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恋流年

        第一章    童年的小村                   

    聒噪的蝉鸣萦绕在村庄上空,或是围绕着人家的庄院,或是穿过杨柳的浓荫,又或是掺杂在干燥又炙热的空气中,让劳作了整个上午的正在酣梦中的村庄,伴随着这专属的歌谣。

    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层叠起伏的山峦仿佛将天空分成了一大块一大块的蓝色幕布,舒展而柔滑。偶有微风袭袭,扰乱了整片宁静。看啊,那川地里的玉米苗哗哗作响,像是为风儿的到来欢快的歌唱。透过吹斜了的玉米杆,露出一条向山上延伸的小路,路上正好有驴子经过,顺便偷偷扯上一口粗大的玉米叶。驴子屁股后面跟着一头慵懒的老黄牛,牛尾巴上牵着一个调皮的小牧童。飒飒风声里,传来小牧童吆喝的娃娃音。

    午后,微风吹来了白云,山峦洒下来浓荫。村里的天空,好似镶嵌了白玉的蓝里透白的玛瑙,干净的可以一眼万里。深呼吸,满满的泥土香气,像是蜂儿刚采完蜜,像是花苞刚露花蕊,像是水边刚好有蜻蜓飞过,像是胭脂姑娘在不远处低吟浅唱……午休后的村庄已褪去整个上午劳作的疲乏,重新活泛起来。

  “哞,哞,哞……”河洼里低头吃草的老牛,偶尔叫唤一声刷一下自己的存在感,那叫声便一遍一遍回荡,此岸的回声又引起彼岸的回音,由强到弱,由近及远。

    水眼里咕咚咕咚的冒出溪流,流水不急不缓的拍打着两岸,冲刷着嫩绿的水草,偶尔扬起朵朵银花。途径最肥美的水草,逆流而上,沿着悬崖上来,矗立着一小片擎天似盖般的白杨,显示出一种庄严沉静的墨绿色。顺道蔓延,是纵横的阡陌,人们赖以生存的庄稼。平地里有的大树下会守卫着一片青草茂盛浓密的方块荒地,有的荒地边缘会长着会结果实的树,那种果儿俗称“酸刺”,嗜酸的小孩子特别喜欢吃。茂密的青草中间,有凸起的土丘,那是先辈们的坟墓。他们安静的躺在那里,和青山绿树一起守护着这里。

    山腰到山顶是怀抱着群山的梯田,一簇一簇,仿佛是一块块自由铺展开来的娟布,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泥土芳香。中间踩出来的羊肠小道,像是从山顶倾斜下来的白色哈达,赋予了整个山以生命。

    山连着山,山外有山。山与山的缺口处屹立着三两棵参天柳树,庄严而肃穆,像是年年岁岁守护着山里祖祖辈辈的战士,巍然不动。一眼望去,村庄在山峦间氤氲,麻雀儿在空中的五线谱上叽叽喳喳,蓦然间扑进对面大山的怀里。连接五线谱的电线杆子竟然抽出了新芽,多么神奇的事情啊!对面山脚下的公路上偶尔路过几辆车子,传来几声汽笛。红瓦做顶,红砖砌墙的房子点缀在山脚下,仿佛是整饰在上面的点缀,又仿佛是这山间的眼睛,目睹了素月静好的灵魂。

    看,那条公路延伸出来一个线头,稍微有一点陡坡,映入眼帘的便是生在长在附近五座大山下的孩子们的启蒙小学。学校很小,布局是传统的对称式建筑,C 位的一排教室办公以及重要文件储存砖房前,“教育为先,以人为本”八个大字庄严的用红色油漆涂在上面。顺着几层阶梯而下,整齐排列在两侧的,左边是一排办公室,一排教师宿舍,右边是两排学生教室,一年级到五年级。虽然师资生源双向匮乏,这所百年老校依旧不可或缺,这里每一家的小孩得在这里上完小学,才能去20里外镇上的“巍峨高楼”里上初中。

  那是谁家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曲曲折折,歪歪扭扭,伸入云端。没一会儿,整个村的烟囱此起彼伏的开始冒烟,村庄被一层蓝色的薄纱笼罩,醉在人们饭桌上的酒香中。弥漫在山间的茶香饭香孕育着这里的生灵们,无论春夏与秋冬,热闹与安静,坚硬与寒冷……

