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树繁花:推开时间的门 妈妈哭了

        1987年秋天,爸爸单位分了大房子,我们可以全家人一起到县城里生活了。

        那一天,全村的人都来看爸爸开回来的大卡车,还有一辆吉普车。小孩子们都围上来好奇地看着,笑嘻嘻的,大鼻涕直流,眼睛瞪得溜圆,想上前有不敢上前触碰的样子。我也是第一次看见北京2号吉普车。这一看就定了个终身,直至今天依然只爱吉普。

       那天,村里的人有的拿着被面、枕套,有的拿着鸡蛋、暖瓶……都说和妈妈告别,还有多人流着眼泪哭啼啼地说,大姐呀,你走了,谁能跑好几里地来家里——给我打针换药;谁能像你一样热心肠,没有钱也看病呀!大姐,你别走了!
        竟说胡话,人家到县里享福去,还老为你服务呢!

        当时,妈妈是全村人的大姐,这个大姐称谓没有年龄界限,老的少的都这么叫,问路的都叫老许大姐。
        大队卫生所的大夫调走了以后,没有医生再来,就剩下妈妈一个人,名曰乡村赤脚医生。妈妈用最质朴最勤劳医术和行为,诠释了一个乡村医的所有责任,不管路程多远,天气多冷多热,无论白天夜晚,凌晨还是黎明,只要谁叫她一声,必然风雨不误。遇上家境困难的,药费也不要了,有的赊账,妈妈自己忘了,有的本来能走的,也让妈妈去他家里看病打针,原本是一个村的卫生所,后来变成6个村的卫生所。一个简易医药箱、一个铝制的装着注射器的针盒跟着妈妈见过了6个村子里的每一个病人,用妈妈的话说就是,多走点路累不着。

        还有一句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自己吃了填坑,别人吃了才香。大概就是予人玫瑰手留余香的意思吧。这句话源于妈妈的另一个不被赞同的行为,时常给敬老院送米送物,其中有一个孤老姓史,几个侄子都不赡养他,他却来找妈妈,非要妈妈做她的干女儿,并在我们家住下去。姥爷让妈妈自己决定,妈妈竟然同意了,于是我们家里又多了一个老人。这件事曾被爸爸说你要是妇女队长咱家就装不下了,但是爸爸最后也同意了。
        妈妈对村里的每一个人都跟自己家人一样,如果赶上包饺子,左邻右舍的都有份,一家一碗绝对公平,结果常常是剩下的没有送出去的多。逢年过节,村里的敬老院,还有没去敬老院的孤寡老人,妈妈都要送去年礼,一包蛋糕,一碗蒸肉,一包止疼片,还送不知名的草药……
        我们村的北山腰上,住着一个光棍又古怪的老头子张大奎,全村人都怕他,都离他远远的。有一次,一个上山的邻居路过他家时听见屋子里有喊声,就来找妈妈去看,妈妈给他打了针还治好了病,这个怪老头拉起妈妈的衣袖子,说:你可是个好人啊!妈妈就说没事没事,过几天你就能下地干活了。你可是个好人,是全村人听到的张大奎的唯一一句听得清的话。后来这句话,就成了妈妈的代号,妈妈成了全村人的老许大姐。
        村卫生所在大队部院子里,有一块很宽敞的院子,是我们小孩子玩闹游戏的地方,原因是总有有村里没人照看的孩子,还有发烧感冒的孩子,有的人把孩子送到卫生所干农活去了,有的根本就是顺路把孩子放下。妈妈从来不问啥时候来领孩子,就那么照看着,因此我的小伙伴多到数不过来,大小孩子都爱和我玩。卫生所距进村的石桥很近,每当开春,河水就会漫过桥面,有时候还会越过河床,漫过进村的大路。我们村小学的孩子们放学回家都要经过这座小桥,遇到大雨天,河水泛起,妈妈就会赤着脚淌过河,把我们一个一个抱起来,在一个个拎到没有漫过水的地方。

        一声声老许大姐,成为送别唯一能听见的声音。妈妈也流泪了,那还是我 第一次看到妈妈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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