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 相聚只得盼来生

    打小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外公外婆爷爷均健在，毕竟很多同学甚至都不曾见过自己的这几位亲人，而我却有幸一直拥有这几个把我从小疼爱到大的老人。可是2020年7月09日，爷爷不堪病痛折磨，遗憾辞世，老天爷收回了一些他对我的眷顾。爸爸说爷爷告诉他，等他病好了他一定要去钓一天的鱼。然而这么小的一个愿望，此生竟没有完成，因为在此之前，他没准备给自己放哪怕半天的假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爷爷身材高挑，长相标致，年轻时应该是很帅气的，他是个手艺人，修修补补是他的擅长，小时候自行车坏了，脑子里准立马想到爷爷，因为他会很耐心地给我处理地好好的，然后交代一声孙女注意安全就放我四处奔玩。家里其实有好几个堂弟，可被他挂在嘴边夸的永远是我和妹妹，这个老头儿简直没有好好贯彻中国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嘛，太过前卫！竟然专门只喜欢学习成绩好的，这样不好不好，惹得他们都羡慕嫉妒恨。爷爷是个勤劳、节俭、硬气的老人，他还在世的时候，老妈给我说他病重，我回家看望他，他出院的第二天就颤巍巍地在那边做起了手艺活，这一代的老人，勤劳住进了脑子里，他不是没钱花，直到离世都攒着一笔不算少的钱，家里人没有人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告诉我，闲坐着身体难受，做点事打发时间还好，其实我知道他只是舍不得不挣那些钱。现在想想那时的他其实已经病入膏肓，心肌膨大、肺部穿孔都是致命的毛病，医生说爷爷有随时猝死的可能。可每次打电话，他都是交待我照顾好自己，他说他没什么问题，吃吃药就好，说老人有点身体上的毛病很正常。我不知道我到老了能不能有这样的坚强，因为现在的我，就是感冒咳嗽一下都恨不得鬼叫鬼叫的。而他最终难受到一个多月无法躺下，只能坐着，整宿整宿难眠，都不曾哼哼哪怕一声，我内心纠结到痛，爷爷听说有个老人摘果子摔死了，他都感叹人家肯定做了很多的好事，才这样轻轻松松离开，显然他已经觉得自己生不如死了。可是他告诉老爸，说后人孝顺，其实不是这么难受他也还是想好好活几天的。我也希望爷爷能长长久久陪伴我下去，可是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备受煎熬的他，我又于心何忍强留他在这人间受罪。

    爸爸电话通知我爷爷走后，我一路狂赶，到家也已经黑灯瞎火，大老远就听到了敲锣打鼓地声音，打小我就怕这些声音，终于恐惧战胜了我对爷爷的思念，我不知道我在怕什么，爷爷那么疼我，我不敢去看爷爷的遗容，不过我没有过后悔，因为现在爷爷在我脑子里的形象是永远对我笑着的，不是惨白的脸。小时候不懂事邻居家老爷爷去世，我跟风去看了一眼，此生难忘。人去世本身不可怕，可是添加了农村的迷信，就不再是单纯地道别了。任何一件事做不好，都容易被联想到不吉利，所有大人们说的种种，我一听汗毛都会竖起来。直到后来回公司好多天，都是小姑娘来陪我睡的，我是有点怂，但好在我害怕，怕到没有精力难过太多。

      时间是战胜恐惧最有效的解药。等到我不再害怕的时候，对爷爷的思念铺天盖地袭来，我梦到过爷爷很多次，他一如往常对我和蔼可亲，醒来常是满眼含泪，我30了，活到这个岁数，爷爷从不曾对我说过半句重话，你一定会以为爷爷是个好脾气的人，那就错啦！他老人家脾气怪着呢，我都怀疑是不是把仅有的好脾气全给我和妹妹了。他身体最难受之际，二爹仅仅说了一句帮他把饭盛出来都被他恶吼一顿，可马上转头对我和小妹就无比温柔，面带笑容，叫我们孙女快坐下。我不知道二爹心里的阴影面积多大，我只知道身体难受到一定程度，还能保持温柔，他一定得用尽了全身力气。

    爷爷最喜欢各种车车，三轮车，摩托车，老年车，电动车，都有，有且不止一辆。骑车这个问题也不知道给老爸他们带来了多少困扰，多少次吓得他们魂飞魄散，年纪大了总出现很多状况，翻过车，骑到过田坎中央。当时老爸把照片发过来，我哭笑不得，好在每次爷爷都逢凶化吉，但这些都不影响他在我心里是个好爷爷的形象。稍年轻一些的时候他常骑车带我去那个叫田家庙的地方兜风，很近，看看菩萨，偷偷伸脑袋瞅瞅那棵中空的大黄角树，神气活现地聊着树里曾经住着的那条被雷劈的青蛇精，我的内心充满了敬畏，那是我和爷爷简短美好的“旅途”，竟然也成了此生有且仅有，哪怕再多一次也无的“旅途”。

  爷爷身体康健时候最爱的运动就是打乒乓球，自制的一块板子，放上几块砖头，架上就可以开始。小时候我很不会打，但仗着场地设备都是爷爷的，我是他孙女，伙伴们都会让我几分，爷爷独创了一个他的发球方式，爷爷有二十几年没跟我打过球了，但是发球的姿势动作甚至表情依然记忆犹新，甚至跟同事打球，偶尔我还故意学他，嘴里念叨，这是“爷爷球”，可是现在我不敢再念了，不敢再学了，心窝子揪着疼。虽然活到三十了，可我真的还没怎么学会跟人永别。似乎不太理解什么是去世，甚至到现在我都不敢想像爷爷这是彻底消失了。关于爷爷的事，写不尽写不完，第一次觉得文字也这么有限，可我怕，怕有一天我老了，我会淡忘了这个和我很亲近很亲近的人的事，也是我唯一的爷爷。他老人家或许已经轮回，走向新的开始，就像我带着外甥女二狗给他上香插蜡烛时，她双手合十作揖，嘴里唱着生日快乐！我没有纠正她，因为我觉得她是对的，也希望她是对的，新生日快乐！再无病痛！带着对他老人满满的思念，祝福安好！

2020年08月31日 谭丽写于斯里兰卡的隔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