当夕阳撒下的镶嵌着银钻的霓裳,被傍晚最后一丝微风掀起,夜幕开始将整个村庄笼罩。

    穹顶之上,撒上了一层闪烁的荧光;穹顶之下,盖上了一层深蓝色幕布。放牛的小孩和放羊的老汉吆喝着回家,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和天上的飞机排列成对,“晴空‘群鸟’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在这里,万物是人的神祗,人又是万物的中心,相互景仰,纯粹而虔诚。

    神秘的夜空有另外一个世界,因为这里祖祖辈辈传说:每当我们身边的人少一个,天空的星星就会多一颗。漫天繁星下,带月荷锄归。有的人家伴着月亮下饭,有的老人带着孙子在院子里数星星,更多的人吃着瓜拉着家常,小孩们披着星光和月光在麦草墩里捉迷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狗,不知疲倦的在那里欢叫。

    饭饱话足,男人们收拾好农具,女人们唤回贪玩的孩子们,老人们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熄了灯,很快入睡。梦里去掉一天的疲乏,梦里有风调雨顺,春华秋实,硕果累累,子孙满堂,平安喜乐。

夜幕之下,山峦,房屋,人家,水,林,木,牲畜……

      第二章 谁说女孩子就得文静温婉?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这里的人们就是这样,凭借自己的双手,靠着老天吃饭,却也怡然自得,与天地浑然一体。男孩们早早就会帮着家里干一些农活,女孩们很小便学会了做饭,做一些简单的女红。这里长大的孩子啊,连汗毛尖尖上,都是满满的灵气。春天,不知是谁家堂前的燕儿,飞上了寻常百姓家的屋檐,叽叽喳喳声里,暮烟出生了。

    牛咯吱咯吱的吞着青草根,发情的野狗到处狂吠,母鸡带领着一群小鸡仔在沙堆里翻腾,掏到麻雀的男孩子欣喜若狂蹦蹦跳跳地回家。有老鼠在粮食墩后面挠痒痒,一只肥大的花猫正准备着扑向猎物。领居家的七个女孩子正在捉迷藏,产婆激动的迈着小脚说:“第八个是个男孩儿……”

    暮烟比邻居家的小男孩晚出生6分钟,是她妈妈千辛万苦怀胎十月才得。家里人对暮烟百般疼惜,和领居家的女孩儿形成了鲜明对比。暮烟也是很多年后才知道自己出生前妈妈怀孕三次,但那几个兄长姊姊都不幸夭折。四世同堂,那个时候家里并没有像传统农村家庭那样重男轻女,作为家里第四代唯一的孩子,暮烟几乎要溺死在来自四面八方的爱里。

    杨柳一次又一次抽出了新芽,长出了细长的叶子。园子里的向日葵熟了割,割了又种,川地里的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领居家的狗崽也已经生了好几窝。妈妈为暮烟在门框上刻下的身高线,无声无息中增高。同龄的女孩子安静温婉,而小暮烟在家里的放养之下,踩着小布鞋,穿着小短裤和一群男孩子上山下河,抓蛤蟆斗蛐蛐,爬树掏麻雀……

    有一次暮烟跟随一个哥哥去深山里放羊,偷偷拿了妈妈点柴火的打火机和爷爷锄地用的小铲子,到山上烤土豆吃。山顶很高,从山脚望去仿佛和天空连接;站在山顶,看着牛羊,随风起舞,蝴蝶翩翩。有羊顺着青草跑到了山窟窿里,小烟顾着去赶阴影里的羊,却没有记回去的路。那一次,很晚才被家里找到。还有一次,暮烟被一群熊孩子骗到地窖里,鞋子也被恶作剧的藏了起来。小暮烟用手刨了几个搭脚的地方,在天黑前哭着跑回家……好多次淘气的出去玩,哭着回来,哭花了小脸,一觉醒来便又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似的不着家门。

  “把咱家的羊卖了吧,小暮烟可以去上学了,不能总是这样子吧”,妈妈说到。爸爸看了一眼熟睡的小脸,脸蛋上还留着干了的泪痕,满脸是土,一身灰尘。第二天,爸爸就带着暮烟去集市卖了羊,还给小暮烟买了书包和文具。从此,小暮烟不着家门的日子结束了,背上书包系上红领巾就是少先队员了。

