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时光机(1)

    这天,下着大雪,没什么风。雪花在半空中缓慢飘落,数量之多,让人觉得喘不过气,一如三十年前的这天。

    刚满三十岁的白山坐在卧室的电脑前发呆。用着廉价却自认为不错的音响,放着节奏感很强的音乐。就在个把小时前,刚刚做东,与几个朋友在小酒馆吃过一顿不咸不淡的饭局。倒不是因为菜做的不好,而是他实在不能习惯这样的应酬,就算是和朋友一起。白山更享受当下,他准备写点什么,发发感慨牢骚,迎接而立。

    他的字不咋地,无论看起来还是读起来。好在如今是“打字年代”,遮了一丑。可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发泄,你也可叫它表达情感的方式之一。每次写完,或好或坏,都会有种充实的满足感,更重要的,是存在感。这是个很抽象的东西。白山有时会觉得生命渺小的像一粒沙,改变不了沙漠的任何;有时又觉得他是那粒可以影响周围,形成沙尘暴的根源。更多时候,白山更相信自己改变不了什么,就连别人的误解都不去解释。他只是静静的听着,风从窗缝刮过,发出感伤的长笛声。

    除了大学在外地住宿舍,外加四个月的时间在朋友家之外,三十年来都与父母生活在一起。白山的家庭很传统,很普通,很靠下的中产阶级。父亲不苟言笑,一样的内向让两人交流甚少,这个“一样”不知是遗传还是碰巧。家庭的纽带靠着母亲维系,可白山又觉得母亲很罗嗦,说的话九成都是琐事,久而久之,那一成可能带来的交流,也被大脑屏蔽。白山一样觉得很幸福,从小被过度的呵护着,没做过饭,没洗过碗,想要的,都会尽力被满足。白山没有想到,日后,就是这些,给他造成了困扰。

    夜,曾是白山的最爱。那么安静,再也没人催。虽然偶尔还是会从屋外传来母亲催着睡觉的声音。夜里的静,是可以听得到内心声音的。近两年,白山却有意无意的回避这声音。

    “我要你亲口说!”那个声音又说道。

    白山的恋情比别人都要迟一些开始。二十二岁那年冬天,白山再次家中待业。但有两件事让他忙活:玻璃与晓云。所以在那段日子里,经常上午爬上爬下给人家擦玻璃,下午和晓云坐在电影院的软椅上。收支还算平衡。有次他们吃完晚饭在岔路口道别,白山看着巧云的背影,心底突然一股力量要跟上去。一路偷偷看着晓云上了公车,才放心。暗自念道:“你完蛋了,白山,完蛋了。”

    白山从没跟人表白过,不知怎么开口,更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大概还有一个多周,晓云将回到欧洲。与此同时,白山也不知晓云的心意,一旦开了口,不定连朋友都做不成。直到二月二号的夜里,从酒馆出来的晓云喝的有点头晕,靠着白山的肩膀坐在出租车的后排,白山希望那车开的再慢一些。之后,各自回到家中的二人,在电话里捅破了窗户纸。

    “我要两年之后才回来。”

    “我可以等你!”

    “那可能会很辛苦。”

    “没关系,我不在乎。”

    “你真好。还有件事...我脾气不太好...”

    “我脾气好呀!”

    青涩的暧昧总是那么美好,可那毕竟不能看到全部。白山没有停止对晓云的爱,也没有停止对游戏的爱。但爱的份量有限,此消彼长,势必要影响一方。白山还不明白这些,为什么每次玩完游戏,晓云有意无意的,都会不高兴。看到那些年薪百万的主播,白山想着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受够了现在的工作。做过跑堂,觉得丢面子;想做酒店前台,在一个多月的客房工作过渡后,觉得不能适应熬夜;做过销售,但明显不适合他,一方面是他被动的性格,另一方面是他可以对丝毫不会购买的游客聊很久,只因为喜欢与那类人交流。而面对态度不客气的土豪,白山总会爱答不理。最终使他离开销售工作的理由是“无技术含量”,认为是女孩可以干一辈子的工作,待在商场,冬暖夏凉。他想学门手艺,不再卖笑,不再周末工作。之后,白山面试上了电脑硬件维修。虽然工资很低,但想着是在学东西,而且周末双休。将来可以在小区租个门头房干维修,没客的时候就打打游戏。这份工作的开始,发生在白山刚贷款买了车,工资还完车贷油费后,所剩无几。同时,白山天生就不是个动手能力强的人,劳动课折纸花,永远是最慢且最不像花的。给人装完电脑,拧完螺丝,手里总会偷偷藏起几个。不是别的,是真不知道哪一块漏掉了。所以,他受够了现在的工作。

    白山又辞掉了工作,开始在网上找单子,做代练。这些,他不敢告诉晓云。白山没有赚到钱,反而赔掉了超过期限的押金,还被客服一顿臭骂,坏了他们在客户那里的信誉。这个空白期,让车贷变得更加艰难。有时白山用信用卡取现,拆东补西。有时向父母借钱,二十五六岁了,吃喝都在家,还要伸手要钱。白山也都硬下头皮,唯一硬不下的是晓云的资助。终究还是拿了。

    白山觉得那段时期是真难,索性埋在游戏中,不去想它。跨国恋的两人靠通话简讯交流,不擅长藏心事的白山,早被晓云看穿。

    “你...有没有考虑过出国?”

