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樊兴杰站在浴室之中,喷头的水顺着头发往下淌着,经过眼窝,鼻子,下巴,再流向胸膛,后背,汇聚在私密处,再分开通过双腿滴落在地面。这个新买的喷头很不错,拥有的劲道刚刚好,打在身体上,就像是小林在给自己按摩一样,柔柔得,痒痒得。“把自己装在城市的袋子里,你伪装起来像个诗人,悄悄的躲在生活的背后,这就是你想要的品质生活”樊兴杰有个习惯,就是把手机带进浴室,然后放自己喜欢的音乐。站着冲完澡后,他又躺进浴缸里面,这种感觉怪怪地,因为自己自从成年和父母分居之后,就再也没有躺在浴缸中泡澡了。

闭着眼睛,享受着自己喜欢的音乐,“你来,你来,你来吸引我,我猜,你猜,你就是一个失败的婊子。”热水没过了脖子,他就像羊水里的婴儿,蜷缩着。四周都是温暖,就像小林将自己怀抱起来一样。

“嘟——嘟——嘟——”音乐被闹铃给打断了,他拿起放在浴缸旁的手机,备忘录显示今天有朋友的画展,他需要参加,不知道怎么回事,尽然连这件事情都忘记了,他赶忙从浴缸中起来,准备去穿较为正式的服装。这个画展是他的朋友秦铭的画展,他不得不去——樊兴杰的职业也是一位画家。


这次画展得主题是梦。樊兴杰走进画展,活动已经开始了,秦铭正在招待其他人。画展不太大,对于这个艺术中心来说只占了一点位置,毕竟朋友也不是什么出名的画家。

“嗨,不好意思,我来早了。”

“噢!朋友们,看看是谁来了,这不是大艺术家樊兴杰嘛!还有现在已经不早了,展览都开始两三个小时了”两人握了握手,“好久不见,要不是我的新展,我以为你已经人间蒸发了呢。欸,咋没看见嫂子?”是的,樊兴杰已经很久没出门了,天天窝在屋里,但是林嘉依呢,顿时一阵头疼。

“啊对不起,说错了,我来晚了,不要介意。林嘉依最近出差去了。对了,我在计划新的创作,但是一直没什么灵感,所以就在家憋着自己,看看书,听听歌什么的,啊,最近一直在听后朋克音乐,似乎有些灵感了。”

“来来来,看看我的画怎么样,说不定还可以给你带些灵感。”樊兴杰看了看周围的画,被一副大量红色颜料的画吸引,他移步走进细看,粉红色的天空,深红色的河水,水上面有一个黑色的船。

“嗯哼,这幅画蛮有意思的,你怎么画出来的?”

“梦,这是我做过的一个梦,你看,这次主题不就是梦嘛,所以你问我怎么画的,我也不知道,可能弗洛伊德知道。”秦铭咽了咽口水。“那是一个可怕的梦,我在一只船上,四周都是红色。”他似乎不想再提这件事。“前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心理学的书,什么弗洛伊德,荣格,拉康,不过我觉得还是弗洛伊德更有意思,你也可以看看。”

“啊,弗洛伊德。”樊兴杰老婆的闺蜜张林是一个心理咨询师,那时他对她的职业感兴趣,她便推荐了弗洛伊德作为入门。“对了,林嘉依就是心理医生,说不定她可以解解你的梦。”

“哈哈哈,真的嘛,什么时候介绍介绍。”

“介绍,介绍个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朋友秦铭是个有名的浪子,两人认识挺久了,但是樊兴杰也从来没有看不惯他的作风,毕竟是私人作风问题,不好干涉,而且哪个艺术家不风流。但是这次樊兴杰明显感到厌恶,还下意识地通过表情表露了出来。

“你该不会是在家,像达摩面壁吧!”樊兴杰没有回答,只是皱了皱眉头。接下来就是无聊的寒暄,认识认识朋友的朋友,可能是自己一个人呆久了,患上了社交恐惧症,樊兴杰找了个理由便离开了。


太久了没出门了,也该逛一逛了,樊兴杰心想。便走进了艺术中心的一家书店,他以前很喜欢逛书店,书店有一股纸墨的香气,他喜欢这种味道。书店的门前有一个畅销榜,上面写着《追风筝的人》《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解忧杂货店》《你的孤独虽败犹荣》《阿弥陀佛么么哒》。“嗯哼,还是青春文学最为畅销啊。”旁边还有个新再版图书榜,樊兴杰从中一眼看到了《精神分析引论》,“这不是弗洛伊德的著作嘛,看来和弗洛伊德过不去了。”下面还有《杜撰集》,“博尔赫斯,早闻大名。”

