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9月9日读书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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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晚清官场镜像》第7章

清朝对士绅并无钱粮豁免的优待,因此,州县官征粮的对象也包括士绅。在杜凤治笔下,州县官催征对象甚至主要为士绅,而且士绅还经常被责成汇征一族、一村的钱粮。

士绅与庶民花户一样,对钱粮征收既有延抗的动机,也不乏延抗的事例。晚清一些地方的抗粮事件,甚至由士绅带头。在杜凤治笔下,各地士绅乐输的罕见,延抗的则不少。

士绅协助催征是不可推卸的,不管本人是否欠粮,往往被责成催完合族、全村之粮,否则就会被惩罚。

为包括征粮在内的几项重要公务需要获得士绅的合作,州县官对士绅在乡村地区的权势就必须予以支持,甚至在一定程度上默许某些强势士绅武断乡曲。在催征这一具体事项中,士绅承担了责任,也有可能因此获得快意恩仇、优亲厚友的特权,甚至趁机索贿;有些有办法的士绅还会利用汇纳钱粮的机会牟利。

在南海任上杜凤治同绅士合作办成的另一件大事是清理佛山河道。流经佛山城区的汾江是运输要道,但隔一段时间就须疏浚,筹款施工难度颇大,加上城区商铺、住户往往在河道上搭建,拆除阻水建筑也会遇到阻力。佛山虽有文武四衙,佛山同知品级比南海知县还高,但因为南海知县是正印官,所以杜凤治出面要比佛山同知出面更有效。

在大城镇清河涉及的利益很复杂,仅靠官力也做不成,必须有梁、李这种有地位又勇于任事、不避嫌怨的绅士同杜凤治这种比较强势的地方官合作才可推进。

在维护清朝统治秩序这个问题上,官、绅基本上是一致的,官需要绅弥补官力之不足,就必须让士绅分享官员某些合法和非法的利益。士绅在乡村社会行使权力很自然会首先考虑本身的利益,公局局绅的行为有时也会超出州县官授权和允许的范围而侵蚀官权,甚至会对抗官府。在士绅力量特别强大的州县,官绅之间就经常发生矛盾和摩擦。

一些弱势或糊涂的州县官有时会被士绅欺骗和利用。继杜凤治任广宁知县的是饶继惠,局绅陈应星请求饶将地丁、屯米减少,保证所有新旧银米全完,且于饶母生日时送匾、伞、牌等物,外送银三千两。饶继惠得到好处,便应允减收地丁、屯米,谁知陈应星并未兑现承诺,饶任上钱粮只收到六成,亏累过万。杜凤治认为他上了陈应星的大当。

绅士利用管理地方事务之机舞弊牟利的事经常出现,引发士绅之间的纠纷。光绪元年,罗定州生员张焱等 30 余人禀控陈景言总理凤山义学公款有侵吞情弊,但“陈景言等堂呈簿籍,高有尺余”,杜凤治委派学官并谕饬安良局局绅梁以文、黄亨衢等和书院值事彭肇庄等“齐集公所,限五日秉公详悉算楚”再处置。经查,账目、借据等均有疑点,不无挪用、侵蚀之弊。

州县官在很多公务和地方事务上需要同绅士合作,但责成士绅交匪、交粮、协助催征等,难免会损害士绅利益。例如,催收钱粮、责交族匪时往往会采用封祠堂、锁神主等手段,首先受到压力和屈辱的是族绅,甚至会被威胁、叱骂、拘押、责打,乃至烧毁房屋。州县官一旦重责了士绅,特别是士绅在羁押期间自杀、死亡,就有可能发生严重的官绅对抗。

因为有硬后台且处置得当,杜凤治没有被撤职,但与士绅关系紧张,无法再留在广宁。但他如果调回省城,就必须等闹考案结才可委任新缺,这就有可能一拖几年。后来,杜联提出让杜凤治换一个地方继续当知县的建议,得到巡抚、署理布政使的同意,于是杜被调到收入少得多的四会县。

不过,杜凤治在这场官绅冲突中还是有所损失,不仅从“优缺”广宁调到“瘠缺”四会,而且额外花费不少金钱。广宁士绅花费巨款,没有达到目的,也没有扳倒杜凤治,反受到一番打压。杜凤治在同治九年再任广宁知县时,官绅双方都吸取教训,非常注意调整关系。

士绅控告州县官的事例,清代有不少,但广宁士绅没有把矛头直接指向杜凤治,杜凤治一直在士绅面前维持着“父母官”的身份。广宁的官绅互斗,虽稍有溢出王法之处,但终究在体制内进行,最后也在体制内取得了息事宁人的结果。这一方面与广宁士绅的相对弱势有关,另一方面,各级官员,包括杜凤治本人,都不想、不能对士绅采取过于强硬的态度。广宁的官绅较量,多少反映了这两个阶层间较量时的一些“游戏规则”。

如果在四十年前或更早,杜凤治这样的人物恐怕不易入研究者的法眼。现在研究者虽然很愿意关注这类“中小人物”,但要做深入的个案研究,足够的相关资料可遇不可求。因此杜凤治留下这部数百万字的日记弥足珍贵,这部日记是一个晚清中下级官员的“夫子自述”,通过这部日记,我们可以对杜本人及晚清官场进行深入研究。

虽然他所说的广东“十年内外必有事”没有应验,但杜凤治离粤后十几年,日记里多次出现的人物康赞修的孙子康有为掀起了维新变法的波澜;而在杜凤治来粤当年出生的孙中山在 19 世纪 90 年代也开始了推翻清朝的革命活动。这些,杜凤治不可能未卜先知,但他设想的广东千万“思乱”人群会被发动起来,却成为现实。广东果然成了冲击清朝统治的“大乱”发源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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