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写“天寒露重,望君保重”的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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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玄先生走了。我知道这个消息在二零一九年元月二十三号的黄昏。夕阳的最后一抹光刚隐进云层里,暮色苍苍茫茫。我从自己的书本里翻出《林清玄散文集》,望着林清玄三个字,心中生出无限的悲凉。

我的这本《林清玄散文集》有了一些年月,书的扉页已泛出微黄。我买这本书时还在上高中。

我从学校去镇上需走一里路左右。那也是一个黄昏,天空飘着细雨,我和同学趁着上晚自习前的一个小时赶到了小镇上。

小镇的书店不大,书架上的书本被堆放得极为凌乱,书本上有薄薄的尘土。我在一堆书里随意地翻寻着,看到了这本《林清玄散文集》。

当时的我尚未听过“林清玄”这个名字,出于一份好奇随意地翻开书,竟翻到《温一壶月光下的酒》“喝淡酒的时候,宜读李清照;喝甜酒的时候,宜读柳永;喝烈酒则大歌东坡词……读李后主要用马祖老酒煮姜汁倒出怨苦味最好……”

我顿时被先生的文字深深地吸引,于是毫不犹豫地买下了这本《林清玄散文集》。

我坐在盛开着油菜花的田地旁读先生的文字,那时有蝶用薄薄的翅翼划破午后的阳光。“我也愿意学习蝴蝶,一再蜕变,一再祈愿,既不思虑,也不彷徨;既不回顾,也不忧伤。”

因受先生《温一壶月光下的酒》影响,我抄过整整三本宋词。姜夔、柳永、东坡、欧阳修、李清照……

那时我十八岁,十八岁还读不懂林清玄却喜欢他文字里的慈悲。在那些文字的低吟浅唱里,流年悲欢均可入文。先生的文字若幽兰散发淡淡的清香,有一种向上的力量。

我常在宿舍里熄了灯后,点燃一支蜡烛和着窗外的月色来读先生的文字。“我们该感谢自己是生而有情的人,不是无情的东西”;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

也有我与朋友坐在宿舍外面,学校的路灯被秋风吹得晃着,白杨树落着叶子,秋天的月光格外明净。我们借了月光和着灯光反复读《温一壶月光下的酒》、《法圆师妹》……先生的散文融入佛家思想,以慈悲心爱世界,以慈悲心看世界。我喜欢先生的那一颗菩提之心。

后来我从农村跻身于城市,便把自己对于文字的欢喜弃置多年。只是不管我走到哪里总惦记着带上自己的书,这其中就有这本《林清玄散文集》。

直到二零一二年,我的孩子因为生病被医生告知“不可医治”。我那时候怨宿命下手太狠。一个个无法入睡的夜晚 ,我就站在窗口茫然地望着夜的黑。我无法慰藉自己的生命,我揪着自己的一颗心惧怕天亮,惧怕未来。

鲁迅先生说“没有哭过长夜的人,无以语人生”。可这种感觉太痛苦,夜那么黑,谁于无涯的黑里为你擎起光明之火?

我一次次望着熟睡的孩子,那因爱而生的怖让我害怕自己睡着。我怕天亮便看不到孩子会笑的模样。在漫长的夜里,我一次次想起先生的句子“爱的开始是一个眼色,爱的最后是无尽的苍穹。”

我又从书柜里翻出被自己久置的《林清玄散文集》。“在我们不可把捉的尘世的命运中,我们不用管无情的背弃,我们不要管苦痛的创痕。只有维持一瓣香,在长夜的孤灯下,可以从陋室的胸中散发出来就好。”

“我们虽然在尘网中生活,但永远不要失去想飞的心,不要忘记飞翔的姿势。”

“对顺境逆境都心存感恩,使自己用一颗柔软的心包容世界,柔软的心最有力量。”

先生的这些经典的句子给了我勇气,是先生的文字陪着我走过人生最艰难的岁月。那时候我才觉得文字是有力量的,它可以驱逐走人心底的彷徨、恐惧,不安;文字是温暖的,于无声处让人心生阳光;文字是善良的,因为慈悲所以爱……“腹有诗书,何惧浮世?”

因为再读先生的文字,我才觉人生没有真正的绝境。人生最大的困顿,不是物质的贫穷,不是生活的责难而是一颗贫瘠的心。只有内心丰盈的人才可以淡看人世纷纷扰扰。

因为再读先生的文字,我又重新拿起笔,我企图“以文字的悬崖瓦解宿命的悬崖。”

先生的文字给了我青年时代对于文字的向往;先生的文字让我在生命迷茫时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束光。

先生的散文《温一壶月光下的酒》中说“饮淡酒的时候,宜读李清照;饮甜酒的时候,宜读柳永……”。我说读先生的文字最宜在月光皎洁的夜晚,抛却尘世纷扰,以一颗清净之心体味文字的温暖;更或者在人生低谷,在自己消沉的时候,读先生的文字,解悟人生。

如今再翻开这本《林清玄散文集》,读扉页上的“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知情重。”却读出别样的滋味。此刻我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遥祭先生,便以先生的文字送给先生“天寒露重,望君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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