樊兴杰走进书架,开始寻找那几本书,在心理学类找到了《精神分析引论》,并取了下来书封面印有弗洛伊德的画像,深邃的眼神仿佛要看穿一切。樊兴杰买下了这本书和《杜撰集》便离开了书店,打车回家。

回家后,洗了个澡——感觉外面的世界特别肮脏,不洗澡就感觉浑身不自然,而每次洗澡又能够给自己充满温暖。擦干了头,走到客厅,看到那两本书,弗洛伊德的样子让樊兴杰感到不快,便拿起了《杜撰集》,翻开目录,目录的第一条叫做《博闻强记的富内斯》。天呐,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一个人,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能够记得一清二楚,也正是所有的一切包括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便也无法对事物进行定义,如果我也像富内斯那样,恐怕我就无法开展未来,只能陷入无限的回忆之中,樊兴杰心想。这种对于无限的恐惧,让樊兴杰不寒而栗,便点了支烟,放在嘴唇上,想让自己专注起来。

然后翻开了《精神分析引论》,这是一本学术专著,尽管自己对科学,心理学,文学,哲学,艺术的一些专著非常感兴趣,但是啃起来是真的让人头大,字是黑的,纸是白的,黑白编织成了网,就像是蜘蛛在那里等待着事物上钩,这一切对于樊兴杰来说,整本书写的都是吃人。第一编讲的是过失心理,诸如口误、笔误、遗忘、放错东西等日常生活中的过失现象,而这些失误动作绝非偶然,而是有自己的意义。看到这里,樊兴杰想起了今天下午去展馆的事情:我将“我来晚了”讲成了“我来早了”,按照书中所说,这一切都是有意思的,那么自己真正想的应该是什么呢?啊,对了,我不想去,为什么呢?这是好朋友的展馆啊,难道我厌恶他了?还是因为我根本不想出门?

樊兴杰绞尽脑汁思考着这一切: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大脑打断了思考,自己还没有抖烟灰!该烧到嘴了!“操!”的一声,烟随声而落,“妈的!烟就没燃过,今天都在干些什么!”樊兴杰看着完整的烟,捡了起来,含在嘴里,手在口袋中捣鼓着。火机呢?我的好彩zippo火机呢?樊兴杰心想。他开始在家中寻找,翻了沙发的角落,回到卧室,掀开枕头,又回到客厅,还是没有找到打火机。便走到厨房,打开燃气灶,借着灶火将烟点燃。他想,我的火机到底跑哪儿去了,我的潜意识把它丢弃了?不应该啊,这是我最喜欢的打火机,整体黑色,正反两面画着好彩女郎,中间有着lucky strike的品牌标志。这个打火机是很久以前,林嘉依送给自己的,那时我们还在热恋之中。算了,找不到了就再买一个吧。樊兴杰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在开门时,发现天色已晚,百货大楼已经关门了,只好明天再去。

樊兴杰站在楼梯上,拼命地向下奔跑,一个转角,又一个转角;一个转角,又一个转交,但是迟迟不见楼底。头向天井往上看,是无限的循环,向下看去亦是不断的循环。继续向下拼命地跑着,虚脱,跌倒,然后翻过扶手,纵伸向天井跳下。好像在空中不断往下坠落了无尽的时间,迟迟不能着地。终于,终于重重得砸在了地上,不对,刚好躺在了浴缸之中。


樊兴杰猛地惊醒,躺在浴室之中,冻得浑身哆嗦,“洗澡睡着了?该死!看来最近精神真的出问题了,或许我就不该看这该死的弗洛伊德!”樊兴杰看了看放在一旁的手机,凌晨两点,马上起身去擦干身子,吹干头发,穿上睡衣,缓缓地爬上床。

打车出门,到了百货大楼,上了二层zippo的专柜,摸着玻璃展柜,樊兴杰的视线寻找着相同的打火机,那时他和林嘉依刚谈恋爱,一次闲逛中,樊兴杰的一次性打火机没带,林嘉依便留意了这个细节,接下来去逛百货大楼时,有意地提出给他买一个zippo当作纪念,“我送你的东西,看你敢不敢掉。”这是林嘉依当时的一句话,这段话现在在樊兴杰的脑子回响。我不敢掉,可是它自己丢失了啊。

