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再见到陈潇潇的时候,卢小川猝不及防。

霸占着他大脑的酒精一瞬间败下阵来,街那边吹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寒颤。这酒吧一条街的繁华如旧,各家招牌上的各色霓虹灯你方亮罢我登场,好不热闹。刚送走客户的卢小川笑容还黏在脸上,准备扯领带的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便凝固成了一尊蜡像,动弹不得。

那是陈潇潇,即使十年没见,她的模样他依然记得真切,她就像个抹不去的梦魇,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时不时用生出的荆棘扎他一下,让他呼着痛醒来。

陈潇潇站在离他几百米外斜对面那家酒吧门口,穿着和酒吧女无异,黄色的头发罩在红色的灯光里,燥得像是燃起来的火苗;脸上的脂粉厚重得仿佛风一吹就会落个遍地,却仍遮不住她黑眼圈中的疲惫。她食指和中指里夹着的香烟冒出氤氲的气,在这混着嘈杂声音、行人们哈出的雾气以及飞驰汽车尾灯划出的灯带里自顾自地缓缓上升,要冲破这沉闷的世界似的,终究化成了虚无。

她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她的世界却安静得没有波澜。

曾经设想过无数次再见,唯独不是这般场景。

他犹豫着要不要去打招呼,他酝酿着好久不见这句话要如何开口,他想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否记得他。做了将近两年业务员工作的他为自己的犯怵感到抱歉,他怎么就没了往前一步的勇气呢。

手机的震动声把他从恍惚中唤醒,是妻子的电话。

他按了接听键后再把视线转过去时,她不在那里了。什么都没变,除了她不见了。

包间里浓烈的酒精味熏得陈潇潇头疼胸闷,她借口去洗手间推开了身边大腹便便男人的咸猪手。

酒吧舞台上的无名歌手歇斯底里地嘶吼着,却抵不过架子鼓和电吉他的分贝。舞池里灌满酒精的皮囊蹦着跳着,闪个不停的聚光灯锁定一个又一个手舞足蹈的人,想要掏出他们光鲜皮囊下孤独的灵魂。

她感到莫大的疲惫,走出了酒吧,打算在街上吹吹风透透气。时值晚秋,夜里的凉意肆无忌惮地和裸露的皮肤拥吻,直到鸡皮疙瘩细密地布满身体,它们方才收敛些许。

这条街的繁华属于深夜,熙熙攘攘的行人和汽车便是它的血液,奔流不息。她望着街上的景象满是落寞,索性燃起烟来取暖。然后飘进右耳的声音让她一激灵,那是她记了九年十个月的声音。她的眼神颤颤地飘过去,便看到了西装革履的卢小川。

他在和要上车的人道别,听谈话内容是才谈完业务的客户。多少年过去了,他戴上了眼镜,气质上平添了一丝斯文。整个人比以前稳重了不少,身材开始微微发福,大概生活美满吧,她想。他的生活现状和她对他的预期一致,她不由得有些欣喜。

卢小川的客户送走了,他要转身进去了,她不由自主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想默默地看着他走进去,姑且算是这场重逢的道别。可是卢小川朝她看了过来,这一望吓得她惊慌失措,她赶紧转过头,望向别处,心里却慌个不停。

时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之久,她的身体快要僵成一尊雕塑,她的心思却突然活泛起来,他认出她了吗,他要来打招呼吗,到时候她该装作不认识他吗。直到她感受到那种压迫没了,她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喂,老婆。

她扔掉了手中燃着的烟蒂,转身进了灯红酒绿。

她打了个喷嚏,眼泪横流。

陈潇潇和卢小川从小便认识,两个人一般大,住同一个小区,同一幢楼,同一个楼层。两人自小形影不离,堪堪青梅竹马,而两家家长也开玩笑地为两个人定了娃娃亲。直到15岁那年,陈潇潇的父亲意外车祸去世,两个人轨迹渐行渐远。

父亲去世一年后,母亲改嫁,陈潇潇随母亲搬走,而卢小川的生活则按部就班地继续着。人说感情抵不过时间,后来卢小川便和陈潇潇断了联系,包括那份懵懂的情愫也慢慢淡了。

直到有一天,陈潇潇找到卢小川,要他带她走。走去哪里。不知道 ,越远越好。

卢小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陈潇潇,骂她荒唐。

然后,陈潇潇完全消失在他生活中。再后来,卢小川听母亲说,陈潇潇被继父虐待,糟蹋,甚至左耳还失聪了。她母亲忍气吞声,装作看不到。最后陈潇潇捅了继父一刀,逃跑了,音讯全无。

卢小川才意识到那时候他是她溺水前的最后一棵稻草,他却压根没有救她。

他反复做梦,梦到陈潇潇溺水,梦到陈潇潇冲他呼救。

他疯狂跑过去,水面上却只剩了几个孤独的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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