物,必然是存在着巨大的空隙和不确定性。
作为读者,不仅仅要看原文,看注释,更需要调动自身的生活经验,所学知识,人生阅历,直觉体悟,去填补完善《道德经》的空隙和不确定性。但也并不能因为《道德经》存在的空隙和不确定性,就可以随意解释,天马行空,漫无边际。
就好像,你在吃一只橘子,你可以评价,有多甜,多酸,这橘子新鲜吗,橘子味浓郁吗,但你不可能说,你是在吃一个苹果。
《道德经》有其基本的范式,作为读者要遵从《道德经》所传递的基本的价值观、模式、结构。除此之外,只要言之有物,言之有理,都可以成一家之说,至于对不对,交给时间去评价。对于《道德经》的阐释,只有进行时,而没有完成时。
然而在求真之路上,把握这“最终之真”是如此的渺茫,那研究《道德经》的意义以及乐趣何在呢?
周日,送孩子去上英语课,她向我挥挥手,说:“爸爸,再见!”然后转身走向课堂。看着她一跑一颠的背影,忍不住想说,宝贝,多希望时间能再慢一些,让爸爸能慢慢陪你长大,哪怕这条长大的路永远没有尽头,我也愿意一直陪你走下去。
真正爱一个人并不在乎最终的结果是什么,能得到什么,相伴的过程就是最大的快乐和收获。
对待所爱之人如此,对待所爱之事亦是如此。
《庄子·养生主》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庖丁解牛完成,“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这踌躇满志,意满自得的样子,正是庖丁对于解牛过程中所追求的爽然境界,不只是为解牛而满足,更为这过程而满足。
观赏者的兴趣也不全在于解牛的最终结果,更在于“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这充满美感的过程。
很多艺术家津津乐道于艺术创作过程的描述,并非出于自我表演的目的,而在于过程中求得心灵的快慰。作品是给人看的,而过程是自己完成的。
齐白石九十一岁的时候,一次,老舍先生到他那里做客。老舍从案头拿起一本书,随手翻到清代诗人查初白的一首诗《次实君溪边步月韵》,取诗中一句“蛙声十里出山泉”,请白石老人作画一幅。
这副“命题作画”有两个表现的难点,一是如何将听觉才能感知的“蛙声”通过视觉画面呈现;二是,一幅画的长度有限,如何表现“十里”之外。
对于作画者,这是相当有挑战的。白石老人思索数日,终于画得一幅《蛙声十里出山泉》。
蝌蚪四五,随水摇曳,无蛙而蛙声可想。蛙妈妈在哪里呢,遥想远在十里之外的水塘边吧。
惜墨如金,以有尽之画引人产生无尽之联想。
观赏者拍案叫绝,作画人想必也是陶醉在创作画的过程之中吧。
终其一生,制心一处,乐在其中地做事、爱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只问深情,无问西东,实乃人生之大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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