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游》

        一饮而尽这杯沉淀了生离死别岁月无边，名为世事无常的酒，喉中犹有回味，荡气回肠的不是回甘，是一言难尽的辛辣。

      天色昏沉，倦倦欲眠，风却不甘休，鼓起了十足的勇气追逐人的衣角。

      十里长亭延百年，柳色青青无新意。

      莫如归此时衣上很有几道褶皱，梳的发髻松垮地挽着，几绺青丝也不羁地浪荡风中。

      我沉默摩挲手中杯盏交错的线条。

      四下偶有飞鸟击碎静闃。

      “我听闻，深林中豺狼虎豹嚣张窜巡，倘你误入，千万小心。”

      “令尊令堂有我，你不必多烦忧。记得写信就是。你无妻无儿，倒也该庆幸。”

      “我也常在梦中见到北地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仿似为苍莽天地披上一层粉饰的白衣。你若路过那处，回来时记得带给我些物什。”

      “你若寻不到大漠孤烟落日，或者孤烟弯绕落日不圆，不如回来赏江南三月的桃花吧。”

      “届时我必请你喝我酿的桃花酒。”

      心思是放空的，神魂也似游走天地间，而我只是注视着远方，将所有愿景全都呢喃出来。

      “好。”

      莫如归笑着打趣：“这么啰嗦，不若你也随我去吧。”

      我回：“你也知我不似你一身磊落了无记挂，红尘百千烦恼我还未斩得断。你名莫如归，偏偏游走天地不归乡，我名司方游，恰恰拘于此地不远走，想来世事弄人。”

        他轻蹙眉，似不赞同：“我名莫如归，六合为家野穹为乡，何谓不归？你名司方游，虽未行万里路，已得阅万卷书，以心代足游行四方，何谓不远走？且红尘烦恼谁都必有，而如我者疲懒斩断，将之潜藏于心，内含于胸，牵细丝而远走万里，如你者执着妄断，将之悬梁于前，一俯首一抬头皆可得观之，时时自提自促，徒增忙乱，空添烦忧而已。依我拙见，困住你的不是红尘，恰恰是你啊。”

        我怔忡半晌，慢慢回过神来：“是我狭隘了。”

      他大笑，拍了拍我的肩：“方游大智，看来是明白了。如此，我就先去了。”说罢便站起。

      我也慌忙起身，欲再送他，他伸手止住我：“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到此为止吧。方游兄，后会有期啊。”

        他也不待我作出反应便径自离去了。

      我站在亭里以目相送，风声隐隐将莫如归行吟的声音送来：

“…人生何苦短，何不秉烛游…”

——

我想成为莫如归，却偏偏是司方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