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向我们论证了市场部项目的ROI，计算逻辑清晰，无懈可击。虽然我，李勋和木木一直坚持，公司的投资不能只看ROI，但你们让我意识到，短期内可量化的回报确实有更高的优先级。” 道君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她把这番话理解成了体面的妥协。但睿思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但任何投资都有风险，优先级高并不代表万无一失。因此，我建议成立费用监管小组，其中包含我们所有部门代表，大家共同设定投资绩效目标——当然，其中ROI这样的刚性指标权重最大，比如75%，那么剩下的25%权重分给我们提出的柔性指标。每季度，我们根据各个指标的表现为项目评分，一旦实际达成低于目标值，我们需要从备选项目中选择一个，顶替未达标的项目。”
从道君先是讶异，然后理解，最后佩服的神情中，睿思明白自己成功扳回了这一局。她实现了自己的目标：为整个讨论提供不一样的思路，不仅在两方的诉求中找到了平衡点，还很好地照顾到了大家的自尊心。她之前的提议是分钱，现在的是分摊指标，道理没变，但方式更为灵活。从此刻的选择来看，确实是市场部的项目被优先选中；但他们也不能放松，长期的赢家可能真的是人事部的项目。一退一进，这么合理的建议，道君再没有什么理由反驳了。果然，“市场派”采纳了这个建议，大家终于能够齐心协力准备最后的演讲。
小组面试结束了，HR姐姐微笑着将同学们送出会议室，让大家先去休息，结果会在两小时之内通知到个人。睿思跟着人群走出会议室，新一组的同学已经在门外等待进入会议室，她恍惚地看着他们，就像刚进会议室时的自己。祝他们好运，睿思在心里想。
她没有回到早上的那个会议室，她想下楼呼吸新鲜空气。总共不过一个半小时的面试让睿思精疲力尽，难怪有人说在Q家的终极面试中胜出的人体力都很好。走出大厦，睿思抬头看着这座摩天大楼。摩天大楼这个词的翻译真是妙极，其英文Skyscraper的直译是“天空铲子”，这些楼高的好像冲破了云霄，可不像是个铲子。英语直白，十分形象；中文含蓄，兼有美感。语言的魅力非凡，英语专业毕业的睿思甚有此感。Q家的招牌正贴着摩天大楼的顶端，在阳关的照耀下光芒四射。成为这个招牌的一份子，是睿思职业的梦想。
大三的秋天，她的偶像，辩论界的“不二男神”李巽，在Q家的校园宣讲会上将梦想的种子植入到她的心里。李巽是辩论圈里的传奇，大一横空出世，在代表学校参赛的年代里从来没得过第二，因此有了这么个外号。那几年，他所在XX大学被圈里人称为“变态的存在”，谁在比赛里遇上了都会收获一大票同情。幸好在国际辩论赛中问鼎之后，他便退居二线，成为了学校的辩论教练，XX大学因此也不再一骑绝尘。
他比睿思大三岁，他在国内的参加的最后一个全国辩论赛正是睿思参加的第一个赛事。她和同伴初出茅庐，一天比了三场全部告负，再输一场她们就要被淘汰。已经垂头丧气的她们，看到下一轮对手是圈子里有名的劲旅之后，感到了绝望。同伴失魂落魄，她问睿思，要不要弃赛。睿思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道：“我们第一次参加比赛就能遇上这么强的对手，就算输也算是见世面了。我去给你买你最爱喝的果汁，咱们卷土重来！”
给队友打完气，在去买果汁的路上，睿思却哭了。 她在商店附近的一个角落抱膝坐在地上，泪如雨下。那时她入学还没到一年，其实高考的打击都没完全过去，她也正处于强烈的自我否定中。但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失败，她从来没逃避过，所以让她弃赛是绝对不可能的。就在这时，她和李巽相遇了。李巽那时也在商店买东西，不知怎么闲逛到睿思躲着的地方了。睿思满脸泪水，惊恐地看着李巽，对方一时也呆若木鸡。可能是看到睿思戴着选手牌，他大概猜出了是怎么回事，没有马上离开。他蹲下身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睿思。
“喏，我买给我自己的，先给你用。”
睿思居然有点想笑，这个陌生人还挺幽默的。她接过纸巾，看到了李巽的选手牌，选手的名字没看清楚，有个字不认识，但学校的校徽看一眼便知，居然是让人闻风丧胆的XX大学。她瞪大眼睛看着李巽，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个变态。
“你是XX大学的选手？”
“是啊。”
“那你的纸巾肯定用不上了，你不会输的。”
“你哭，是因为输了比赛？”
“我们是输了，很多场……但，哭不是因为，不是因为输了。”
“哦？”
“我不甘心。我有很多的论点，很多的，并不比对方弱，可是一讲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我讨厌自己的嘴巴和脑袋不同步。”
“嗯…...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的大学，介不介意再详细跟我说说呢，或许我可以帮到你？”
睿思不知道当时的李巽为什么会愿意坐在地上，听一个哭鼻子的女孩讲自己的困扰，并且施以援手。李巽耐心地听完了她复述比赛的表现，它如何和自己实际的想法不一致。他沉吟片刻，不知道会透露什么制胜秘籍。女孩的一双大眼睛，泪汪汪的又满是期待地看着自己，李巽瞬间感受到了压力，他连忙解释道：
“我可没什么秘诀可以分享，”他清了清喉咙，“不过有一个方法倒是非常适合你。”
“什么方法？”
“每当你特别着急的时候，让自己退一步，不是引申意义，字面意义，往后面走一步。”
“额？”
“关键在后面——退一步之后，你就当自己不在这房间里，而是在屋顶或者窗外，看着正在辩论的人。看一会之后，再去想你要说什么。”
答案出奇地简单，睿思怕自己没理解好，又跟李巽复述一遍，得到了对方的肯定。
“你信不信XX大学？”
“信。”
“我们大学的辩手都是这样做的。”
“……”
将信将疑，睿思在那天最后一场比赛中听话地照做了。第一次做的时候，简直有“度秒如年”的感觉，睿思没办法平静地去观察现场的情况，一直沉浸在自己论点中。不过第二次，第三次之后，她越来越能控制自己的嘴巴了，它慢慢能跟上大脑，说出来的话就是自己想听到的。那场比赛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但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李巽建议的魔力。这条建议就这样让睿思一直铭记于心，从知行合一到融为习惯，并让她在不同的阶段琢磨出越来越多层次的含义。
多么神奇啊，她都不知道李巽是不是还记得她，但她自己一生都会记得那个短暂的相遇，并且一直感激着李巽的善良和慷慨。那次相遇，给本来绝望的回忆涂上了金色的希望。在温暖的金色光芒中，李巽站起身，笑着对她说：“别放弃，死磕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