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作者德内拉•梅多斯----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的系统动力学家,毕业于麻省理工学院的系统学专业,师从系统动力学的创始人杰伊•福瑞斯特。梅多斯毕生从事系统思考的研究和教学,被誉为系统思考大师。梅多斯还是《第五项修炼》的作者、管理学大师彼得•圣吉的老师,彼得•圣吉所说的“第五项修炼”,就是指系统思考。
生活中,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些说法:“只见树木不见森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按下葫芦浮起瓢”等等,说的就是缺乏系统思考的表现。所谓系统思考,是指这样一种思维方式,它不是割裂地、局部地、静态地来看待问题,而是关联地、整体地、动态地来审视问题。
这个观点听起来也不算稀奇,中国古人其实很早就懂得系统思考,比如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就是试图搞明白事物之间的相互关联和影响,这种思维模式叫做“整体论”。而西方自科学革命以来,科学研究的主要方法是把复杂事物拆解成一个个最简单的模块来分析,这种思维模式叫做“还原论”,还原论推动了科学技术的巨大进步。
然而,进入20世纪后,这个世界的内在联系越来越紧密,构成一个巨大的动态复杂系统。人们发现,还原论可以很好地解决单个事物的问题,却很难解决系统性、结构性的问题,比如环境问题、经济波动等等。想要在这个复杂系统中成为解决问题的高手,就必须升级思维模型,从还原论再回到整体论,学会系统思考。于是,近几十年,系统思考作为一个新的学科领域迅速发展起来。
先讲个故事,1971年,美国心理学家菲利普·津巴多,做了一个著名的实验,一个今天已经不被允许,也不可重复的实验:斯坦福监狱实验(Stanford Prison Experiment)。津巴多找了24名生理、心理都很健康的志愿者,把他们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扮演囚犯,一组扮演狱卒,在斯坦福大学心理学系的地下室,体验“监狱生活”。
一开始,“囚犯们”感觉挺好,觉得是种少有的体验;狱卒们也感觉挺好,觉得自己一定是知情达理的狱卒。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不一样的“人”。但第二天,事情就开始失控了。
囚犯有些受不了监狱的环境,发起了一场小小的“暴动”,撕掉囚服上的编号,拒绝服从命令,取笑狱卒。狱卒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控制局面,“镇压”了这场暴动,强迫囚犯做俯卧撑,脱光他们的衣服,拿走他们的东西,并让他们空手洗马桶。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场面几乎完全失控,狱卒拼命虐待囚犯,有些囚犯失声痛哭,并出现了心理疾病的症状。第六天,实验被叫停。
这个实验震惊了整个心理学界。
明明是随机的两组人,但只要把其中一组“人”放在狱卒的位置上,不管他们具体是谁、受过什么教育、有什么信仰,他们就会去虐待囚犯。这些“人”是谁似乎不重要,因为有一股你看不见的、远大于这些“人”的力量,牢牢握住了他们的双手,左右他们的行为。
这种远大于“人”的力量,就是:系统(System)。
无论是一艘船,一个学校,还是人的身体,都是一个系统。根据这本书的定义,系统不是一堆事物的简单集合,而是由一组相互连接的要素构成的、能够实现某个目标的整体。对于一个系统来说,整体大于部分之和。任何一个系统都包括三种构成要件:要素、连接、功能或目标。斯坦福监狱实验告诉我们,要素其实无法完全决定自己的行为。但是,把要素和连接关系放在一起,也就构成了整个“系统”,是“系统”决定了个体要素的行为,而且它具有适应性、动态性、目的性,并可以自组织、自我保护与演进。
要素,并不一定是有形的事物,一些无形的事物也可以是系统的要素。比如在一所大学中,学校的声誉和学术能力就是该系统中至关重要的两大要素。事实上,当你想罗列出一个系统中的所有要素时,你会发现那几乎是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可以把一些大的要素分解为若干子要素,并进而细分为子子要素,但很快,你就会迷失在系统中,正如人们所说的“见树不见林”。为避免这种情况,我们应该从细究要素转向探寻系统内在的连接关系,即研究那些把要素整合在一起的关系。
系统多棱镜
请思考以下问题:
如何才能知道你观察的是一个系统,而不是一堆材料的集合?
