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明月洒故乡

      故乡的月光和城里不同，她的光亮仿佛是从路边的树丛，田里的蔬菜、水稻，乃至从斑驳的墙面、断垣内部微微地渗出来的，那么闲散恬淡，无声无息地浸染着乡野自然天成的色彩。

      外村的山口处原来有一口大水潭，四面环山，碧波荡漾，在有月亮的夜里，整个水潭好像变成了一面魔幻般的大镜子。平静的潭面波光粼粼，一轮皓月在潭中央，像一枚温润的玉扣，几朵丝绒般的云朵点缀着幽蓝的天空。“扑通”一声，游弋在水中的鱼儿突然跃出水面，搅碎了一潭平静，惊起浪花朵朵，只是瞬间，风过水面，又还原了一潭粼粼波光。记得小时候，爷爷做完农活后，趁着晚饭前夕就带着我去潭里游泳。夏日双抢是一年中最为繁忙最为劳累的时候，各家各户都忙着夏收，忙完之后又要插下下一个季节的禾苗。黄昏临近，潭水里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人投了进去，那清凉的水波，微微晃动，涤荡心怀，洗却了农人们一身的疲惫。

      如今这口水潭，已经被填埋改造成了普济寺的前殿，根本找不到原来水潭的一丝踪影。

      有年我回到故乡，晚饭后，独自随意在村里走走。站在村边前的晒谷坪，任月光将我周身笼罩。那夜，月光如水，亮如白昼，乡村显得格外宁静。我沿着机耕道一直走向田野，收割完的稻田空荡荡的，只有撒在田间的干枯稻草，在月光下像给田野铺了一层闪亮的地毯，又仿佛是一层白霜。有些堆积起来的稻草垛，零散地伫立在稻田中央，那里曾经留下过孩提时代捉迷藏的欢笑。如今那些小伙伴却没了踪迹。

      凉爽的清风迎面扑来，夹杂着稻香和草木花香的气息愈发浓厚，我兴致勃勃地继续往田间阡陌深处走去。在月光下，身心整个的沉淀下来，丝毫没有对黑夜的恐惧。我喜欢月光下的故乡，一切都那么悠然、明晰，就连远处的山峦也都清清楚楚地看得见摇动的树影。故乡的月色，熟悉的风景，始终没有拉开与我的距离。

      路过一片菜地，月光下的青菜长势良好。走进田间，我深深地嗅了嗅，感觉有丝丝清凉明净的味道在喉舌间涌动。乡村的夏夜，比城市里更为静谧，更为凉爽，没有熙熙攘攘的车流，没有浮躁不安的呻吟。我漫无目的地走在旷野，像一个梦游者巡视着月光下的故乡。

        走了一段路，抬起头来，月亮依旧跟着我，就像只为我照耀。那夜的月光特别亮，皎皎清辉伴我行。我走到小河边，在暗夜里潜行的河面此时像一条闪光的河，流水潺潺，浮光掠影。天上一轮月，水中一轮月，我心中似乎也藏了一轮月。

        离开故乡多年了，更是很久没有看见过故乡的月光。在这远离故乡的喧嚣城市里，我每天都忙碌着，为生计奔波，根本无暇抬头看夜空中明亮的月。

      斗转星移，又是一个夏夜，白日里炎热炙烤后还在散发着余温，令人无法睡眠。我走出家门，在小区里散散步，昏暗的路灯仿佛盛开在夜色中的花，照亮了我的眼睛，小区外面路上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车流随着灯光在路上如河流一般流淌，根本让夜无法静谧下来。城市的夜晚，除了灯光闪烁外，很难看到月光。我走进小区里面，远离外面的车流，站在一个开阔处，抬起了头，久久仰望着黯淡的夜空，油然想起了故乡的那抹清亮的月光。

      那轮明月，它仿佛就只为我照耀，但却无法照亮归途如虹的脚步了。原来一同在故乡月色下一起行走的爷爷奶奶已经人去楼空了。即使再回到故乡，我已经是一个失去了土地依靠的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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