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鸭子波波听妈妈说过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讲述者鸭妈妈没在意故事的启蒙作用，但那只“羽毛洁白、脖颈细长、周游世界”的白天鹅，如雕刻一般印在了波波的脑海里。
有一天，鸭家族的成员都在一个大湖边休息，只是不见了波波。鸭妈妈担心极了，四处张望，到处寻找，终于在大湖旁的芦苇丛里找到了波波。
鸭妈妈朝波波的方向看去，惊讶地看见：波波正站在高高的田埂上，努力地伸展脖颈，张开双翅，立起脚尖，好似在飞翔。灰黑色羽毛上的水珠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七彩的光芒。
波波察觉到身后的目光，转过头，惊喜地看见了妈妈。他飞快地跑向妈妈，扑到妈妈怀里，期待地问道:“妈妈，妈妈，您看见了吗?我说不定会飞呢!您说，您说，我会不会是一只白天鹅啊？”
不等鸭妈妈说话，他便抚着身体两侧的羽毛摇了摇头，失望地叹息道：
“为什么我的羽毛是这种深灰色颜色呢？为什么我的脖子那么短，仅仅是稍微舒展一下，就酸痛不已——若我羽毛洁白，脖颈细长，能够在天上飞，像天鹅一样在世间四处游玩该有多好啊！我又怎么可能是一只天鹅呢?”
鸭妈妈看见波波失落的神色，用她宽大的翅膀拍了拍波波的肩，把波波揽在怀里，安慰着说道：
“孩子，你看看水中你的倒影，那羽毛层次分明，闪着光芒，多漂亮啊！在妈妈心中，你就是白天鹅！不，你比白天鹅还漂亮!”
波波张大了嘴巴，吃惊地望着妈妈：
“我想，您的意思是说——我也能够成为白天鹅？”
鸭妈妈笑着说：“是啊，妈妈相信只要你想，那你一定你能够成为白天鹅——成为自己的白天鹅。”
“只是——”鸭妈妈思考了一会，眉毛拧成了一团，说道：“成为白天鹅的道路一定不会简单，或是，充满了未知的艰难险阻。”
“妈妈，妈妈，没关系！再怎么困难我都不怕！只要能成为白天鹅，就是最好最开心的事情了!我一定能成为白天鹅！我一定要成为白天鹅！”
波波急切地说——
他太想成为白天鹅了。做梦都想。
鸭妈妈看着波波，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过了良久，她才缓缓说：
“孩子，既然你那么坚定，妈妈一定是支持你的。那么，为了成为一只白天鹅，从今天开始，你就要独自生活了，不管发生什么，妈妈都不回陪伴在你的身边，你只能依靠自己了。那么，你要独自去找溪婆婆，她会告诉你怎么做。我回家帮你准备行李。”
鸭妈妈把行李交到波波的手中，神情凝重地说： “好孩子，你看见我们刚刚洗澡的这个湖了吗？你必须长吸一口气，快速地游到湖里去；你必须潜到湖底，不能回头。你必须要用最坚毅的想要成为白天鹅的心绪，获得与她相见的信条——而这信条就是你心底对成为白天鹅的呼唤。如果你在下潜的过程中失去了、动摇了成为白天鹅的心，那么——”
鸭妈妈突然停住不说话了。
“否则？”波波睁大了眼睛问道。
“否则，你会葬身在这湖底。你就连现在的形态都保持不了了。”
听见妈妈这样说，波波倒抽了一口冷气：他不想死，他的生命才刚刚开始，他想一直陪着妈妈，想和妈妈在一起。他有些害怕了。双腿不自觉地颤抖，翅膀上的羽毛也竖了起来。
鸭妈妈拥住波波，眼泪不由自主地直往下掉：
“好孩子，现在还可以放弃，我们生来就是鸭子，这个事实没有办法否认，你也别想着仅仅凭努力就能改写。你连溪婆婆的影都不一定见得到，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万一你要是不在了，妈妈可怎么办呀？”
波波愣住了，好像木雕一般站立在原地。只是，好像有一种细微渺远的声音在召唤波波，让波波不要放弃，即使希望很渺茫也要成为白天鹅努力——
波波还是想成为白天鹅。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恍惚间惊诧地在黑暗中看见：羽毛雪白，脖颈细长的白天鹅飞过，一只，一只——无数只白天鹅最终变成了他自己。啊，他就是那只天鹅！
波波睁开眼，做了一个决定。他飞快地跟妈妈道别，看了看平静的毫无涟漪的镜子一般的湖面，头也不回地上路了。
他要去找溪婆婆——
溪婆婆住在湖底——
一定要聚精会神，想着成为白天鹅，毫不动摇——
波波不停地提醒自己要记住这些，感到全身细胞都紧绷了。
