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我们真的没有了我们

三月初的武汉,社区广播里仍旧一遍遍地播放《致广大市民书》。

我每天躲在合租房里,看着四年前我们共同看过的电影,心酸和无力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和曼姿在高中的时候相识。和渴望偷食禁果的少男少女一样,我们会给彼此冠上男女朋友的身份。

那个时候我们最喜欢跑去学校的后山,背靠背坐在山顶的石头上,看着远处的太阳慢慢藏起来。

曼姿会乖巧的倚在我怀中。余晖洒上她的侧脸,很美。我轻轻拨弄着她的头发,许下承诺:倒计时一百天了,我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学,一直陪着你。

她好看的睫毛微微颤动,“我相信你,我也想你一直陪着我。”

那时年轻不知所畏,我们总是轻易许下承诺。为了这句话我付出了太多的努力。而前面座位上的娇小背影,总能及时冲淡我的疲惫。

这小丫头,从来都让人欢喜的这么轻易。


轰轰烈烈的高考,来得快,去得也快。烧烤、火锅、KTV……我和曼姿手牵着手出双入对,这份不见光芒的情感终于有了翻身的一天。

六月二十五日,分数出来了。天不遂人愿。我比她整低了五十分。原来,努力并不能让我牵着她的手迈入大学。

我故作洒脱的填报志愿,曼姿则慌乱的像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那可悲的分数不足以支撑她填报的任何一个学校。虽然表面淡定,实际上我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

曼姿在旁边看着屏幕,告诉我说:“你先别填,我来帮你选吧!”

备受打击的我已经全然没有心思玩儿,干脆买了车票去叔叔的城市打工。至于曼姿,她妈妈打电话的时候我才知道。她放弃了之前所有的志愿,填报了和我相同大学。

后来,我们终于得偿所愿。

在武汉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我更加珍惜她。虽然专业不一样,但我每天都会在楼下等她,她的舍友们会嬉笑着把她推到我面前。

她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原来这所学校也有一个后山。后山有个好听的名字:情人坡。

之后的很多个黄昏,我们都像高中那样,一起登到山顶憧憬着未来。后来我才知道,几乎所有的大学都会有这样一个“情人坡”。

曼姿不喜欢图书馆,说那太安静。我们总是找间空教室复习,这样她就可以一边吃着薯片一边聊天一边写着高数。我和她,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大一的寒假,我们参加了姐姐的婚礼,她是伴娘,我是伴郎。当婚礼进行到扔捧花的环节,姐姐说要把捧花给曼姿。

“她是弟弟的女朋友,姐姐祝愿弟弟和丫头永远幸福。”

曼姿那天感动的一塌糊涂,眼泪汪汪接过捧花。傻丫头还不知道这是个小惊喜呢!

那时的我们,单纯到以为这样就可以携手走过一生。

我喜欢看电影,喜欢漫威,也喜欢DC,生性活泼好动的她却提不起兴趣。她拉紧我的手,说她不需要超级英雄。

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她只好耐着性子陪着我,一会儿看看大屏幕,一会儿托着腮瞅瞅我。

然而,在我看来,是毫无征兆的,我们分手了。

分手的时候她在北京工作,我在长沙读书。距离我们一起看的那部《后来的我们》,不到一百天。


大二下学期,爸爸突然倒在了工作的路上。

从ICU出来后,我们家要面对的,就是昏迷不醒的顶梁柱和巨额的医疗费用。我们之前执拗着上同一所大学而埋下的隐患,终于毫无保留的暴露出来。

我能以那个成绩和曼姿上同一所大学,是因为我每年支付了高额的学费。而现在……

看着病床旁边疲倦的妈妈,我意识到自己该长大了。而每当一个男孩开始学着担当,总会以牺牲谁为代价。

挣扎后,我拨通了舅舅的电话。我一直崇拜穿军装的男人。

妈妈心疼我,不愿我放弃学业。舅舅再三打包票说可以保留学籍,而且去部队有机会报考军队院校,比地方大学更好。妈妈思索再三,算是答应了。

曼姿自然不愿与我分开,她的父母却支持我。这样不仅可以缓解经济困难,而且他们相信部队可以令我成长成才。

我答应曼姿,两年后我一定会回来。等到她毕业,我们就订婚。

北上的列车开动后,我透过窗户看着她逐渐缩小的身影,心里好像缺了点什么,越发空落落的。

我的部队在承德,管理严格,很少有时间联系她。哪怕每周一次的通话有时也要被临时任务打断。间隔时间最长的一次,是整整五个星期没有联系。

等到电话接通的那刻,哭声也传了来。曼姿抽噎着:“你去哪儿了,我好担心你......”

她问我什么时候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我不敢告诉她,我不想回去了,我喜欢上了部队的生活。

我轻描淡写告诉曼姿自己参加考试了,不知道能不能录取。电话那头她沉默着,过了好久。她说,你决定就好。

两个月后,我拿到了国防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我兴奋地给她打电话,曼姿也为我开心。可她并没有意识到成为职业军人的我,再也不能回去陪她了。

我从承德去长沙报到的时候,在北京停留了几天。曼姿的爸妈在北京工作,她假期的时候会待在北京。时隔两年,我们终于见面了。

曼姿爸爸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在前面,我紧紧抱住了一旁的她。她趴在我的肩头,小脑袋抵着我的脖子,时间就像停滞在两年前,未曾拨动,我也没有离开过。


这一年,曼姿大学毕业,她想放弃北京的工作来长沙陪我。可学校的管理不逊于部队半分,我不能时常陪着她,也不忍心她背井离乡。

这个陌生的城市,不适合生性活泼的她。

我否定了曼姿的想法,心里却也清楚。这么拖下去,终有一天我会辜负她。还是说,是不是自我离开她身边的那天起,就从来没有停止过辜负她?

