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我重新换上校服踏上了开往碧莲的车。
公交车的气味总是不好受，又颠簸十分，催人入眠倒是很有用。
那一段小睡，我居然梦见了另一个我。
他满眼疲惫，“你还是很不情愿返校吧？”
我看他穿得帅气得体，愈加心生疑惑，“你就是我，当然知道我在想什么。可好奇怪，为什么我完全猜不出你的内心？看你的样子应该不是高中生了吧，怎么还一脸不开心？不用去学校多好！”
他盯着我，眼里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奈，“高二了，还没清醒？你是我的过去，我是你的未来，你现在的所言所行拖累了我。”
“拖累？”
“过去那两天，你是不是在想些转职高以后凭你的成绩能够名列学校前茅？是，你可以，因为那里的学生哪有在学习？”
“那不就得了，我去到职高肯定可以考大学。”
他忧心忡忡，“大学，你以为职高能上什么大学？到时候上了个大专你就以为很了不起吗？你知不知道如果自己一直是这么废物的心态，将来会后悔！”
我不以为然，“你这些类似的话我听多了。上届高三和我一起打羽毛球的很多学长学姐去提前招，我看他们发的朋友圈，过得都很不错啊。”
“吃喝玩乐就叫不错，你现在做不到？你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了吧，那种混三年的日子，对人生毫不负责的态度，会让你成为一个失败者！”
“你别跟我说大学，毕竟还有两年，我连近在眼前的学考都过不了。”
“你怎么知道过不了？首考只是物化生技四门，又不是七选三的，你冲一冲拿个D就行了。扔掉这四门理科，剩下就数学一门费脑子的，你怕什么？”
“数学还不够我怕吗？”
他红了眼睛，“数学考高分当然难，但把基础分拿过来，智商正常的人都可以做到。你不要总拿没天赋当借口，再没天赋维持个正常水平总是可以的。还有，你是不是还没想好自己要考什么大学？”
我摇摇头，“我都说了，我担心学考，顾不上想大学。”
“人要有目标，你得根据自己的志向和能力尽快定下目标大学，走一步看一步只会把你推进一个被动的境地。好好想想，你喜欢什么，你有能力做什么，再去查资料，看相关大学。”
我静了片刻，“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没上本科就过不好？”
他的脸色平静地想湖水，“我从来没说过不是本科生就会不开心，即便是本科，如果学着自己讨厌的专业，也不也开心。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看你自己的兴趣志向，量力而行。”
我返校时已经是中午了。
一个极热的中午，天上没有一丝云彩，空间没有一丝微风，空气仿佛凝滞了。
周一下午，上完完了第三节自习课，此时正是大扫除的第四节。我抬头看上二楼，没有平常下课的喧闹。
刚下过雨，花坛周围都散发着泥土的清香，清新的空气弥漫了整个校园。
我朝教学楼走去，其实心中还没有做好准备见他们。
楼梯那儿梅树疏影横斜，晃过两个人影，是陈元昊和京星。
元昊看见我，有些惊喜的神色，“宇欧你回来了！”
京星张了张嘴，看看元昊，憋出一句，“我还以为是宇滔。”
我一步一步慢慢上楼，厕所门口撞见可可和思思，可可欣喜万分，几乎就要上来抱住我，“宇欧，你终于回来了！我旁边终于不用再空落落了！”
进了教室，照例是空荡荡的，桌椅都被搬出去，婉蝶是值日组长，和森森一起在擦黑板。
她擦完转身看见我，头发上还沾着红粉笔灰，“宇欧！我没看错吧？你真的回来了？！”
我笑起来，觉得她的样子特别可爱，“要不要我帮忙？我刚好没事做。 ”
“来，接着！”她把抹布扔给我，“男生去洗拖把和抬水了，我们几个人擦不到外面高处玻璃窗，你搭把手呗。”
我爬上窗台，拐到外面擦窗户。
“逼崽子，终于回来了！ ”
是约翰的声音，我侧过脸，谢孟得胜也在。
约翰说：“等一下把我和伟浩的桌椅搬进来。这周你值日，你们那组人可真行，明明知道班主任搞连坐，这才一天就扣了三分。全靠我和伟浩威胁以乐才改了扣分，还帮你干了一天值日倒了垃圾。 ”
赵以乐是一班的，也是学生会的。
学生会的经常有眼无珠乱扣分，可恨我们班没有学生会的，因为艳慧老师不让加入，怕耽误学习。
我心中感激，但对着约翰说出口的话也不正经，“笨蛋，你说搬就搬，大不了我给你们两人都做一天值日。”
“出息了叶宇欧，三天不见这么嚣张！”约翰就招呼着，和谢孟一起分别握住我两条腿，把我整个人拉下来，得胜则上手扶住我的肩膀，我就被他们抬起来了。
有一种妖怪抬着唐僧下锅的既视感。
更要命的，他们居然抬着我转圈。
我被转得晕了，连声求饶，“我错了，我不敢了，放我下来！”
