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4月3号中午,马上就要高考的我又放了月假。我和弟弟就读于同一所高中,我比弟弟大两届,弟弟当时正读高一。
兄弟两高兴地回家后,我看到水库旁边东北角的小山坡上,有一些工人正在干体力活。很少看到山上有那么多人,应该是在兴建什么工程吧。出于好奇,我向母亲打听了下,才知道那是来自安徽的外地人,在这里建输高压电线的铁架子。
几次,我都站在距他们百米之远的地方,在那里注视着他们,很想过去和他们说上几句话,但胆小又使我放弃了这个念头。
终于,在清明节,也就是4月5号下午,我又一次来到距他们百米之远的地方,凝视着他们,关注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想靠近他们,但又有一丝丝恐惧。从没出过远门的我在想,能跟异地人交流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啊,况且他们是工人,我是农民的孩子,沟通起来应该也很容易。管不了那么多了,渴望交流的心情压住了恐惧,我终于迈着不慢不快的步伐,径直朝他们走去,心砰砰砰地直跳。距离他们更近了,我感到一丝喜悦又有那么一分紧张。正在这时,我看到有两个人在抬着一个筐子,而且还有点吃力。好机会终于来了,我欣喜万分地跑向他们。距他们只有几步之遥时,我笑着说:我来帮你们抬,然后伸手就去抬那个筐子。真是难以想象我当时的那股兴奋劲儿,就这样,我和他们近距离接触了。那两中年大叔操着不是很标准的普通话连说谢谢,抬完筐后,他们又面带笑容说了几声谢谢,和我讲了几句话,就去忙做事了。于是,我站在他们附近,环顾着周围的那些工人,其他工人也会看我一下,有的相互说着话,不知道在交流着些什么,也许是对我的突然到来感到好奇吧。
不一会,在我的视线中出来了一个工人,他看了看我,停了几秒钟,然后向我走来。
在几米远处,他向我问道:“你还在读书吧?”
“嗯,我在读高三。”见有人和我说话,我十分高兴地答道。
两人互相对视了下,他来到了我的跟前,然后我们并列站在小山坡中间。他在我左边,我站在他右边。就这样,我们开始了交谈。
“听我父母说,你们是安徽人对吧?”我问道。
也许是因为胆小,我不敢正视他,眼角余光发现他从上到下扫了我一遍。我右手背在身后,手背和前臂一部分贴着腰,手指不停地动着,左手自然垂下,身子也站的笔直。
“对对对。”他连忙答道,接着又问:“你在读高三,那不马上要高考了?”
“嗯,还有60多天。”
“这么说,你就是2011年高中毕业了,我2004年参加高考,比你大六七岁吧,你多少岁?”
“19。”我一边回答一边心中默默地算到,那他就应该二十五六岁吧。
“哦,那就差不多了。”
接着,他又讲了一些关于他的故事。他是安徽宿州人,小时候,他经常和自己村里的同龄人骑自行车到陈胜吴广起义纪念碑处去玩,那里离他们的家只有几十里路。他是一名理科生,还学习过外国语言,不知是英语还是日语。他好像是在合肥读的大学,那所大学好像还挺好的。大学毕业后,他去了深圳,但没有找到好工作就回来了,于是就从事了他现在所做的工作。
我说:“你们做这个也挺累的,而且他们年龄还有点大。”我边说边指着其余的正在做事的工人。
“没法子,为了生存嘛。”
的确,没法子,为了生存,人们必须做事,必须奋斗。
他还说他明年打算和他朋友一起从事国际贸易,他英语听力一般,就是口语不是很好。
“那也挺好的。”我回答道。
我还问过他两地(湖北和安徽)之间的差别大不大。他说我们这里和他们那里吃的都差不多;他还说到他们中有些人对这里的气候不是很适应;而且还谈到我们这里的土壤很贫瘠,山上岩石很多,光秃秃的,很荒凉,而他们那里山上都种着竹子等其它作物。
从小到大没离开过湖北的我,第一次从外地人口中了解到自己的家乡,还是很不错的一种体验。
他还问我学习成绩怎么样,我说我在慢班,学习成绩不是很好。
“那你还想继续复习吗?”他问道。
“当然想。”
“那就好。”
我告诉他我在慢班学习还算可以,班里的学习氛围不是很好,不搞学习的人很多,很多同学上课玩手机、听歌、看杂志、看小说。
“分快慢班不是很好,对学生的伤害会很大,我们那里只有宏志班,不分快慢班。”他带着不认可的表情说道。