    日子就像河洼里的流水一样不紧不慢的流淌偶尔碰到大的石子,溅起几朵水花。那河洼里的苜蓿,茂盛的盖住所有土地,星星点点的紫色花朵上五颜六色的蝴蝶翩然起舞。溪流最后汇入了三里只在的堰塞湖,听说那是一次大地震留下来的印记。很多次下过大雨,溪水流过的地方,总会被冲刷出一些头盖骨,膝盖或者腿骨等,岸边黑洞洞的窟窿,暮烟听奶奶讲过很多关于它们的可怕又神秘的传说。

    小烟上学的时候必须经过这个河洼,严寒酷暑,风雨无阻。暮烟是村里最小的学生,却是那个上学最早到的,跑的最快的,最能闹腾最爱笑的。暮烟一点也不娇气,每当下雨的时候,上学的路全都是泥泞,河洼里更是举步维艰,但小烟从不怕孤独和艰难。有一次深秋,夜里下了雨又突然降温,到处结冰,走在路上稍微一不留意就会滑倒,甚至掉落悬崖。以前看着其他同学的爸爸妈妈来接送,小暮烟就跟到他们身后小心翼翼的行走,大人们也会偶尔拉一下。但那天,一个人也没碰到。她听着偌大河洼里自己脚步声的回音,一步一步往下挪动。

    天阴沉沉的,大概是其他人走的早,河里的水和岸边的草都结了一层水晶,漂亮透明。一不小心一个趔趄,滑倒了,小暮烟不受控制的往下滑,惊慌之下不知所措,只能用最大的音量哭喊。好在村里的一位老师正好赶去上课,把暮烟夹在胳肢弯里去了学校。

    父母对孩子的爱,各有各的方式,却有着万变不离其宗的真谛。爱里包涵太多复杂的内容,痛惜,怨怼,惩戒,夸奖……她怀想,呼唤,体谅,可在爸爸妈妈那里什么也感受不到。这该怎么解释呢?那时的暮烟太小了,她心里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爸爸妈妈从来不接送自己,考了第一不会收到夸讲,被人欺负也不会为自己出头……她隐约知道,要是自己是个男孩就好了。

    小暮烟慢慢变乖了,不再和一帮男孩子上窜下跳。每天早上从闹铃声里醒来,瞌睡虫附身的她眯着眼睛等奶奶把辫子梳好。不知是从小在土堆里爬的缘故,还是营养没有跟上,小暮烟的头发就像一堆线团,纠缠在一起,每天不等奶奶梳完就已经被拉扯的流下眼泪。扎好头发,装点吃的,便去上学。到学校认真听讲,放学后按时回家,日复一日。

    童年是一段耐人回味的记忆,小烟的童年大概在她开始变乖时到了尾声。分不清哪些日子有滋有味,是否演绎的活色生香。她学会了语言不用嘴巴,从而练就了一颗烟火中的心。

    时间在不经意中把人雕刻,天地为幕,星光做灯,在困惑而又孤独的舞台上,不停,转动。

  转眼之间,邻家有女,已亭亭。不温不凉,无悲无喜。

第三章    你顺利长大了吗?

      清早的老家有些凉,园子里的土豆叶子上湿漉漉的,爷爷栽的辣椒苗已经结了它的种子,草儿微微摇着它的叶子。院子前杏树下偶尔会有几只流浪狗盘旋,村里的人家搬的只剩下寥寥可数的几家。

  暮烟站在门前的果子树下,看着下面三叔家狼藉的庄子。以前住人的四合院式房屋已经被叔叔雇来的推土机夷为平地,一条可以通过车子的路七扭八绕的通向家门口。还记得小时候她疯的不着家,家里叫她回家吃饭时,躲在他们家大门的屋檐下不肯出来。那块场子上,她们曾一起捉迷藏,打沙包,绕圈圈……

