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院门房顶上一抹人影闪过,陆雨急忙至外,飞身去追。那人绕着屋脊,跳跃飞纵,如蜻蜓点水,颇有几分她的身姿。陆雨跟着瞧了一会,眼见她要入前院袁珝房中去,方一使力,跃到前头拦住了去路。
那人骤然停住,抽出剑来。陆雨赤手空拳抵挡数招,那人并不能占上风。下头侍卫却被惊动,见自家王妃与一蒙面人打斗,急忙搬了梯子上来相帮。陆雨一见,飞身往后退开数步,收了招式,道:“阿月,住了手吧。”
那蒙面人扯了蒙面布,一跺脚懊恼道:“小姐怎知是我?”
陆雨道:“你的身法是跟我学的,我怎认不出!”说罢两人飞身而下,看得诸侍卫是目瞪口呆。陆雨道:“是我娘家来人,不必惊慌。”众人才领命收兵而退。
所幸袁珝不在,并未惊扰。陆雨携展月去自己院中。两人进去房中,陆雨命人备茶点,又向展月道:“你好端端的为何不走大门?”
展月将那嵌进橱柜的石头取出,边拿在手中抛玩边道:“我走大门了,可门房说要进去通传,我等了半日都不见人来,等不及就只好翻墙进来了。”陆雨知她性子,便道:“你呀,这里是京城可不比我们庄子。险些被当成刺客,一命呜呼。”
展月努努嘴,十分不以为然,道:“这翻墙的本领也是小姐教的。我可得了小姐真传,才不怕。”又捏着手中石子道,“小姐做了王妃,这武功倒是没有荒废,反倒更加精进了。”
陆雨道:“你也不错,进步很多,原想着我不在你身边,你会偷懒。”展月不服气道:“我才不会。”又拿了桌上糕点就了茶来吃,刚入口便觉得稣香满溢,赞道:“乖乖!王府连块糕饼都如此可口。小姐果真是享福了。”
陆雨拿手指一戳她额头道:“好没见识,一块糕就馋成这样。”
展月冷哼一声,道:“我不过说说,谁当真是那攀龙附凤的小人。”又环顾四周,不住点头道,“小姐在京中过得不错,叫人放心。”陆雨道:“瞧你模样,倒像那查课的老夫子。”展月嘻嘻笑着拍拍手,拂掉手指上的糕饼屑。小丫头赶忙递过帕子来,她接过来胡乱擦了擦嘴。
陆雨见她时已是欢喜,又问她庄中诸事,兄长嫂子可安睦?展月瞧着手帕上的花纹,答道:“很好,客客气气从不闹架。”
陆雨放心,又问她因何上京。展月将帕子还给小丫头,收起了顽容,道:“小姐,自从你嫁到京城,庄主便整日长吁短叹。我知道,他一面是想念你,惦记你过得好不好。另一方面……”她顿了顿,抬眼望了望陆雨,道,“想当年,我跟着父亲投奔山庄,那时先庄主在世,收了好些徒弟,前呼后拥,热闹非凡。大家一提到覆雨庄,满脸都是敬重向往,前仆后继都以能入庄中学艺为荣。可如今,山庄声名凋敝不复当时。别说庄主,连我瞧着心中也是郁闷。”
陆雨亦点头道:“我又何尝没有此忧。因此这几日将覆雨剑谱重新誊写出来,想叫人送去庄中,他日哥哥和嫂子有了孩儿,便可将剑谱传授给他,重振山庄威名。”
展月拍手叫道:“此法子最好,我也是这个意思,因此才上京来找小姐商议。庄主一直有心想将山庄覆雨剑发扬光大,就如武当少林一般,成为武学正统。”
陆雨赞叹道:“哥哥有大志。”展月道:“庄主向来大节不夺,可惜天道不公,老天不长眼!”陆雨知她自小仰慕兄长,于是道:“这样吧,我有个主意,我现将剑法都教给你,你回庄上收徒弟授人如何?”
展月惊恐万状,连连摆手说道:“万万使不得!我不过一个下人,怎可学主家剑谱?”