    白山当然想过,但想的是晓云要不要回来,觉得家庭承担不起自己出国这笔费用。很明显的是,在这里白山无法给出比欧洲更好的生活,因为自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显然不妥。白山曾想过,等自己做出点成绩了,才有底气让她回国。一开始拼搏为了在商场做上一店之长的时候。后来想的是等他学成手艺,夫妻二人守着一家店,妻子做咖啡甜点,丈夫负责维修打下手。但现在,白山觉得这些离他越来越远,甚至包括晓云。

    “我不知道。你再等等好不好。”白山真的不知道,不知道能做什么,能让晓云等来什么。每次谈到这里,所有的幸福感戛然而止。双方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模棱两可,模糊不清,草草收场。

    晓云最讨厌的,就是模糊不清。假如白山同意出国,她就要开始趁早着手办手续。更重要的是,软磨硬泡,得到母亲在欧洲对他们的支持。假如白山不来,她也要为自己想好回国的路。同样,也要说服母亲,放弃走为她铺好的路。哪条路,都不容易。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给她模棱两可的人。

    白山推了下眼镜,打开抽屉,想再拿支烟。抽屉里乱七八糟,翻了好久才找到那包珍藏版黄鹤楼。那是在武汉上大学时,同学们最爱的牌子,白山也是在那时开始的烟龄。晓云曾多次因为出尔反尔的戒烟生白山的气。打火石的摩擦声响起,昏暗的屋子亮起一束光,燃起了另一束,顿时,烟雾弥漫。白山默默望着这一套无比熟悉的程序,正是有次在它之后,白山拨通了晓云的电话。

    那次是个傍晚,六点多钟,坐在车里,车停在一个商场周边。行人稀稀落落的从白山眼前路过,低着头,提着袋,往前奔着。白山连吸了两根烟,不确定是否要这样做。一个善良的谎言在告诉他,这都是为了晓云好,自己是在耽误她,分开是因为爱。

    “我们分手吧。”白山用尽所有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你不爱我了吗?”

    “嗯...”

    “我要你亲口说!”晓云的声音近乎崩溃的边缘。

    “我...我...不爱你了。”期间沉默犹豫了好久。

    白山想到这,眼眶有些湿润,视线有些模糊,深深吸了口气。白山不想伤害任何人,希望一切可以尽快过去,回到没认识晓云那会儿的日子。白山会偷偷搜寻各自社交软件,却没有得知任何关于晓云的消息。本想着就此之后专心致志的发展游戏的事业,却总是专心不了。

    三年过去了,白山没有成为百万年薪的大主播,继续在各类行业上徘徊,做几个月,赚些零花钱,就撤了。母亲急,每天念叨他。白山总觉得时间能够治愈一切,可每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那声音一次次发出来,他知道自己一直还在那坎儿里。不出意外的话,这又将成为一个失眠的夜晚,白山控制不住思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短信声打断了白山的思绪。打开一看,是刚在饭局分开不久的好基友:今天双倍奖励,怎么还没上游戏!白山苦笑了一下,手指迅速打出几个字回道:累了,不想玩了。手机充上电,丢到一边,不一会又响了。

    白山关上了空白的文档,关掉了苍白的电脑。

    躺在床上的白山不知道怎样度过这夜。辗转反侧间,白山的小狗跑进屋,绊到了充电线,手机摔倒了地上。

    “哈奇!”白山责怪的语气说道。

    哈奇坐在地上无辜的望着白山。这时,白山发现手机收到一条陌生人的短信,本以为是好基友的回复,一直没看,结果耽搁了两个多小时。

    “最近好吗?我回来了。”白山默默读着,心里却砰砰的跳着。

    白山的脑子不断想着一个人。回复询问是谁,但一看时间已经夜里两点多。许久没得到回答,心里想,多半是睡了。心中懊恼不已,又无比兴奋,是别的给予不了的那种。

    “会是她吗?”

    “一定是的!”

    “会好起来吗”

    “会的,会的!”

    白山就这样自问自答的睡着了,嘴边多了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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