    想起来有一天早上她去上学,路过邻居家的园子,那树上结了比自己家的大好几倍的杏子。反正大早上人们都还没醒,小暮烟一溜烟从梗子上滑下去,就像是孙悟空进了蟠桃园,猪八戒看到人生果,刘姥姥首入大观园……她把上衣下摆捆在裤子里,装满了杏子的肚兜前好像怀了一个小倭瓜。忽然,那家的大姐姐从她家门口出来,小烟情急之下把眼睛藏在一片叶子之后:“她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想到这里,暮烟噗的笑出声来。很多年后语文老师讲到“一叶障目”的时候,暮烟恍惚中跑了神。

    去过了很多地方,每一座城市都有它的文化,每一种美都有独特的表达。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或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山青水秀,或温柔,或繁华,或忙碌,或冰冷,但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踏实,只有这里才能触摸得到。           

    移民搬迁和植树造林让这里的气温降低,植被茂密。脑海中光秃秃的门前竟被茂盛的椿树投下一大片浓荫,儿时人们劳作的土地也被青草淹没,比起之前的尘土飞扬,现在这里可谓是度假胜地,避暑山庄。唯独让暮烟有些难受的是门前的苹果树老到没结果子,树下还埋着那年因为自己去抢它嘴里的苹果而在自己腿上留下永久伤痕的老黄狗,几米开外的水窖盖子上是爸爸亲手刻下的“吃水不忘挖井人”……

手机的振动声把暮烟从遥远的回忆中拉扯出来,日程提醒:5月20日,天阔生日;5月21日,爸爸忌日。

不经意的表情,才是真心;突如其来的心痛,才最伤人。时过经年,看到形同虚设的提醒,暮烟感觉到胃里一阵绞痛,寒冷而心疼。《寻梦环游记》里面说:“ 一直以为爱的反义词是不爱,直到现在我才明白,爱的反义词是遗忘,也许我们无力阻挡时间的流逝,我们也必将与家人与爱人生死相隔。但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人类的记忆,便是对灵魂的延续。”暮烟知道消失的终极结果是完全遗忘,所以她努力记下生命力一帧帧美好珍贵的画面,但时间刻薄,就连爸爸和天阔的面容,都已经变成了脑海里模模糊糊的暗影。

读过的书,走过的路,见过的人都会成为一个人的气质,慢慢累积下来。小时候的暮烟是和男孩子们一起淘气捣蛋的典范,时间硬生生的把类似于活泼调皮等特质从她身上撕裂,剥开,在阳光的暴晒和风的拉扯下消磨,飘散。淡淡的妆容,因她弯曲细长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泛白厚薄适中的唇更显清冷。暮烟的眼睛不大,却有着好看的内双和讨喜的长睫毛,偶尔一笑便成了月牙的形状,那大概是她最有烟火气的瞬间。眸子如水,却不是因为黑的透彻,暮烟的眼珠随奶奶是棕色的。那头纠缠在一起的头发也随时间留在了记忆深处,黑发及腰,发梢内扣微卷,一颦一笑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寒冷,几乎没有人受得了她三米之内不可有异性,一米之内禁止有活物的气场。

“小烟,茶煮好了,你把它喝掉暖暖身子,”爷爷叫道。家里人都搬去新房子了,只有爷爷一个人守在这里,喝小时候喝的水,吃最原始的五谷杂粮。小烟每次回家都会先到这里和爷爷待几天,好像是为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的跟着心里的指引,“此身安处即吾乡。”“人都去新房子里了,连二哈家的小卖部都扯走了,还有你小时候过年总去玩的戏台,也荒废了……”爷爷絮叨着,好像是在说给暮烟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

爷爷是退伍军人,胸口上有着龙凤呈祥似的刀疤,都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听说爷爷年轻的时候差一点当上了部长,后来因为奸人陷害,不想也不会和那些小人争斗只能回家挣公分,务农。那些艰难的岁月里吃过的苦大概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吧。历经战火硝烟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年代,爷爷把一切都看的通透。而在暮烟出生成为他第一个孙子的那天开始,他便把这一生所有还可以用的爱,翻江倒海般付出在暮烟身上,或者为暮烟存着。

长辈对孩子的爱,出于负责任的初心,还是是人性最原始最本真的实质,大概是哲学家或人类学家或历史学家应该研究的问题,或者说只有当孩子们成为长辈的时候才能有所体会和理解吧。万物成长,生生不息。