1)你能够识别出各个部分吗?
2)这些部分相互之间有联系吗?
3)这些部分单独作用时产生的影响和它们整合在一起时产生的影响有所不同吗?
4)这些影响和长期的行为在各种环境中都是固定不变的吗?
在一个大学系统中,内在连接包括入学标准、学位要求、考试和分数、预算和现金流、人们的闲谈等。当然,最重要的是知识的交流,这或许才是整个系统的根本目的。因为一个成功的系统,应该能够实现个体目标和系统总目标的一致性。
系统三要件的关系
对一个系统来说,要素、内在连接和目标,所有这些都是必不可少的,它们之间相互联系,各司其职。一般来说,系统中最不明显的部分,即功能或目标,才是系统行为最关键的决定因素;内在连接也是至关重要的,因为改变了要素之间的连接,通常会改变系统的行为;尽管要素是我们最容易注意到的系统部分,但它对于定义系统的特点通常是最不重要的——除非是某个要素的改变也能导致连接或目标的改变。
系统中的很多连接是通过信息流进行运作的。信息使系统整合在一起,并对系统的运作产生重要影响,而改变系统的内在连接,会使系统发生巨大的变化。通过信息反馈的变化,也就是系统中要素的变化量,系统思考者将世界视为各种“反馈过程”的组合,于是我们就有了看世界的线性和非线性视角。
线性视角是因果链,就是变量之间增强或减弱的关系。很多管理者喜欢说“我只看结果”。业绩不好,就严厉批评;开会沉闷,就强制发言;团队矛盾,就各打五十;有人迟到,就走过去罚款,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迟到。但是,“只看结果”,其实是最low的管理方法。而真正有洞察力的人,会用“因果链”顺藤摸瓜,找到与之相连的“原因变量”,解决问题。线性视角不是系统思考的方法。
非线性视角涉及因果链形成的闭环,即反馈回路,它分为:增强回路和调节回路。
什么是增强回路?因增强果,果反过来又增强因,形成回路,一圈一圈循环增强。亚马逊的创始人贝佐斯从客户体验这个“因”出发,为了让客户拿到更低价格的产品,就需要产品的低成本结构,由大规模的供应商来达成低成本,从而带来足够的用户,进而产生巨大的流量拥有更多的客户,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增强回路。增强回路是自我强化的,随着时间的变化,增强回路会导致指数级增长或者加速崩溃。当系统中的存量具有自我强化或复制的能力时,你就能找到推动其增长的增强回路,一个增强回路,也是任何经济体系增长的核心引擎。
什么是调节回路?调节回路,就是因增强果,果反过来减弱因,从而抵抗系统变化的因果回路。增强回路是追求极端,调节回路是追求平衡。你可以想象一条皮筋,增强回路就是使劲儿往长了扯,但扯得越长,往回拽的力量也就越大,往回拽的平衡力量就是调节回路。如果不拽着,肯定就扯断了。企业发展会像皮筋一样无法一路狂奔吗?无数商业案例可以肯定的告诉我们,这种平衡是注定的,也是必要的。
拿与我们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人口和工业经济体系来做例子,它是最常见、最重要的系统结构之一,有一个增强回路、一个调节回路,同时作用于一个存量(人口),如下图:
简单来说,在人口系统中,一开始,由于出生率高于死亡率,推动人口增长的增强回路就居于主导地位,所以系统的行为是指数级增长;但是,随着出生率的降低,这一回路的影响力逐渐弱化;最后,它刚好等于与死亡率相关联的调节回路的力量。在这一点上,没有哪个回路占据主导地位,系统最终达到动态平衡状态。这一系列行为是反馈回路之间“主导地位转换”的例子。“主导地位”是系统思考中的一个重要概念,当一个回路相对于另外一些回路居于主导地位时,它对系统的行为就会产生更强的影响力。虽然系统中经常有好几个相互矛盾的反馈回路同时在运作,但只有那些居于主导地位的回路才能决定系统的行为。
