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不知道路上的行人是不是真的因为思念逝者而断魂,反正我是断魂了,脚底下的泥滑腻腻,一个劲儿地打滑,要不是主动帮长辈拿着锄头当作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得来个四脚朝天。


家乡的雨纷纷然,织起来像一张蜘蛛网,撒在头顶上,然后又棉花糖一般地化开。虽然我伸出舌头尝不到甜,但或许那些小嫩芽们能够尝到,毕竟春雨贵如油,我有能怎样哀怨这些与我而言很讨厌的雨呢,只能任凭泥巴黏在裤子上,留下这大自然的即兴涂鸦,何妨吟啸且徐行咯。


大概成年人都是这样吧,能够不断地自我安慰,这样子,进山时,才不会想太多,不会带着一股臭脾气去见幻想中本是见到子子孙孙们而乐呵呵的祖先,唉,又在幻想了。


说实在,这个年头很不寻常,因为疫情,春节时亲朋好友没能再聚。但这一年一度的重头戏还是没有失约,只是来得迟了些,改在清明上映,这时光,疫情也渐渐淡了很多。


七大姑八大姨不太稀罕,要在以前还会迫不及待地想要说声新年好,讨压岁钱,自从上了大学,连亲妈都不想再给了。再说,这是清明,就算年纪小,也不该问。除非,除非他们硬是要塞给你,然后你得装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神情婉拒,最后再收下。简单点儿,就是你不能主动开口。


他们的孩子我倒是很有兴趣,他们中的有些去年还不会说话,或者不会走路,今年就已经调皮捣蛋了。在过去只能被父母抱在怀里,莫名哭闹时就会被大人们那个手机开个短视频逗逗,今年干脆就自己张开口假惺惺地问父母拿手机看世界然后再看其他,颇有我们当年想偷偷玩电脑的风姿。


唉,小孩真是很容易能够看出变化。不像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没变过了。


只懂得主动帮长辈搬东西,然后听他们的指挥干些活,干完活之后拿出手机,看看通讯工具上有没有消息,或者朋友圈里的那些朋友们放上的扫墓的图片,自己也跟着拍几张,然后放上去让别人看,总感觉成千上万人都在做着同一件事,成年以后是不是都很难再改变了呢?


雨停,无风,没有松涛。松林静穆着,衬托陵园的气氛。鬼头村的野草—鬼针草,上的雨水滑落,反倒比那些高大的松树生动得多。那些松树的躯干上一刀一刀,被割破表皮取出树胶,松子也好像因为没了滋养而干成一团。细想,春雨又能有什么用呢?这些松树只不过会抖抖叶芒上的露水,而不像生命短暂的鬼针草,反倒才是孩子般任性而活泼。


除草,上香,烧纸钱,搬新土,流水一般的工程,再加上几句保佑发财,身体健康之类的话,就大概要结束这一天了,我烧完钱,默默地坐之一块枯木上,拿出手机,想要拍一个能够共人分享的“日记”。

可是,我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大喊:“我去搬新土。”

这是习俗,土葬的习俗,每次祭祖的时候都要挖一块新土再把它搬到墓堆上。

我也不懂我为什么要喊,只是听到了长辈们谈论下雨天,土坡都被冲软了,不知道去哪能找新土。

我细思,突然想到,那层滑腻腻的泥巴下是被我们踩得坚实的土呀。雨都没能泡软它们,可想而知是该有多硬呀。

于是我突然雷厉风行起来,拿起铁铲,下到山底,用力铲出一块。

这新土,很硬,再加上稍有些湿,易碎。

我又幻想起来,是不是我能够把它完整地抱到山顶,我这一年就会万事大吉呢?

用力搬上去,一路都是想它不会碎,可是因为力气不够,再加上路程崎岖,虽然一股作气,但还是无能为力,离祖先的墓还有几米时,它碎了。

将就了,把碎土扣上去,毕竟也是新土了,长辈们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敬他们的酒,上他们的香。

而我,又默默地坐了下来,继续修改我拍下来“日记”。

墓在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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