我们还是像在部队一样,打电话的时间都差不多。她也终于明白了,我们可能要一直持续着这种聚少离多的状态。现在是,将来也是。

大四下学期,曼姿来了长沙。我带她去吃长沙的湘菜,带她去爬岳麓山,又背着她走了会儿。

第二天我们去看了才上映的电影----《后来的我们》。她看完后很难过,抱着我哭了好久。分别的时候,我拿了很多小零食给她。这一次,换我送她离开。

上车后曼姿打了视频过来,隔着屏幕用力的挥手。从我去部队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次这样的分别了。

那个时候,我站在长沙南站看着那趟载着我的梦的列车。它越走越远。等到我再也看不见它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落下了泪。

暑假的时候,曼姿说她特别想我,叫我去北京陪陪她。而我挂念家里还没完全恢复的爸爸,没有去找她。视频的那头,她的脸上又染上了失落。

那个满眼是笑的姑娘,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情?

我心中不忍,安慰她说:“国庆的七天假,我每一天都陪着你。”

后来,没能等到国庆节。我们分手了。

我在合租房里,一遍又一遍挖掘分手的理由,。

那是一次很平常的聊天,我们聊到了以后。她没有像从前那样说个不停,反而安静的听着我说话。

电话挂断后我隐隐不安,晚上再打电话给她时,她没接,回短信说在参加公司的团建活动。

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呢?我有点疑惑,但随后这点情绪就被忙碌而充实的军校生活淹没。

那个时候,危机感已经在我们的感情里蔓延。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意识到。

我多少带着点赌气的成分,直到曼姿生日的那天才拨通电话。

“喂”,她的声音平静冷淡,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语气。而那些提前准备好的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然后又没了声音。那些平淡的话,让我发觉我们之间似乎隔了一层壁障。那层障很厚,很沉重,轻易地困住了我的去路。

我赌气说要不我们分手吧。很快,她没带任何感情道,“好”。

我等着她会像从前一样打电话过来。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她始终没有。

第四天我终于沉不住气了,打电话给她,问她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找我。她说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才意识到她是认真的,没有任何玩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她也有这样的决绝。

我打电话给她妈妈,问她怎么了。她妈妈反问我们是不是吵架了。前段时间曼姿一回家就哭,很晚才睡觉。

我顿时天旋地转,急忙联系我们之前的好朋友。他们也很疑惑,纷纷劝和。劝着劝着却又都反过来劝我。让我专心学习训练,感情的事以后再说。

姐姐打电话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说不清楚。

姐姐告诉我,曼姿跟她说自己需要陪伴。在她最无助、最失落、最茫然的时候,哪怕我能陪她一次、陪她一分钟都好。

可是,她从没跟我说过这些。我自己,竟然也没发现。

三年前,我执意离开曼姿,到之后再固执的留在部队。

大学的时候还有朋友陪着她。可在参加工作后,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同事,每天都生活在竞争下。她说她看不到未来,也已经逐渐习惯了自己面对一切。

我用双手捂着脸,哭个不停。

曼姿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孤独。我仿佛能看到,她半夜打车去医院的时候有多无助......我从来没有为她想过。

那一刻,我真的很想立刻脱下军装,连夜飞到她面前,好好的抱抱她。

可我做不到,我穿着军装,背负着责任,右手敬礼、左手持枪,已经没有多余的臂膀再抱她了。

我不可能挽回她,也不应该挽回她了。

她说要做超然的自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我好像从来没有答应过她什么呢!那这一次,我答应她就是了。


去年暑期的时候,我心血来潮去了趟高中。空无一人的校园里,热浪吹得我眼睛干干涩涩的。

我穿过那条林荫小道,那里很凉快,只有知了在旁边聒噪不停。待我坐在那棵更加郁郁葱葱的合欢树下,眼睛更加干涩了。

合欢树前面有一道半小腿高的拦杆,她最喜欢并着腿从这边蹦到那边。

我又爬上了后山,山上很凉快。我坐在大石头上,想着我们在这里的悄悄话和单纯美好的曾经。眼泪跑出来滋润我的眼眶了。

我又回到了合租房。

这个合租房是大二的时候我们租下的。现在我一个人住在这里,看着我们共同看过的电影。

我发现,其实青春文艺片挺好看的。我们没有成为见清和小晓,我们成为了伊恩和凯莉。

伊恩失去凯莉后,整个世界都没有了色彩。

我想起一个小故事,也终于找到了我们分手的理由:

有一对恋爱中的蛋蛋,他们一起沐浴阳光,他们无话不谈。他们一起躲避风雨,一起憧憬着美好未来,他们坚信彼此会永远相爱。后来,一只蛋蛋成了小鸟,一只蛋蛋成了小鳄鱼。

小鸟捉了虫子给他,他不吃虫子;小鳄鱼邀请她一起游泳,她不会游泳。他们越来越玩不到一起,也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

小鸟说:祝你永远乘风破浪;小鳄鱼说:祝你永远晴空万里。

你看,感情破裂不一定非要什么理由。可能只是因为:岁月在变迁,彼此在成长。

而那些曾经我对不起你的,就尽数交给万能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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