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夜深了。

她睡不着。

自她放下手机已经过了15分钟，也许是30分钟。

总之时间过得极其漫长，她也分不清。

她辗转反侧，我想如果她睡在木床上，肯定会发出吱嘎声。

她经常失眠。

有时，她会思考未来，她感觉迷茫，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差不多女孩，是否有资格晋升；

有时，她会思考爱情，她感觉悲伤，她不知道像她这样的母胎solo，是否值得爱情；

有时，她会想家，她感觉无助，她很久没回家了，上学时，还有冬夏，上班了，只剩年假。

但，今天，这些原因都不是。

她生病了。

她的脸异常瘙痒、灼热、僵硬。

但，她不愿意挠它。

01

她长得并不难看，眉眼弯弯，笑靥浅浅，说不上惊艳，但很舒服。

有人夸美女，会说“你真好看”，夸她，会说“你真耐看”。

这病来的奇怪。

她第一次感到异常，是半个月前。

她的脸有轻微的痒，她本来并不在意，只当是春季过敏。

她吃过几天的维C，但并没多大用。

索性就放弃了。

也不是多大点事儿，春天来了，她经常会这样，反正会过去。

一个星期后，开始加剧。

她的脸开始灼热。

她发现这病有些规律：白天好好的，但每到晚上12点就会变得格外严重。

这种灼热感就像冬天对着小太阳烤脸。

正常情况下，人们烤脸时会保持10cm的安全距离，但这病，让她感觉像把脸无缝贴到小太阳上。

她请假，去医院的皮肤科。

她讲述了自己的病症，说的连自己都心虚。

她与医生对视，分明看到医生眼睛里的怀疑。

医生帮她检查后，只说面部角质层有点厚，不用特别担心。

她悻悻离去。

她是不安的，她不得不行动。

她涂抹海藻面膜、日霜、面霜、眼霜、晚霜……

她太爱惜这张脸了。

她一天一天的涂抹，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

脸上的病反而变得更严重。

除了瘙痒、灼热，还有僵硬。

她以为自己得了绝症。

02

床头上的表“滴”了一声，现在是午夜12点。

按着往日经验，现在是这病发作的时间。

今日不例外，她难受得要死。

她的脸瘙痒，仿佛有一万只蚂蚁在脸上爬；

她的脸灼热，仿佛有一万根火苗在脸上烤；

她的脸僵硬，仿佛脸上的每寸肌肤化成鳞片死死的贴在脸上。

她受够了。

她开灯，下床，坐在镜子面前，一气呵成。

她望向镜子里的那张脸，眉眼弯弯，笑靥浅浅。

她不懂为什么，现在的她明明那么痛苦，脸上竟还有笑？

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里的皮肤有个裂缝。

只听见“嘶”的一声。

一切痛苦全部消失。

再看镜子里的她，满面愁容，嘴角微垂，眼神惊恐。

她顾不上这些，她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只听见“啊”的一声。

她甩掉那东西，就像甩掉了一个吐着芯子的毒蛇。

她失了魂，摊在被子上。

她怕了，怕到不能立刻哭。

等她反应过来，才开始抽抽嗒嗒。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

她蜷缩在床上，仿佛是一只被剥去铠甲的刺猬。

细看地上那东西，眉眼弯弯、笑靥浅浅，只有眼睛处有两个窟窿，看的让人心里发毛。

那，竟然是张人皮面具。

03

她太让人心疼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不会拒绝。

她仿佛天生受到诅咒，无论她怎么不愿意，话到嘴边，统统变成了“好”。

她与人相处，温和谦顺。

她是一汪水，只要有个容器，就能让她自适应，变出合适的形状。

所以，她总是那么受人欢迎。

老板总是在下班前给她布置任务，她总是眉眼弯弯，笑靥浅浅，说“好”；

同事总是让她帮忙干这干那，她总是眉眼弯弯，笑靥浅浅，说“好”；

她明知老板是压榨，同事是利用，她不能拒绝，她仿佛被控制了，说“好”。

一开始还好，她还能应付。

后来呢，她实在能力有限。

有时不小心办坏事，被老板批评，被同事嫌弃。

久而久之，她觉得痛苦，别人也觉得她不真诚。

没人喜欢不真诚的人，她感觉害怕。

想要遮掩，却又弄巧成拙，越发的不真诚。

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她要改变……

自从她有这样的想法，她就开始生病。

想的越多，病的越痛。

折磨她半个月的病终于爆发了……

除了惊慌，还有解脱后的爽。

04

第二天的清晨，她起床，拉开窗帘。

微光照在她脸上，她本能的眯起眼。

随后，她转身望向地面，只见空无一物。

那面具像蒸发了一样。

她开始恍惚，一时间无法辨别面具是否真的存在过。

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的脸开始灵动起来。

她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她笑了，随后哭泣，又笑了，擦干眼泪。

她开始懂得拒绝她的生活开始变好。

没人知道原因，只有她自己清楚。

这病原本就不是病，这是身体的免疫反应。

她是健康的，从生病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