“那怎么办呢?也不能让不搞学习的人影响想搞学习的人呀。”
然后他就鼓励我要好好学习,最后,天快黑了,他们也快要下班了。我问他明天还来不,他笑着点点头说来。
第一次和陌生人交流了这么久,还是挺开心的。晚上睡觉时,那些工人的身影不断地在我脑海中浮现,一想到明天还能继续和他们交流,就有一种欣喜若狂的感觉。
第二天,也就是下午要去学校的那一天,早上一起床便听到外面滴答滴答的声音,开门一看,外面果然是在下小雨了。失落感顿时浇上头来,因为一下雨,他们是户外作业,很可能就不会过来了,而我就不能见到他们了。我时不时站在门口,看看那小山坡有人来没,却一直没看到有人影。我期盼着那烦人的小雨能够停下,但老天仿佛是在和我作对,那淅淅沥沥的小雨硬是下个不停,我的心也变得焦躁起来。
……
直到快要出发去学校时,那雨仍然下着,真嫌人。那些工人也没能来,还想和他们交流呢,还想把那个年轻人的手机号码要过来,然后就可以继续和他联系。好后悔昨天没有要他联系方式,但一切都化为了泡影,而我只能带着一丝无奈和弟弟去了学校。来到学校,我翻看了历史书,陈胜吴广起义的地点是大泽乡,在今安徽宿州,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又拿出之前两块钱买来的中国地图,找到了宿州,是安徽北部的一座城市。
我头脑浮想起那个年轻人做事的样子:他双腿一前一后半曲着,手持钻机,上半身的重量全压在钻机上。黑黑的头发偏长一点,头低着的时候,斜刘海悬在空中,遮住了小半张脸,并划出了一条完美的弧线。由于地表岩石较多,他钻的比较费力。
他身高一米七几,上穿工作服,下穿一条黑色牛仔裤,脚上是一双帆布鞋。眉毛较浓,鼻梁高挺,不是很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折射出青春活力的气息,透着一股无形的魅力。下巴上面的胡茬依稀可见,皮肤偏黝黑,满满的男性荷尔蒙的味道。
在这以后,放月假回家,我发现小山坡那里的高压线铁塔已经建起来了,估摸着他们也都离开了这里吧。
等到高考结束后,我也就解放了,空闲时间也就比较多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站在一条地势较高的山路上,发现不远处有人在施工,那些人不就是在建输高压电的铁架子吗?兴奋感油然而生,我跑去那里看了看,但是没有找到那个年轻人。
在等到高考分数出来,填好志愿后,我坐上人生中的第一次火车,去了厦门,打暑假工去了。
暑假快要结束时,我就回家了。某一天,看到山路上有车辆往更里面的山上开去,上面拖着人和工具。我猜想他们是去山里面建输高压电的铁架子了,然后我在一次抽时间顺着那条山路往山里面走去。八月中下旬的夏天,依然炎热无比,太阳火辣辣的烤着地面。等找到他们时,我还是跟身旁的人简单打了招呼,然后环顾四周,看那个年轻人还在不在这里。我又挪了挪脚步,看着他们做事,换个角度四下搜寻,还是没有看到他。
在这以后,我又去过几次他们做事的地方找他们玩。在交流中,得知他们大多是四川人,还有云南人。想打听那个年轻人的下落,但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来形容他。在这里碰到的工人太多,而似乎我第一次见过的那些人都不在其中。
也许,我再也不会见到他了。就像大学班主任老师在毕业纪念册上写的那样:我们不过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那些在曾经的岁月中留下印记的人们,有的,真的再也不曾见过。
或许,生命中的每一次遇见都不是偶然,而有的人注定只能陪我们走过一小段路程。就像故事中的年轻人那样,在枯燥的高考备考前夕,给我带来了一丝丝的乐趣;也给了我前进的动力;更为我提供了一段美好的回忆。如今,我也和那个年轻人当时的年龄差不多,走到了他曾经走过的阶段。易地而处,又会是怎样的一种体验呢?也不得不感叹一声:有的人,注定只能在生命中短暂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