陆雨道:“当年瞿伯带着你投靠山庄来的,又不是卖身为奴于我家。再者我亦不过庄中养女,我娘都将毕生所学都尽教于我,你也说覆雨庄从前授徒无数,可知我家从来没有凭血亲传授武功的规矩。你我情同姐妹,我教给你有何不可?将来侄儿出生,虽有剑谱,但也得有人从旁指点才行。”
两人正说话,赋春来传王爷回府了。话音刚落,袁珝从外而至,看见展月哈哈笑道:“我刚回来就听说家里来了个女侠,我便猜是你。”
展月作为陆雨娘家人,忙给姑爷行磕头请安奉茶等诸礼。袁珝坐定了,一一受之,又取封礼赏之,展月收礼叩恩。礼毕,夫妻上座,取了墩子叫展月坐下。袁珝向她笑道:“你来得正好,你家小姐正思念家乡,且可住下了好好陪陪她。”
展月道:“我有要事在身,可不能长住。”袁珝道:“有何事比你家小姐还重要?”展月心有牵挂,兀自红了脸,道:“我家小姐自有人陪,用不着我。”
陆雨瞪她一眼,将传授剑法之事告诉给袁珝,袁珝亦点头道:“这么好的剑法失传了确实可惜。后院小花园无人打扰安静自在,你每曾也在那里练剑,往后也便在那里开张授徒吧。”又问陆雨今日做了何事,吃的什么等等家常,陆雨一一答来,又道:“早上光王妃派人来约我,明日同去安国寺,给父皇和太后祈福。”
袁珝道:“之前我们没有收她这些礼,想来也该心中有数才是。”陆雨道:“我听泱泱说,除了常郊王,父皇最喜欢的就是光王。如今太子之位空悬,父皇会让光王当太子么?”
袁珝道:“太子事关天下,父皇自有定夺,不是我们能够妄议的。”
陆雨点点头,心中却不由想起光王那一副登徒子模样,眼神提溜,瞧着自己浑身不自在。他又是袁珝兄长,更不能行江湖人所为,揍他一顿。心想让这样的人穿上龙袍坐在大殿之上十足不相配也。又看看袁珝,暗自叹道,龙生九子果然不同。
这日难得袁珝归来早,又逢展月入京。三人共用晚膳。陆雨和袁珝一桌,底下又另摆了一桌给展月。用完晚膳,袁珝晚间无事,陆雨便拉了他,叫他帮忙给她新整理的剑谱作序,更兼理些文句。袁珝看了不住点头赞道:“阿雨,你不只武功好,这字也写得颇正。”
陆雨道:“我兄长自小就教我读书练字。他书文丹青无一不精,我敢担保江湖少年中再找不出第二个来,只可惜腿脚不便,否则考个状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大显朝规定身患残疾者终身免赋,但不可参加科举,袁珝也深感惋惜,想了想,道:“我去你家时瞧见过兄长作的诗文字画,确实不俗。科考之事,倒不是不能,如今朝廷求贤若渴,兄长如果有此心,我倒可以帮忙。”
陆雨道:“我不过一句顽话,你也当真?他是我兄长,我自然觉得他样样都好,难免自夸。不过说到为官,我娘生前不喜官禄,兄长也从未有此心。”又道,“对了,圣人言学以致用。你办公时若是文书上来不及,我可替你帮忙。”
袁珝摇头晃脑地道:“佳人在侧,红袖添香。不错,不错。”
陆雨本想替他早日完成皇帝所命,好与她双宿双栖,闻袁珝打趣她,不由羞红了脸,佯装生气道:“你从哪里看了这些混账话来。我瞧着你实在辛苦,是真心想替你分忧,你又满口胡言,我可不理你了。”
说罢扭身要走,袁珝忙拉住她,不停作揖道:“女侠息怒、女侠息怒,在下造次,再不敢的了。”陆雨哪里当真与他生气,听他告饶,嘻嘻一笑,又回转来同他说些闲话。看见书房内有一画架,不知上头画了什么东西,掀开罩布来看,乃是一女子轮廓,莲步生香,衣袂飘扬,回头调侃袁珝道:“这是你的梦中神女么?”
袁珝道:“没这么夸赞自己的,好不害臊。”陆雨方知画的是自己,不由面红耳赤,慌忙将画布遮下。
晚间,袁珝原本在正房寝室外隔间睡,两人常隔着花罩聊天,天南地北,也不知有那许多话说,有时候聊到天亮也不觉疲倦。这会儿见展月前来,定与陆雨有许多闺中话要讲,便依依不舍移居到前院就寝。
陆雨见下人都退下了,招展月同床而卧,两个人嘻嘻笑笑,又如少时一般,挤在一个被窝中十分欢喜。
展月见房中并无袁珝物品,知陆雨为母守节,夫妻一直分房而睡,便道:“王爷不似那等闲富贵公子,诚是个君子。思虑周全,待小姐的这份心意实在难得。”
陆雨亦道:“我自与他相识,他从不拿王爷架子待我。”顿了顿,又道,“他待我越好,我心下越是忐忑。”
展月道:“这是何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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