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炒饭

自打做起了饮食,就少经营人际了,这些年仍有往来的,不过是些旧识。而即便在那么几个人中,有联系的也渐渐少了,频度也大不如前。我想,倒不尽是因为忙碌,更多的该是所忙不同,当然就没了共同语言。你说用心做事,坚持理想罢,他说陪酒自有学问,房和车尤为要紧。呼呼,还有什么可说!所以一年一聚顶多也就多回忆几段往事,好在有麻将和手机解围,不然几个人傻坐一起何其难受。然而并不是每个人都向现实点头哈腰的,总还有这样的人在,他们敢于淡看现实,忠于理想而不推却责任,讲究手段而不昧着良知。我的朋友便属其一,所以我们保持联系,于褴褛之途互相勉励。

有次我给他打电话,他说刚起床,正打算做油炒饭吃。聊了有一个多小时,我忽然想到他还没吃饭,但他说已经吃过了,油炒饭还是那样方便。已经十数年没吃过油炒饭的我,是早把它遗忘了,朋友一提,令我格外兴奋,于是想到了几件关于油和油炒饭的小事。

怕是有二十年了,那时祖母尚在,常讲些艰难往事。说是闹油荒,连炒菜都无油起锅,只能用水把菜煮熟。有户人家不知从哪里弄了块肉,熬了碗油,把它放堂屋的桌子上晾着。一个邻居闻香而至,跨进堂屋拿起碗一饮而尽。主人愤懑得直跺脚——你你你,怎么把我的油给喝了!?邻居故作震惊,怎么,是油,我还以为是碗茶呢。说完竟感觉油腔滑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回家拉了几天,着实萎靡了,也没占到赢头。小时候是不大理解故事里的邻居明知是油还喝的行为,因为想着都腻。后来读了梁实秋的散文集《雅舍谈吃》,才略有所悟,其中一篇文章写道清末民初的普通人家炒菜放油是用筷子绑着铜钱伸进壶里,带出一两滴,是为钱油。那哪能有什么味道,不过敷衍一下自己。久而久之,见了大碗的油岂不疯狂得病了态。

农忙时节,干活可不能空着肚子,但又没那么多时间用在煮食上,索性以油炒饭,既省事又耐饿,干活也有劲。油炒饭虽然香,却没什么味道,于是拌点辣椒,吃起来也更快了,很符合农忙的要求。那年代家家都流行油炒饭,头天晚上剩的,第二天炒来做早餐,中午吃不完的,下午炒来当少午。有时见米饭已经变质起丝了,也没多少家庭舍得扔,而是把它放锅里小火慢煸,直到水分全煸掉,米粒变得晶黄剔透,香味溢出,小孩们争相抓食,嚼在嘴里砰砰地响,权当零食了。

父亲的胃向来不大好,所以不能久饿。有时担着东西回来,见祖母的饭刚熟,菜却还没做,便打开甑子,盛出热腾腾的一碗,往里放点猪油、盐,稍拌而食,特别满足。我也那样吃过好几次,现在想起来,还回味着一股浓浓的香,是来自油的、米的、木的。估计以后难重尝了,那油那米那甑都可能重获,但那时对油的感情却难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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