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淑女:永远不要看不起弱质女流

且说闻淑女。她是沈炼之子沈襄(号小霞)的小妾,出身低微且年纪很小。

不知大家可听说过沈炼,他得罪的人严嵩、严世蕃父子那肯定是耳熟能详的。

沈炼原是个地方官,后来迁锦衣卫经历。有次吃饭,因看不过严世蕃强灌一个不会喝酒的同僚喝酒,他挺身而出,灌了严世蕃一壶,从此结怨。后来又上书弹劾一手遮天的严嵩,被人家寻了个名目杀害了,说他勾结白莲教,连儿子们也被牵涉在内。当时只有长子沈小霞因为在老家,侥幸得以不死。

后来,为斩草除根,严嵩父子派人去抓沈小霞。沈小霞对妻子王氏说:“我这一去凶多吉少,你回自家娘家去吧。可怜闻淑女无家可归,又有了数月身孕,请你看在夫妻之情,收留她吧,也为沈家留个后人。”

王氏同意了。

闻淑女不同意,她要跟着丈夫去。

要知道那是千里之遥,又没有车马,丈夫是被押送的人犯,自己又身怀六甲。一路上要吃多少苦头可想而知,做出这样的决定,可谓勇气可嘉。

沈小霞不同意,但拗不过,于是只好带她去。

走到一个地方,沈小霞隐约听说严氏打算悄悄干掉自己。看水浒可知,这是惯例,林冲、卢俊义都有这一类被害的经历。

沈小霞很害怕,想设法溜走,又顾念闻淑女,不能割舍。也算有情义的人,没有大难临头独自飞。

她看到这种情况,对他说:“沈家就剩你一个男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想办法走吧,不用担心我。”顾全大局而不顾自身安危,可谓深明大义。

沈小霞就跟押解他的人,一般都叫张千李万,说:“这地方有我家一个世交,欠我们钱,我去要回来,咱们路上岂不宽裕些?”

他们因他老婆留下当人质,放松了警惕,心想也不怕你一去不回,于是让他去了。

结果沈小霞得以脱身。

他既然很久不回来,张千李万就去那个家里问,人家说没见着。

张千李万没办法,就回来审问闻淑女。

闻淑女拉住他们的衣服,走到大街上,大哭着喊:“我们夫妻患难相守,一刻也没分开过,现在我丈夫去而不返,不用说,肯定是你们受严氏父子的指使,把他害死了。”不待张千李万分辨,她只说:“你们还我丈夫来,不然我们去见官!”她一言切中要害,能够反客为主,此可谓机智善辩。

围观的人纷纷符合,觉得她言之有理、此情可悯。

想来我们中国人,自古就爱看个热闹。平常看着没什么人,一旦有点什么事,就越聚越多,也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

大家也不能评判,于是闹到官府去。

官府的监司,很清楚严嵩父子能干出这种事,心里就有几分同情,可又不敢得罪严氏,只好暂不下结论,把她送到尼姑庵里寄身,限定时间让张千李万寻找沈小霞。

人海茫茫何处寻他?到了日子,没找到人,张千李万就被打板子,没多久张千就一命呜呼了。李万捱打不过,找了个机会跑掉,亡命天涯了。

光阴似箭,一晃过了十几年。

严嵩父子事败,一个流落街头,一个命丧黄泉。

沈炼一案得以昭雪,沈小霞也作了官。

等他回到那里,找到闻淑女的时候,儿子已经十几岁

十数年在尼姑庵中艰难度日、抚养儿子,其中的辛酸苦楚,不问而可知。且沈小霞生死未卜,沈家能否申冤得雪也是未知数,在这种近乎绝望的境地里,闻淑女还能含辛茹苦、始终如一,可谓是顺时知命。

她的名字叫闻淑女,还是传奇《沈小霞相会出师表》中所说,大多数的史籍,只称其为“沈小霞妾”。就这样一个年少、卑微的人,在遭逢家族巨变之际,表现出了无与伦比的勇气、胸襟、智谋和达观。

书上说,她得以“与沈炼父子并传”、“忠智萃于一门”,算得上极高的评价了。同样在这个家庭中,沈炼的妻子朱氏的表现就大相径庭。沈炼遇害,别人劝她赶紧带着三个儿子逃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心痴意软,久而不决,终致三子枉死。她亦有情,缺少的是果敢决断而已。

情者,脏腑之间的一段缠绵之意而已,似乎与豪侠不相干,实际上却因因相循。《红楼梦》中说女孩子,或情或痴或小才微善,然而在我看来,凡情必痴,不然不算得深情,却未必能侠。

同属有情,闻淑女智勇豪侠的表现,比只知道同生共死似乎又要高出一重境界,令人可敬可爱。

   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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