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陌：如今能想起的故事，是生活给予的幸福烙印

前段时间，老家来客，见到我，跟旁人说：“这孩子从小病病磕磕的，没想到长到这么大个人了。”是的，我是个病人，在我出生到我5岁，在我们当地，是出了名的病人。长辈们过年聚会，总会说起我的传奇病史：出生三天就插了氧气，齁（hou）起来隔几栋墙都可以听得见，三岁就会自己拿着药去村头诊所打针......对于这些，我早已没有了记忆，或者说，压根就没有记忆。在我的记忆里，我吃了太多太多的各种甜的苦的西药，喝了太多太多难以下咽的中药，还有，妈妈请过大神画符来保佑我平平安安，不知道是药还是符，让我得以平平安安。

小时候爱咳，一咳就是好多天，喝止咳糖浆，喝中药都不管用，不知道妈妈从哪里听来的偏方，说，用枇杷叶煎鸡蛋吃了有效，于是，在那个贫瘠的年代，我吃了好多好多的鸡蛋，也许，也是因为鸡蛋吃得多吧，我这个在乡邻嘴里打针打多了怕是智商会有问题的家伙，居然读书成绩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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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那一年，应该是读一年级，那时候，周末是一天半，周六中午才放假。放假了，我和几个小伙伴一起来到一位同学家里，高高的吊架（木头做的架子，上面用铁丝掉在梁上，架子上放着筲箕，筲箕里盛着剩饭）上放着剩饭，我们踩着椅子将筲箕拿下来，本想炒个油盐饭（70、80年代专属，用油炒饭，里面仅放盐或者豆瓣酱）大家填填肚子，忽的有个小伙伴说，我们去隔壁瞎子奶奶的鸡窝里偷个鸡蛋来炒饭，她一定不知道。

于是，一个“罪恶”的计划就此诞生，我们蹑手蹑脚地来到奶奶的鸡窝旁，将鸡窝里三个鸡蛋偷了出来，然后炒了一碗黄澄澄的蛋炒饭，直到此刻，我写到这，依旧觉得用粗瓷大碗装着的棉油炒的鸡蛋饭如此之香。吃饱饭后，我们滚起了铁环，跳起了房子，直到天快黑才回家。

忽然，村头响起了刺耳的叫骂声，瞎子奶奶一边用刀剁着砧板，一边叫骂着：“是哪个砍脑壳的偷了老子的鸡蛋啊！老子要噶刀剁死ta呀！”小小的村子里，大家开始“破起案”来，最后，苗头直指我们几个，迫于压力也源于纯真，我们都选择了坦白。妈妈拿了两个鸡蛋还给了瞎子奶奶，我的耳朵被揪得通红，被要求跪了大半夜的洗衣板。跪在洗衣板上的我，好似一点也不后悔，一直在回味这美味的蛋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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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四年级，我们这样的农村小学由民办变成了公办小学，老师来家里家访，爸爸妈妈将家里的椅子擦了又擦，让老师坐下，我亲爱的数学老师兼班主任何老师（如今已经作古）用一口标准的松滋话对我爸妈说到：“这孩子以后就是考清华北大的料，你们一定要好好培养啊。”

我妈一听，激动得连忙到米缸里拿出几个鸡蛋，用油煎成荷包蛋，然后加水加上红糖，我们称之为鸡蛋茶，端给了几位老师。我知道，那几个鸡蛋本是插秧用来招待帮忙的人的。老师们在客套之后吃起了鸡蛋，走时再三跟我爸妈说：“这孩子一定要好好培养，以后要上清华北大的。”以至于在此后的若干年，我一直认为只有清华北大才配得上我，连武大都是很渣的学校。