樊兴杰想继续在百货大楼闲逛,一是太久没出门了,二是无意识地,也许是想寻找往日的感觉与回忆。悠悠晃晃中来到了百货大楼的三层,这里是专卖居家用品的地方,一个销售人员向樊兴杰走来,“樊先生,我家的浴缸一套用得还好吗?”销售员笑着问。浴缸?我怎么现在才想起是在这里买的,买了多久呢——樊兴杰想,并说到“可以,不错。”“樊先生,要不要看看我家的其他用品,我家还有洗手台,马桶这些,都很好用呢,对了,这次逛街一个人?林女士没来?”“嗯,这次我一个人随便逛逛。其他东西就不用了。”樊兴杰似乎想起了什么,惊起了一身冷汗,现在只想着回家。


在回家的路上,樊兴杰想起了张林,现在应该只有张林能够给我解答了。回到家后,急忙给张林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嘟...嘟...嘟...”声音一直响个不停。窗外,下着雨,雨水拍打着窗户,滴答滴答,这个声音在樊兴杰的脑中回荡,又似乎在整个房子里传播,反射,就像是石头不断丢进水面,波纹一直回荡着,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都回荡着咕咕咕声,震得樊兴杰的耳朵发懵。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在嘟的一声后留言。”“张林!我急需要你帮助......我......你知道的,虽然我想和林嘉依离婚,但是她一直不答应,我......我仍然爱着你”樊兴杰的声音断断续续,抽噎着,逐渐变得歇斯底里。

“我......我!......我好像杀了林嘉依”声音又变得微弱。

“你不是一直推荐我看佛洛依德吗........我怀疑......”樊兴杰终于止不住眼泪,充湿了眼眶,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我好像疯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是我怀疑她在浴室里,我......我不是故意的,呜!我为什么会这样做!呜!为什么!”樊兴杰另一只手不断敲打着脑袋。

“不过,我仍然还是更爱着你的!你回话啊!你赶紧回话啊!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樊兴杰滑倒在地。

“你收到就赶紧过来吧!该死的!”


“Confusion in her eyes that says it all.She's lost control.And she's clinging to the nearest passer by,She's lost control.And she gave away the secrets of her past,And of a voice that told her when and where to act,She said I've lost control again.”Joy division的She's lost control不停地在浴室里回荡,樊兴杰冲洗着身子,花洒不停地喷溅着,他哼唱着“And she turned around and took me by the hand.And said I've lost control again.”打在身上的感觉暖暖地,就像是小林的按摩一样。

转身走出浴室,去了储存室,拿起了一个榔头,储存室的某个角落还有些女人的杂物,在悄悄地暗示着着一切。“And she screamed out kicking on her side.And said I've lost control again.And seized up on the floor, I thought she'd die.She said I've lost control.”

砸开浴缸,首先见到的是一个zippo,上面的好彩女郎像玛丽莲梦露一样,摆着诱惑的姿势。“She's lost control again.”


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樊兴杰的房子门前,她伸手掏着手提袋,找寻着。找寻一段时间后,没有拿出钥匙,便敲打着房间门,“咚”“咚咚”“咚咚咚”,无人回应,她便蹲下身子,翻找着地毯,从地毯下找出一个亮色的金属,捅进门锁,扭动着。门开了,“樊兴杰!”“樊兴杰!我知道你在家!”,她走进门,换下鞋子,关上门,在客厅走动,无人。浴室传来滴答的水声,还有大声的敲击声,“该死!”女人说到。便快步走向浴室。


樊兴杰站立在浴室门口,光着身子,身上的水滴不停滴答着,在脚下汇聚了一滩水,像一滩血。他拿着榔头,呆呆得看着那个女人,待看清后开始疯狂地发笑,然后又急转为哭。女人马上拥向了樊兴杰,“你不必这样......你真的不必这样......”泪水和雨水还有浴水打湿了女人的头发和面容,就像血水溅湿了一般。樊兴杰猛地推开了她,她是林嘉依,不是张林,这一刻,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手机播放的歌声还在房间里回荡着。“I could live a little better with the myths and the lies.”借着这些神话与谎言,我能活得更好一点。“When the darkness broke in, I just broke down and cried.”当夜色袭来,我只是崩溃痛哭。“I could live a little in a wider line.”在广阔之处,我能活得更好一点“When the change is gone, when the urge is gone.”当再无变数,欲望消逝。“To lose control. When here we come.”我们聚在这里,最终迈向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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