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小时候，经常看到父亲蹲在屋后的崖头，拿出报纸裁好的卷烟纸，一只小塑料瓶里是旱烟叶，熟练的卷一只，打着火，俯视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吐出的烟丝丝缕缕，有点梦幻，或许还有点艺术。那时只是好奇，从不问抽烟的缘由，即使问了，得到的答案是：香！有肉香吗？我很好奇！转眼，我已成年。只是，成年后的烦恼慢慢出现，那些纯净的环境离我远去，那是最美好的岁月里，却伴随着凌晨四点的呛人的烟雾和剧烈的咳嗽，以及呜哩哇啦的游戏声中难受的蒙着头睡觉。进入社会，常常遇到抽烟的烟客，虽然这种行为有违道德和法律，但理性告诉我：忍着。即使是厌恶至极。

一天在一家常去的小饭馆吃饭，一位满身大汗的大叔进来了，要了面片和一瓶啤酒，坐在了我对面，熟练的拿出烟和打火机点上，闭着眼，深吸了第一口，那一口看起来如同干旱沙漠中跋涉已久突然入口的冰糖水。他眯着眼，很久很久才吐出眼圈，在吐出眼圈的那一刹那，仿佛全身劳累的筋骨和疲惫的身心在吐出烟圈的那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展和放松。

我很想振振有词的告诉他：公共场合吸烟是违法的。

刚要张口，他仿佛从我凌厉的眼神中看出了我的意图。

他有点不好意思，想掐灭烟头，但看到我放弃了，于是很快抽完了那根烟。

我很快想到了我的父亲，假装看了他一眼便不再看。

想起父亲有空闲就会蹲在屋后的崖头上卷着旱烟，那时我还会偷偷地恶作剧，想跑去吓他一跳，但总是被父亲发现。

想起犁地犁到一半。牲口累的气喘吁吁时，父亲总会蹲在田埂上点上一根烟吸着，眼睛看着远方。

在烈日烤晒的田地里，累得满头大汗时，一支烟仿佛能从劳累中给予父亲最大的救赎。

是的，因为父亲抽烟，我不喜欢和他待在一个房间。因为讨厌烟味，看到吸烟的人，我会逃得远一点。

时至今日，我还是没能明白，烟对于父亲到底意味着什么？

但我明白的是，为了家人，父亲正在想方设法戒除对烟的依赖，但我始终无法体会到烟在父亲的生命中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只是记得，每一个难熬的日子里，是子女和烟给了父亲苦熬下去的动力；在每一次夜晚的车上，一路的奔波中，是烟给了父亲清醒的头脑；在遇到急事时，烟可以让父亲很快冷静下来；累了抽一根，就当是休息，但烟仿佛却能让疲惫的身心再次焕发出难以想象的活力。

我知道，父亲戒烟全都是因为家人，但，陪伴了他几十年的习惯，一旦戒了，我却想象不到他会怎样的手足无措。在遇到生活中的压力时，在遇到紧急情况时，在夜晚辗转难眠的时候，他会如何熬过漫漫长夜，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来面对白天生活的重压和家事的琐碎繁杂。

烟早已成为了父亲生命的一部分，与父亲的生命一样共存着，在给予了希望和散发出活力的同时，也在时时刻刻像这沉重的生活一般，不断蚕食着他健康的体魄。

我希望父亲戒烟，因为生活的重担已经让他受得了；但我又不希望他戒烟，因为沉重生活的间隙里需要有一种聊以慰藉东西。

只能恨我自己，没能承担起家庭生活的重担，让父亲吸最好的烟。也许，当父亲肩上的担子轻松了，烟也就不用刻意去戒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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