约翰轻轻掐一下我的小腿，“知道求饶啊，刚刚怎么这么嚣张呢？”
还是婉蝶救了我，“约翰，你们三个快抬水进来拖地，先直接倒出来冲整个教室。”
我这才得以落地，站在走廊上一手扶着额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轻飘飘的。
小时候能转两百圈不晕，还和人比赛来着，现在到底是老了。
我尽力定住，过了半分钟才恢复过来，睁开微眯的眼睛。
雅倩站在楼梯口看着我。
我走过去才发现她眼眶充盈泪水，几乎就要落下了。
我望着她一双泪眼，三天没见，但经历这么大的事，本以为再也见不着了。
“你不走了吧？”她带着哭腔。
我点点头，“我真的不离开了。”
我从没想过雅倩会这么难过我的离开，虽然上次知道她不想我转学，但也没做好准备面对她哭的样子。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她的泪在一瞬间无可遏制地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明媚的笑。
这是我高中三年见过笑得最美的女孩。
雅倩重重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步伐轻快去拿了放在讲台桌上的背包下楼梯，往寝室走。
我站在连廊上看她的背影，娇小可人。
这学期晚读不用在教室后方列阵了，只需要站在自己位子旁边，不能坐下。
快到时间了，大家都拿了书本站起来。
我拿出语文书，但没有要开口朗读的意思，因为我知道艳慧老师很快会来找我。
果然，铃声刚响，她就出现在门口，照顾我去了办公室。
我面带愧色，“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艳慧老师神色极平静，“不用说这些，关心学生的生活和心理，是我作为班主任应该做的。我只是觉得很突然，你就产生了这个想法。”
“不是突然，我一直有想这个，只是直到现在才有勇气付诸行动。老师，我是不是错了？”
“人各有志，我没资格评价别人的想法。但是宇欧，咱们相处了一年，我觉得你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生，不像一般十五六岁大大咧咧的性格。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信不信辍学的想法只是一时的？”
“我现在的确觉得这个想法太冲动，但是老师，我还是很怕学考。我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我之前的心态也是担心，怕自己不过，白读了三年。”
艳慧老师亲切中透着几分沉沉的威严，“宇欧，亲身过河深浅，很多时候面对大型考试自己真正表现和平时模拟考时不一样，会超常发挥，重要的是心态。你的问题在哪呢，你碰到难题就会觉得不可能学会，结果一定是糟糕至极。可你连解决难题继续前进的勇气都没有吗？你甚至都不给自己一个进步的机会。”
“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老师，我能过学考吗？”
“老师相信，你是最棒的。”
“你只是在安慰我吧？”
艳慧老师的神色郑重了几分，“我不喜欢做无用功，不会费口舌说一些没用的话。宇欧，你有没有考虑过将来要做什么，从事什么行业？”
“我从小就想当老师。不过高一军训时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就是在十八岁时参军入伍。我可能相比其他人，这种热血的理想形成得有点晚。”
“很好啊，那退伍回来呢？总不能大学都不上了吧。”
我想了想，郑重说：“我想考警校或者军校，但我查了一下，分数线都好高。老师，不是我不自信，我是有自知之明。”
“如果是警校的话，还有分数线稍微不那么高的院校。将来成为警校生还想提升自己的话，专科就升本，本科就考研。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能把自己早早否定了，明白吗？先有理想，再一步一步实现它，每天都为之努力缩小现实和理想之间的差距，这是你现在要做的，也是每个追梦的高中生要做的，而你当前的人物就是学考。告诉自己，可以的，心理暗示有很强大的功能。即便对物化生技不那么擅长，但尽自己所能拿下基础分，一定能过学考的。”
晚自习下课，芬芬老师特地找我在连廊上聊心。她没有讲道理，而是实在地和我聊天，讲了一些她当年读书时的事情。她说希望看到我上大学，交了女朋友后和她说一声。
我觉得老师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