  第四章  邻家有女初长成

    东方的女娲造人,还是西方的亚当夏娃,人类从降临初始,利用最原始的工具打猎,从钻木取火渐渐开始吃熟食,再到完全填饱肚子开始穿戴最简单的贝壳石子装饰,哪怕是以生猛雄壮维持原始人类生存的男性,也会用树木枝叶遮羞。所以追根溯源,一个活着的灵魂追求的并不是物质上的满足,而是精神上的丰沛和富裕。而在经济文化通讯物质样样落后的农村,人们要想饥渴的精神世界得以满足,便只有通过最低级易得的娱乐――口耳相传的闲话和八卦的巷间新闻来满足自己贫瘠而又无聊的生活。

那时候的暮烟已经褪去了幼童时的顽劣,知道了男女有别不能和男孩子打打闹闹,因为她一年级的时候因为和所有男孩子玩的太好而被全班女孩子孤立,还说她是谁谁谁的童养媳。天空还是一如既往的蓝的通透,除了日常的玩耍,小烟更喜欢翻看教室黑板那边图书角里的课外书,更喜欢认认真真完成作业被老师在全班面前表扬,也喜欢并沉迷此次考第一,因为比起和其他女孩子一起交换各种各样的小秘密,小烟觉得这更可以让她开心。

新学期班里来了一个叫古音的留级生,和小烟差不多大,却长得像城里的女孩。古音 的头发油黑发亮,用一个粉红色的漂亮蝴蝶结扎成马尾,还会散发出淡淡的香气。新来的女孩子皮肤白皙,不像暮烟,黑瘦黑瘦的,还莫名其妙的发黄,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甚至有什么恶疾的错觉。

古音坐在第一排,在暮烟的正前方。小烟注意到了她每天都会穿特别好看的衣服,在大课间的时候还会吃看起来很美味的面包。而且古音很聪明,上课的时候总是抢答问题,渐渐的也成了老师夸赞的对象。暮烟想和她交朋友,所以就揪前桌散落在文具盒上的马尾,可是古音总是不耐烦的往前一挪,不做理睬。暮烟便用文具盒夹住头发,结果弄疼了古音,一气之下告到了班主任那里。

“从今天起,暮烟你就和古音做同桌,古音 啊,要是以后暮烟再欺负你,你就来找我!”班主任就这样简单的把两个人打发了。暮烟一直想成为老师心目中最好的学生,怎么受得了这样子的批评呀!她强忍着回到教室,“哇”的一生哭了出来,这不哭还好,一哭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吓的古音手足无措,只能拍着暮烟的肩膀哄她,“没事了没事了,我原谅你啦”,顺便从书包里给暮烟掏了一个HELLO KITY 模样的棒棒糖。暮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其实我只是想和你做朋友,啊……”

从此之后,直到离别前,暮烟和古音成了学校里形影不离的朋友。每天早上暮烟开始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小脸有没有洗干净,香香有没有抹均匀,衣服的第一个扣子有没有扣到第三个上面……暮烟常常会想要是自己能像古音一样该有多好,也常常会因为老师叫了古音 的名字忽略了自己而黯然神伤。但这都是暮烟心里的小秘密,在学校里,暮烟是副班长,古音是学习委员,不管是表面上的互帮互助还是私底下的暗自较劲,这都阻挡不了她们两成为无比要好的朋友。

后来暮烟得知,古音妈妈不能生育,所以领养了她,而作为家里唯一的小孩,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怪不得第一次见古音 就觉得她像个小公主,人怎么可以长的那么好看呢”,暮烟默默感叹到。

小村里一个班也就二十来个人,除了暮烟和古音 .班里的前几名便都是男孩子了。在人们的认知观念里,觉得男孩子天生要比女孩子聪明,男孩子读书好也比女孩子更加有用。这让她们两更加想超过那几个平时捣蛋顽皮不写作业一考试就得满分的男孩子。但男孩们却好像都不在意,即使暮烟她们考的比他们好,回答了他们不知道的问题,也依旧一如既往的下课铃声一响就不见踪影,一有时间就欺负班级的小女生。

    暮烟觉得班长虽然暴躁却长得真可爱,考第一的那个为什么总是有鼻涕挂在嘴唇之上,鼻孔下还保持不掉下来呢?还有那个最爱说小烟和谁谁谁是一对的,看书也太快了吧,一会会儿就能把一本书读完似的……

