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文/女子无才

我是一名弱智的流浪儿,行走在路上,前方是生活在吐着血盆大口倒退着走。我们互相恐吓,互相追逐。我向前走一步,它便后退一步,我后退一步,它便向前走一步,但是生活啊,它的步子太大了,我越向前,它大口中的长长的红色舌头便离我越远。

但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跑起来,跳进它的大口,并扯下它红色的舌头贴在我的额头上,以作向世人炫耀的资本,并且疯狂嘶吼。

我曾经和正在读文字的你一样,是个正常人。那时候,我读书,写字,玩闹,嬉戏。我与伙伴们一起在山野飘荡,我们一块儿捡柴,一块儿踢毽子,一块儿打架,一块儿回家。我们幻想着飞天,幻想着入地,我是被压扁的悟空,你是偷吃的八戒。我们榆树下踩毛毛虫,野花丛吹奏野草的茎叶,我们水沟里捉青蛙,暴雨后看洪流。你说,有白龙从天空降下,落在校舍的檐上,你说火车皮是一层肉,里面没有骨头和血。你还说彩虹有七种颜色,我们却只数出四种,你又说秋天的庄稼丛是武士的桃源,我们各自持剑,在秋风中横扫落叶。

而今,我是一名弱智的流浪儿。

我无时无刻不在流浪,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再从西到东,从北到南。但我依然找不到方向。中国的大地上,总有一张张的长长的、铁皮制的大口把我吞进去,玩够了又吐出来。像生活一样。这样,我渐渐迷失了来时的方向。

我洗过碗,扫过地,拎过砖,撬过石头,也在白天晒过太阳,在晚上看过嫦娥和月亮。嫦娥说我很美,像玉一样纯洁。我笑着暗暗决定,我要追上生活,做一块世人皆知的玉。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油头满面、肥头大耳的人很令人生厌,可他们却喜欢我,说我咿咿呀呀手足舞蹈的样子像极了他们笼中的鸟儿。我讨厌他们却又暗自窃喜,因为我知道我的声音一定十二分婉转。我喜欢和我一样在街上、在桥下流浪生活的人们,我像嫦娥一样,将他们比作璞玉。我为他们擦鞋、讨饭,为他们驱蚊、扇凉,我们会像亲兄弟一样生活。可是白天啊,他们就和我做着谁都不认识谁的游戏,他们歪着嘴、斜着眼直挺挺地走路。我学着他们的样子,走在大路上被别人嘲笑。我们这样的人呵,以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动作穿行在高楼大厦,穿行在平直马路,像从地狱逃出来到人间的鬼魅,尘埃般地存在令世人视而不见。

我像逃犯一样被追杀过,但从来没有一个逃犯有我这样勇敢,会掉头捡拾一路向我丢来的发了霉的馒头、烂掉的瓜果。我也像皇帝一样富有并被人尊敬过,在我得了馒头瓜果盘腿享受的时候,总有一群小孩儿低声下气地向我讨要。我是王,会郑重地分配我的财富,他一个苹果,她一个梨,每个人不会多得也不会少得。他们会嬉笑着一哄而散,会嬉笑这把东西砸还给我。这样,我又成了王,成了大群蜜蜂和苍蝇的王。它们喜欢我身上的烂瓜果。

可是,王不喜欢苍蝇,也不喜欢蜜蜂。

我走在路上,很少不发生点儿什么。我被像肿瘤一样突出的装电线的盒子撞过头,也被腾空而起的铁锹踢到肚子,曾被大风吹得跑进山崖下闪躲,也被一群疯狗追着咬过。那些狗定是做做样子来恐吓我的,和生活一样。因此,我喜欢看围在院子中的被上了铁链的狗,他们喜欢喘着同样的粗气,恶狠狠地瞪着我向我嘶咬。我心里暗暗嘲笑它们是一群傻狗,尽说着我不懂的语言却又一副想让我听懂的模样。

生活的血红色舌头越来越近,我却掉光了头发。我决定不追了,假使有一天我真的扯下了红色的舌头贴在我的脑袋上,然后转身给那些仍在追着生活的人看,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好的东西应当留给他们,而我,要来看他们厮杀。

昨天,我看到了很强的太阳,太阳光扎在我的光头上,血便流了下来,凝固在我的额前。他们以为我杀死了生活,他们并没有看到生活仍在眨着眼睛倒退着走,便杀死了我。

我死了,他们却仍在跑,在路上不停地跑。

后记:同《我的父亲》一样,此文亦是失散多年偶然得之,便修改后在此上传以作记录。
旧有纸张上附有标注,一并记录如下:
红色舌头指:最高的物质生活。
主旨:人类盲目生活,为拥有而不择手段。
2015年4月20日再稿。

再记:昨天看了《狂人日记》的解读,再反观此文,简直!!我写的什么破烂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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