由反馈回路所传递的信息只能影响未来的行为。它不能足够快地发送一个信号,去修正由当前反馈所驱动的系统行为。哪怕是非物理性的信息,也需要时间反馈到系统之中。由此我们可以得出一条很重要的系统基本原则:由反馈回路所传递的信息只能影响未来的行为,不能立即改变系统当前的行为。因为信息经由反馈回路的传递需要时间,如果你根据当前反馈做出了一项决策,它不能足够快地发送一个信号,去修正由当前反馈所驱动的系统行为,这期间必然有一定的延迟。所以,你的决策只能影响未来的行为,不能改变当前的系统行为。这就是反馈延迟,也可以叫滞后效应。
为什么说这条原则很重要呢?因为它意味着,在行为与结果响应之间经常会有时间延迟。也就是说,一个流量不能立即对其自身做出调整,它只能对存量的变化做出反应,而这必然是在一段时间的延迟之后,等待信息反馈达到一定程度。至于时间延迟的长短,取决于具体的系统情境。例如,对于一个浴缸,你可能只需要花很少时间,就可以估计出水的深度,从而决定调整水的流量。但对于一个复杂的经济系统,一个决策可能需要很长时间才能见到效果,而信息的反馈通常非常缓慢、微妙、杂乱,难以把握。因此,很多人在对经济学相关问题进行建模时,经常假设消费或生产会快速地对诸如价格等要素的变化做出反应,这肯定是错的。真实的经济系统肯定不是这样运作的。反馈回路产生的滞后效应,让在空间维度上就已经很复杂的系统,又增加了时间维度上的复杂性,让我们的决策很难“一步到位”。
这就是系统动力学模型,让我们进行“如果……会怎么样”这样的思考,探究未来的多种可能性。
想要从一个系统思考的小白,变成入门级选手,至少需要攻克三大难关:第一关,了解系统的基本结构;第二关,搞清楚系统是如何变化的;第三关,认识系统变化的关键特性。现在,我们基本入门了,来总结一下上面的内容:
第一步,我们了解到,系统由要素,连接,功能三种要件构成。其中,要素最明显,但重要性最低,可以被替换;而连接和功能是隐藏的,但它们是决定系统行为的关键因素。很多时候,我们自己只是系统里的一个要素,我们的行为很大程度上是被系统所塑造的。
第二步,我们知道了,系统的变化,是由增强回路、调节回路等很多个调节关系所决定的。它不是线性变化,而是非线性变化,系统可能保持原状,可能加速增长,也可能突然被打断,取决于增强回路和调节回路谁能够占主导地位。
第三步,我们还了解到系统变化的一个关键特性,反馈延迟(滞后效应)。反馈延迟要求我们不对系统的短期变化做出过激反应、频繁干预系统,而是应该降低反应的力度和频率,着眼于长期视角。也许,越是处于一个快速变化的系统中,我们越应该提醒自己,慢下来。
本书作者德内拉•梅多斯说,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努力钻研,彻底掌握了系统思考方法,不但能够练就一双洞明世事的慧眼,还能够通过调节各种杠杆,推动系统按我们期望的方向去发展。但在研究系统几十年之后,她发现,这两个目标都不可能实现。动态复杂系统的行为,是不可能被预测和被控制的。我们能够做的,是尽可能地去倾听系统、理解系统,顺应它的特性,跟上它的节拍,然后,优雅地“与系统共舞”。
在梅多斯的成名作《增长的极限》里她说:“真正深刻且不同寻常的洞察力,来自观察‘系统’如何决定自己的行为。”这,就是《系统之美》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