      那时候他们几个关系真的很微妙,女孩子之间的友情也真的很神奇。小烟每天早上或中午吃完饭回学校路过河洼,总能碰到秦桑。他们家离河岸很近,家里种了好多可以结果的树。秦桑比小烟大一岁,也比小烟高,也瘦的像是根麻杆,不过那时候的男孩子好像都长的很像,小烟觉得秦桑和那个爱骂人的班长长得真像!他们的头发总是盖不住头皮,头圆圆的,脸小小的,有着特别明显的双眼皮,眼睛最乌黑发亮,整天都是一副捉弄人的表情。秦桑会吹很响亮的口哨,每天都在高的可怕的悬崖边吹,然后整个河洼都听得见。小烟有时候一个人会害怕,但自从一年里的时候有了转学来的秦桑 之后再也不会了。

    小烟自从小时候受了惊吓后,便特别胆小,秦桑 却好像啥都不惧怕。慢慢的好像有了一种默契,那段布满黑洞洞的河洼因为口哨的陪伴不再害怕,礼尚往来,秦桑和暮烟开一些无聊的玩笑或者恶作剧时,暮烟也不再以牙还牙了。小烟还记得第一次在上学路上碰到秦桑的场景。

    “第一次有人和我一样早啊,以前从没见过你哇”,小烟问那个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小男孩。

“你好,我叫秦桑,嬴政的那个‘秦’,‘桑拿’的‘桑’。我是刚从城里转学来的,程老师是我叔叔,”秦桑有点炫耀的意思。

    小烟在想“嬴政”的“秦”是什么琴啊?一边疑惑,小烟一边想起来小时候有一次自己在河里滑倒,还是程老师把自己夹在胳肢弯里带去学校的呢!

“哈哈哈,人家都是想方设法从村里往县里走,你竟然回来村里……”

“我就喜欢村里怎么了?”秦桑有些窘,有些气急败坏。

    从那以后,小烟便有了一个新后桌,有了一个自己可以欺负也总是来欺负自己的小屁孩。秦桑 也真的是很神奇,总是不交作业,等着每天早上老师站在讲台上,翻开书,咳嗽两声,气入丹田的准备讲课时,他总能掐准时间站起来,很有仪式感的走上将台:      “老师,这是我的作业,刚才忘记交给学习委员了”。秦桑每次演绎情景剧,全班便配合的开始大笑,也是学委红着脸恨不得把脸装进抽屉里的时候了。

    有一天数学老师像吞了一斤红辣椒面似的从教室门口跳进来:“把英语单词抄到数学作业上,你是想给我讲英语吗?还秦保国呢,你怎么不叫秦始皇呢?我看你家的锅盖都危险啊,保不保得住呢……”秦桑低着头装作完全悔改的样子,上去双手虔诚地取回了他的作业本,转身又给我们做了一个鬼脸。第二天他向全班宣布,他回家跟他老爹协商改了一个不用“保国”的名字……

    光阴荏苒,岁月蹉跎,有人来了,有人走了。那些同学们陪伴着暮烟,度过了在山脚下那个学校最后两年的所有时刻,不论欢喜。暮烟经常去古音的家里留宿,就像两块牛皮糖一样粘在一起。在以后的岁月里,到了不同的地方,遇见不同的人,交到不同的朋友,而在暮烟的心里古音永远只有一个。男孩们永远是那么淘气,把女孩们气哭又逗笑,秦桑的口哨越来越出神入化,每个夏天的中午带给暮烟的果子很甜,班长还是不怎么和暮烟讲话,那个读书很快的孩子总是爱说脏话,考第一的男孩子直到小学毕业也没有擦掉他那神奇的鼻涕……

    那时候的村里,不缺山,不缺地,不缺人也不缺闲话,最缺的便是水。人们大多数都喝的是自己家打的井水,有些村里人觉得“不干不净吃了没病”的便直接吃水窖里接的雨水。而牲口,便只有喝河洼里的泉水的份儿了。