可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别说清华北大，就连武大都离我很远很远。为了表示我没有辜负何老师的希望，北大清华武大的校门口都留下了我的“倩影”，我也将照片寄给了何老师。后来，听见村里的小弟弟小妹妹说，我一直是何老师嘴里的骄傲，他动不动就说我是他最好的学生，本来是要上北大清华的。也许，每个读书人的心里，都有一个北大清华梦吧！只是，何老师把他未能实现的梦寄托在了我的身上。想必，他离开时，是留有遗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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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初中，走读，每天5点多就要起来去学校上早自习，学校里每天的馒头花卷和直接用开水冲的青菜汤实在不足以满足我生长的需要。于是，妈妈在家里喂了很多的鸡，鸡既可以下蛋，也可以在家里来客人或者我考试考好了时杀了来打牙祭。

每天早上，我自己起来，打开蜂窝煤炉，放上锅，锅烧腊（热）后淋上油，然后将鸡蛋整个打开煎，双面煎好了加盐或者加糖，成为荷包蛋，或者在淋上油后加入水，水烧开，加入糖，然后将鸡蛋打成蛋花倒进水里，用筷子搅匀，成为蛋花汤。在漫长的三年初中时光里，很多个天没有亮的时候，都有一个少年在昏暗的白炽灯下，弯着腰在简陋的蜂窝煤炉前为自己补充着营养。今天想起来，那时，怎么会吃不腻鸡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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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大学，想着法的想勤工俭学赚点钱。学校门口的小吃街有一对天门的老乡，他们每天在那里卖着烧饼，旁边的炉子上煮着茶叶蛋。有一天晚上，我路过他们摊旁，老乡见老乡，乡愁特别长。说到深情处，叔叔递给我一个茶叶蛋，跟我说：“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也没有矫情，剥开一个茶叶蛋，递进嘴里，细细品味，看到锅里还有那么多鸡蛋，我突发奇想：“我来帮你们卖吧？”他们问：“你怎么卖？”我说：“我拿到宿舍去卖。”他们相视一笑：“你拿去吧，4毛钱一个给你，你卖多少钱我们不管，卖不完你给我们。”

于是，我用篮子提着一钢精锅茶叶蛋在我们各个宿舍转着，没想到，一层楼还没转完，茶叶蛋就卖完了。于是，我乐呵呵地跑过去，跟他们说，你们明天多煮点，我来卖。

再后来，我把茶叶蛋谈到3毛五一个，各个宿舍楼各发展了一个下线，我按4毛五一个给他们，他们按两块钱三个卖，一个月下来，居然赚了大几百块钱，比我打扫活动中心赚的钱多多了。

于是，我买了一个传呼机，准备大干一场，没想到，宿舍大妈们看茶叶蛋这么好卖，有人开始在她们的管理员房间里煮，并且，投诉到学工处，说我不好好学习搞歪门邪道，于是，我的茶叶蛋销售生涯就此结束。后来又做过许多的“生意”，发广告、推销红茶、卖传呼机，但是，再也没有卖茶叶蛋令我印象深刻依旧怀念！也许，那是人生的另一个开始吧，总是让人难以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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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就要毕业了，某个早晨，我和最好的兄弟庆丰一起出去实习。他特爱喝红茶，每天早上都会买一瓶红茶带到实习单位。可那天早上只买了水，我说，你怎么不买红茶呢？他笑着说：“只有3块钱了，买了红茶就没钱买煎饼了，走，买煎饼去。”我一边吃着煎饼，一边心里在流泪，至今想起来，那个鸡蛋煎饼是我这辈子吃得最仔细的煎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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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后来，结婚，有了孩子，当他开始吃辅食时，我就给他蒸鸡蛋。孩子大了，他依旧喜欢吃蒸鸡蛋，在外吃饭，问他吃什么，他总说：“来个肉末蒸蛋吧，其他随便。”我也依旧如此，喜欢吃肉末蒸蛋，喜欢吃西红柿炒蛋，喜欢吃荷包蛋，喜欢吃卤鸡蛋，似乎，和鸡蛋相关的菜我都喜欢，只是，这些年，吃的鸡蛋可以绕万达一圈了，可再也没有哪顿鸡蛋能让我如从前一样记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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