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级读本(泰伯第八)(6)

8.19 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〇则,法也。美尧能法天而行化。荡荡,广远之称。言其布德广远,民无能识其名焉。成功,既成之功业。言其治民功成化隆,高大巍巍。焕,明也。言其立文垂制又著明也。尧之德不可名,所可名者此尔。

〇此章极赞帝尧君德之大也。史记云尚书独载尧以来,盖尧典立万世君道之常经也。易系辞传云法象莫大乎天地,故云易与天地准。故朱子谓尧法天而与之准也,易传所谓圣人则之也。圣人则之,广远无涯。尧典称尧之德曰“钦明”,此史之能名也,而民无能名焉。钦,敬也,万几之本,圣人之要道也。能敬故明,尧无不明,其德如天。故莫大而难名也。然观其治功之成就,尧典所称放勋也。放,大也;勋,功也。故曰成功也,下一也字,曲而递下,功业之隆盛,莫得而尚也。又观其治功之显烁,则格被昭垂。文章者,万世人文,由尧而著,尧典所称钦明之文平章百姓也。易贲彖传云: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其大而可见者又若此。大哉帝尧,洵千古复绝者矣。后世人主,舍尧,其奚法哉?

〇尧之法天而治,千古圣道之常准也。天者,万物之总名也。礼运曰,必本于太一,分而为天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万物之数不可以毕举,其变化亦不可以终穷,故约之以阴阳而遍覆天下之变,定之以五行而统摄天下之物。董子曰:天地阴阳木火土金水,与人而十者,天之数毕也。是总名一个天,分言则有十端。此乃一生态的演化的宇宙观也。本此宇宙观,吾人无需全知全能的人格神来为人间立法,法天而治可也。天不言,然四时行,百物生,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圣人则之,故有尧之法天而行化。十端乃人设视角,起于天,至于人而毕。万物则以其可归属于十端之下,而不在十端之中。以此见人之超然万物之上,而最为天下贵也。人何以贵?盖能仰观天文,俯察地理,赞天地之化育也。人居于天地之间,好比鱼在水中,其治乱之所为,足可摇荡四海。董子曰:治则以正气殽天地之化,乱则以邪气殽天地之化。是故,人气调和,而致天地之化美,此即王天下也。是吾人文明,早就从根本上超越神教,跃迁至于敬天也。董子曰: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

8.20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亂十人。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于斯為盛,有婦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矣。

〇五人,禹、稷、契、皋陶、伯益。乱,治也。十人,谓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其一人谓文母(文王妃大姒)。故下文云有妇人焉,九人而已。才难,人才难得。言周室人才多,惟唐虞之际乃盛于此,然犹但有此数人尔,是才之难得也。又言文王足以代商,天与之,人归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为至德也。夫子两论周事,才盛德远,此周之所以建卜世之长也。

〇此章叹美周才比隆唐虞,因思至德,以推原所自也。古语才难是泛言,如“末世无人物,衰期无遇合”,此通行议论。圣人所叹,却从舜武多才际会极盛时,尚且不易得如此,难字意又进一层。圣人心胸大,所叹在古今运会衰隆,世道升降,纯是天理上事。后人所见,却止得后世英雄豪杰失路不得志心事,淋漓悲壮,只成自己功利,皆意气之私。先列舜武两案,后继周才之盛几于唐虞尽矣,忽称周之至德,若不相蒙,实推原所自,非盛德之极能如是乎?盖建一代之治以定天下者,存乎才;而立远大之基,以合天心而为臣民之所咸服者,存乎德。正因德难,故才难耳。周之媲美唐虞者,实以德,而不止于才也。不曰文之德而曰周之德,原从武王得天下追论至未有天下时,以见周才皆受命于德,此所以足继唐虞,非谓武专用才取天下,而文以至德不用才也。(吕留良)

8.21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fú)冕,卑宮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〇间,隙也。门有罅隙则月入焉,非议者之得间若斯也。菲,薄也;致孝鬼神,谓享祀丰洁。衣服,常服;黻,祭服之衣,冕其冠也。沟洫,田间水道,以正疆界、备旱潦者也。或丰或俭,各适其宜,所以无罅隙之可议也,故再言以深美之。

〇此章极赞大禹,以见王道之纯也。书曰:克勤克俭。菲饮食三者,克俭也。致孝鬼神三者,克勤也。惟俭而后能勤,洵足以为万世人君法也。或疑尧舜禹皆无间,夫子独称禹者何?曰:禹于中古帝王中,为至艰至苦之人,所以独推禹也。禹于尧舜之圣同,尧舜较大,禹较精严,其分际正在此耳。无间只是事事恰好,所谓各适其宜,正见其心法之密,动容周旋中礼,非盛德之至者,不能纤微都到也。后世帝王德行不修,无一善之足述,尚不可谓之有间,而况王间乎。读此章急宜猛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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