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照片里的万千世相(中)

茨岩河上的通冲石拱桥.jpg

良田千丘,
看见人性生长,
看见有趣有料有文化的故事……

作文如作田,一丘一丘来…….png

【千丘生•千丘说】
第3丘
老照片里的万千世相(中)

曾祖父的父亲,也就是我的高祖父,叫田景灏(别名景熛),是个很有能耐的人。
族谱上记载,高祖父曾在晚清贵州任“军务”方面的要职,但在升任“黔东兵马总督”之际,不幸英年早逝,葬于黔南都匀。
高祖父出仕前的祖居地在湘西凤凰县茶田砂罗寨,族里多有在朝为官者。田家祖上素与主政贵州的要员交好,如本家田兴恕(曾任贵州提督,诏授钦差大臣,后兼贵州巡抚)、沈宏富(贵州总兵,继任贵州提督,著名作家沈从文的祖父)。
高祖父在军职上的擢升,或许与此有关。
据说,有一回,为迎接前来砂罗寨访亲的田兴恕,从寨门外水塘边往外铺设三里红毯,面子与排场蔚为壮观。

高祖父田景灏的名字见诸墓碑(一).jpg
高祖父田景灏的名字见诸墓碑(二).jpg

砂罗寨人丁兴旺,寨门处的石门坎经年累月被踩凹一大块。我小时候也在石门坎上坐过、躺过、爬过,还常被大人带去拜见本房的长辈。
记得有一位独居的熊氏太婆,相当高寿,据说是民国内阁总理熊希龄的族亲。
吃饭时我不小心打破了熊氏太婆的饭碗,她很开心:“太好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都好多年没添新碗筷了,看我这筷子头都用尖了!”

宋代御赐“官府田”的十个字辈也是一副对联.jpg

曾祖父的母亲,也就是我的高祖母徐氏,出自黔南大户人家。
徐氏有优厚的随嫁财物,又有高祖父为官的遗产,迁居笃信乡后,她买下了很好的房产和田产,还经营一些商铺生意,并在乡公所郊外白泥江支流茨岩河通冲桥下置办了碾房。
透过沈从文《边城》等作品可以知悉,湘西的碾房,是旧时代非一般的财富象征。
产业不少,雇用的长工和短工自然很多,笃信田家一时风光无两。

老碾房掠影

高祖母有个小儿子叫田炳儒,才气了得,心性高洁。
据传,炳儒在外求学时,曾借一客栈掌柜的纸笔写家书,掌柜甚为叹服他的书法和谈吐,不但不收食宿费,还欣然赠送盘缠,并欲纳为女婿。有“为万世开太平”之志的炳儒,当然不为所动。
怎料天妒英才,炳儒未及成家立业而病逝。按乡间冥俗,我的祖父、父亲和我,均过继给炳儒为后嗣。
炳儒过世后,令高祖母难过的事还有一件,那就是小女儿田珍翠出嫁不得意,随后出家为尼。这个打击真是不小,再加上家长里短诸多烦心遭遇,高祖母常常陷入精神窒息,她的言行渐渐有些异样。
而此前,显见的是:高祖母对于下一辈的“出息”没有太高的期许,对于孙辈的学业已不怎么关心,唯独对生计家业十分上心。
由此推测:高祖父的溘然长逝,在高祖母的内心深处或许并不是一个迷?……

田炳儒沉陷的墓碑.jpg

有钱有闲,曾祖父有时难免来点小赌怡情。高祖母对儿子的行径大为光火,反感与不齿之下,她会愤然端起一大簸箕粮食沿大街撒去:“反正都是浪费,咱娘俩一起浪费,败家是迟早的事!”
如此数回,曾祖父后悔与后怕俱增,于是金盆洗手。此后,田家视赌博为洪水猛兽,坚决断了赌性,至今如此。
当然,高祖母沿大街撒粮食,并不是真撒到地上,她会老早吆喝,懂味的乡邻就会拿出各种盛粮食的器具放在街边,一边笑嘻嘻地说“徐伯娘,你家广生又打牌去了?”一边看着高祖母把粮食“浪费”到器具里。(曾祖父田博儒,字“广生”。)

高祖母每天都要去碾房看看,并亲自帮着干些活。干完活,她会上桥到对岸去探望一下自家的山林田地。高祖母每次从通冲大石桥上走过之前,都要迈出三寸金莲跺几脚,口中碎碎念:这桥经得住我踩么?
高祖母虽然自我感觉是有分量的人,但对长工短工以及他们的家人都很客气,并要求后辈们也要“把人当人看”,绝不能让别人成为“白累儿”( 干活没报酬的劳力)。
从大家闺秀到官员夫人,高祖母有过辉煌的人生。守寡后,隐忍的生命中不期然杂入了太多的斑驳。
晚年的高祖母看淡一切,关于自己死后入土方面的遗嘱简短至极:埋远点,不立碑。高祖母生前与人为善,广播恩德,下葬时,据说有相当多的人来扶柩。
高祖母的墓地,在离家较远的鹅梨湾铁仙坡,无碑的墓上孝竹丛生,墓体经年自然膨大,这在农村都被认为是吉祥好兆头。

高祖母徐氏的无碑墓.jpg

通冲桥下的碾房后来收归公有,再后来必然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到我记事时,碾房已完全拆除,见不着一点原址痕迹,巨大的碾盘和磨盘被砌到了岸边的河墙里。
曾经使命深重的碾盘和磨盘,是否也在沉思:万千世相,始料未及……

喜欢本文,请转发分享;
看更多文章,请关注本号!

关于作者:千丘生,本名田宏辉,土家族,作家、编剧、影音/动画出品人。本职艺术总监,置身广电传媒与文化传播。决意个性写作,故创《千丘说》,说点有趣有料有文化的故事。

欢迎持续关注千丘生的“千丘说”.jpg
  • END -

你可能感兴趣的:(老照片里的万千世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