刚踏入湖水，感觉一切都还算顺利——鸭子有谁能力还是很棒的。可是，翅膀、肩背、头颅没过湖水没多久，他便觉得呼吸困难，仿佛有什么千斤重的东西重重地压在脊背上，想摆脱都摆脱不掉。他强忍着，告诉自己要记住那些迁徙而过的优雅的天鹅，为了成为那种自己，要坚持，要坚持。
于是，在他几近窒息之时，他不由得感叹:
啊，为什么鸭子没有鱼的鳃啊？
啊，鸭子既不能够在天空翱翔，又不能够在水里游泳。
为了活着，波波只能往下潜。
随着潜入深度的加深，波波痛苦加剧了。表面平静的湖中旋涡暗涌，从不同的方向击打着波波瘦削的身躯，好像是要把他撕碎似的，一点儿也不留情。但因他一直只想着、念着“我一定要变成白天鹅”“我一定要变成白天鹅”，那痛苦，反倒又不那么严重了。
波波在漩涡里不住地旋转，翻腾，失去了重力。
不知何时，胸中的压迫感逐渐消失，波波瘫倒在一片柔软的沙地上。他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气力，甚至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他痛苦疲劳地闭上双眼，好像死去一般。他的臂膀沟壑纵横，在沙地里深深地埋着，和黄沙融为一体。
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鸭走向波波，细细端详着这个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小鸭，爱抚地摩挲着他的头颅，在他的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说道：“孩子，你真是我们所有鸭子的骄傲。你一定会变成你所期待成为的样子”。
她把波波的翅膀从沙地里抢救出来，随后便拿了包扎的药具，坐在波波身边，帮助他处理伤口，祈祷着，等待着他醒来。
不知过了多少个时日，地上的春风吹走了寒冬，骄阳赶走了嫩绿，金黄赶走了烈日……
恍恍惚惚，波波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好像梦到了阳光，阳光洒在身上。他硬撑着站起来，感觉脖子有些使不上劲儿，他抖了抖双翼，感觉翅膀轻了许多。他睁开眼，看见了那位老鸭正站在他面前，笑眯眯地看着他呢!
“请问，请问您是溪婆婆吗？”
波波小声好奇地问道。
老鸭笑而不语，眼波柔柔的，像是在说着:“是的，我正是你要找的溪婆婆，我能告诉你怎样变成白天鹅。你一定能够成为白天鹅。”
一想到自己想要寻求成为白天鹅的方法，波波的神色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坚毅，他对老鸭说：“妈妈说，只有溪婆婆是住在湖底的，那您便是了。请问您是知道怎样才能够变成白天鹅吗？我太想变成白天鹅了!”
“溪婆婆，真的恳请您请您指教：我怎么样才能变成白天鹅？”
溪婆婆笑着说：“哈哈，傻孩子，你快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吧!”
溪婆婆过来一个镜子，让波波照了照。透过镜子，波波惊奇地看见：洁白的羽毛、细长的脖颈，有力的双翅——啊，天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已经变成一只白天鹅了！
他又定睛看了看镜子，把镜子从溪婆婆手中接过上下左右翻转了几次，摇晃了几次，又照了照镜子，镜子中，还是那一只美丽的白天鹅——只是瘦了些。
波波赶忙向溪婆婆道谢，谢她帮助自己变成了白天鹅。溪婆婆笑着，敲了敲波波的脑袋，说：“你不用谢我，还是谢谢你自己吧！”
原来啊，就在波波沉睡的时候，溪婆婆把波波变成了白天鹅！
——不，不是溪婆婆变的，而是波波自己，波波把自己变成了美丽的白天鹅。波波自己强烈期待着，即使遍体鳞伤也依旧坚定不移地强烈呼唤着想要变成白天鹅！溪婆婆听见了波波的呐喊，世界听见了他的呐喊，便让波波褪去鸭子的外衣——旋涡剥去了波波原先所有的灰色的毛，于是便长出了雪白的羽毛，又细又软，漂亮极了；波波在与旋涡抗争时不断伸长脖子，他的脖子在撕扯中真正舒展起来，便真正地变长了。
波波在漩涡，湖潮的撕扯中，没有迷失自我，最终找到了溪婆婆的家；溪婆婆用湖底昔日多次用于其他想要变成白天鹅的鸭子最最有效的药方，医治了波波的伤病，终究造就了凤凰涅槃般的传奇 。
波波抖了抖羽毛，满心欢喜地，仿佛之前经历过的一切伤痛都烟消云散了。毕竟，他变成白天鹅了啊——羽毛雪白，脖颈细长，能够环游世界的白天鹅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