每天中午十一点半和每天下午六点,村里的汉子或者孩子们会赶着自己家的牲口到河洼里的泉旁边喝水。先是从一个接近六十度的河坡下去,到河洼最低处饮水。泉眼里咕咚咕咚的往出冒水,水中的蝌蚪像刚打了兴奋剂似的乱窜,还有藏在水草中的癞蛤蟆不知疲倦的叫个不停。等牛儿和驴子喝完水后,主人便会慢腾腾的原路返回。

    学校在河洼的对面,所以这也是暮烟每天上学必经的地方。夏天的中午,太阳公公总是不知疲倦的在头顶发光发热,无私奉献。暮烟中午放学回家吃饭,总是冲在队伍前面,这天由于高年级淘气的的路队长被老师扣留在学校做作业,没人罩着自己,便慢了好几拍。

既热又累的时候暮烟发现,那个河坡真的好难爬,沿直线走太费劲,只能和机智的牲畜学习,绕着S 路优雅的爬行。一大群牛走在前面,有一个轻快的老奶奶扛着扁担跟在牛屁股后      面,以便准确的接住不时拉下来的牛粪。几个中年男人一边吆喝牛群,一边互相攀谈:“太可惜了,人长的很攒劲啊,又能干,唉……”其中有一个人看到了暮烟,便给另一个人使了使眼色,不再作声。暮烟心里好像被什么揪了一下,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便问了好后自顾自个儿爬坡了。

几个月后,小烟才懂那个别具意味的眼神,才明白那天中午回家后爷爷和奶奶为什么红着眼眶,给自己五块钱草草打发自己去了学校。

无论是哪个群体,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从来都不缺少流言蜚语。没经历过,便不会懂,“成长在光明里的人即使面对黑暗也会想到光明;而成长在黑暗里的人,即使有一天光明到来,也会永远记得黑暗里的痛。”。很快,暮烟爸爸去世,妈妈失踪的消息像一阵风,席卷了暮烟所及的每一个角落,走在校园里总会有一两个人在背后唏嘘指点,总会有调皮捣蛋的孩子在不经意间想要揭开暮烟的伪装和伤疤,想看一看优秀内敛淡漠桀骜的外壳下到底是不是藏了一个怪物。曾经那个在土堆里和一群男孩子打打闹闹的假小子大概在那以后,彻底被收服并消失了吧。就连老师的笑和关怀,都让暮烟觉得虚假和施舍。那段岁月里,只有古音知道小烟是怎么走过的吧,也只有她,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

    时间轮胎从来不会因为谁的悲伤心生怜悯,滚的快一点,也不会因为什么能足够美好,让他想驻足观望。很快,小烟读完了小学,要去二十里外的明德中学读书了。而古音要转学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城市,从此一别两宽,遥遥无期。要是那时候暮烟知道距离和时间会把一些东西割断,那么她一定会更加用力更加认真的道别,会在最后离别的时候多看她几眼,努力记下另外一个自己的模样。

    光阴弹指过,未染是真心。走着走着,我们总会告别一些人,遇见新的面孔,开始一段新的关系。我们总会发现比目前更重要的东西,然后不断的告别,不断的相遇或者重逢。这场旅行,无论你愿不愿意,总有一段路要自己走。

    那个五年级的暑假格外的漫长,暮烟剪断了的头发长长了许多。人并不是在一段时间长大的,让人成长的往往只是那么几个节点,就像初三有一次突然发现自己裤子后面占满了血的暮烟,惊慌失措,新生恐惧,却也因为平时耳闻而应对自如。那天坐在去镇上赶集的班车上,暮烟穿了灰白色的裤子,到达目的地下车时还蹦蹦跳跳,对身后乘客们奇怪的目光并没有在意。直道她去卫生间发现的时候,恨不得找个缝儿把自己压缩进去。后来宿舍卧谈每当谈及这个尴尬的话题,暮烟便闭口不提。虽然接受了现代的教育,也读了很多书,但比起其他的女孩子,小烟其实是有些保守的。小烟时常会在心里埋怨自己的妈妈――要是妈妈在的话,第一次是不是就不会那么尴尬……还是感受不到爸爸妈妈的爱,疑惑,埋怨,幻想……孤独,敏感,内向又好胜,坚强,乐观,各种矛盾集合于一身。或许吧,或许那样小烟就会是另外一个小烟,一个和其他孩子一样的小烟。

你可能感兴趣的:(暗影,恋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