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你好

       席慕容说:“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那个过河的人。”在河的左岸是忘记,在河的右岸是铭记。我们乘坐着各自专属的小舟在其中穿梭,才知道——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那些痛苦的悲伤的回忆早已随风飘逝,散落在天涯;而那些美好的记忆却被烙印进心里,锻造成钢。

        当人生的快门按下,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定格在了飘香的栀子树、翠绿的小竹林、慈祥的外婆、妈妈的讲台,那熠熠生辉的童年。

飘香的栀子树,美丽的小山村

       小时候住在外婆家,推开窗,就能看见院子中那颗矮小的栀子树。花开时,一朵接一朵的白色花儿牵着手儿绽放笑颜,淡雅之至的色彩,却能演绎出缱绻如梦的极致浪漫。伴着初升的红日,柔和的阳光洒满恬静的院落,也洒在雪白的花瓣上,迸溅出绚丽而又温柔的翎羽。

       花香正浓时,家里的女人们会精心挑选出完美无暇的花儿,一朵一朵,小心翼翼地摘下,捧在手心,戴在自己头上。“钗边烂熳插,无处不相宜。”一经点缀,雪白的花儿给女人的头发注入一抹神秘的馨香,而女人的美则映照得头上花儿更加的鲜活灿烂,人和花,花和人,相得宜章,相辅相成,没有什么比它们更绝配。

        对于女性来说,不管是成人还是小孩,爱美终归是一种天性和本能。戴上花,大家的心事就如同花期正旺一样,总有说不出的美丽。“每晨摘花簇成球,缀于鬓髻。”这种经历,你也曾拥有过吗?

        虽然在镜子前来回打量已久,至于戴在头上走出家门,则需要很大的勇气。大多数出门的时间,我们会把栀子花用白线穿好做成配饰系在胸前的扣子上。一低头就能闻到那浓郁的幽香,仿佛是从我们的灵魂里散发出来的一样,愈久弥甜。

       孩子们无聊的时候,还会把花朵从纽扣上取下来,放在手掌中细细把玩,时不时的放到鼻子下面深深地大吸一口香气,等玩腻了又戴回身上。反反复复的折腾下,洁白的花朵被折磨的憔悴不堪,衰败不已。次日我们又会换上新的花串,开启元气满满新的一天。

       直至现在每当看到马路边有串成串儿栀子花吆喝叫卖,我都会一脚刹车靠边停下,买上一串小心翼翼地挂到车上,反反复复的抚摸花朵,心满意足地嗅着花香。那种感觉不亚于许久未曾闻过烟味的“老烟鬼”,再次吸到香烟的激动与兴奋。片刻间,那些满心的委屈和焦虑,也随着一缕缕花香在空中逐渐释放。

       记忆中与栀子花有关的另一番场景,则是一副美仑美奂的水墨画——“枯藤老树白花,炊烟屋舍人家”,天涯没有断肠人,只有一片岁月静好。

        午后,一大家人在院子里乘凉。孩子们绕着院中的栀子树,争先竞逐,嬉戏打闹,猫狗们也卷入其中,你追我赶,不亦说乎;大人们搬出藤椅围坐一圈,摆上瓜果,摇着蒲扇,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生性安静的外婆则独坐一隅,戴上老花镜,一边不停地缝缝补补,一边时不时地抬起头望我们两眼,空气如此香甜,仿若连那一针一线也沾染上花的气息。

        那时候,麻雀总会趁我们不注意偷吃晒在院子里的谷粒;

        那时候,四季分明,外公养的鸽子们总会准时飞回来在阁楼上歇息;

        那时候,鸡狗不分家,邻里串门,地里的青菜还长有虫子;

        那时候,没有手机,没有电视,没有Ipad,没有快节奏的生活,有的只是简单的幸福,纯粹且美好。

脆绿的小竹林,孩童们的天堂

      春天一到,嫩笋萌发,生机勃勃,春意盎然。我最快乐的事,莫过于和爸爸一起去后山挖笋。

       爸爸扛着锄头,我拎着竹篓,都低着头默默不语,仔仔细细地寻觅春笋的身影。竹笋是擅长“捉迷藏”游戏的高手,把自己藏匿于淤泥和落叶铺成的厚毛毯下,不见踪迹。

       爸爸告诉我:“笋子出来的地方,地面会有裂痕。”实践证明他的“裂缝定律”是极其智慧的。很快我就在厚厚的泥土和落叶下面,找到那一个个宝塔般的“小精灵”。

       年少的我,力气小加之不懂得用力,我和一个小竹笋鏖战很久很久,却还是甘拜下风,它丝毫未动,我却被摔了个“狗啃泥”。爸爸一边笑话我,一边轻轻松松地就用锄头挖出来,扔进一旁的竹篓里。当竹篓堆集成小山的时候,我们该回家了。

       夏天,竹子又长高了一大截,青青的干,枝,一根根,一丛丛,在风中摇曳。我和小伙伴们早早便约好,要去竹林里找寻大自然馈赠给我们的礼物——竹笋虫。

       约定的时间到了,我们手牵着手,哼着乡间小调,又蹦又跳地闯入那片薄雾迷离的竹林。捉到后,我们会各自挑选出身强力壮的“勇士”,把绳子套在它们的长鼻子上,用力抛向空中振翅飞翔,一只只褐色的虫子就像一个个小小的风筝,越飞越高,越来越远,但控制它们命运的绳子始终紧握在孩子们手里。虫儿在天上飞,孩子在地上笑。

       玩腻了,小伙伴们会把竹笋虫用小木棍穿成串儿在火堆上来回翻烤。当听到竹笋虫外面坚硬的甲壳发出噼啪的声响,我们就知道它已经被烤熟了。迫不及待的抓起一只只扔进嘴里,被烫得呲牙咧嘴,还是没有办法停住嘴巴。而那种专属于童年的“舌尖上的美味”,长大后再未曾品尝过。

      秋天,树木和庄稼的叶子都开始慢慢变黄,风一吹起,落叶纷飞,村子中开始弥漫着一缕萧条落寞的味道。而孩子们的勃勃兴致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大家又发掘出新的快乐——去竹林里捉鱼虾。

       竹林的尽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溪水清澈,虾肥蟹美,是孩子们的乐园。我们会高高地挽起裤脚跳进水里,虽然初秋的河水已然刺骨冰凉,但是依然无法阻挡小朋友的热情和快乐。小小的手在河底的石缝间来回“搜寻”着,捉出了一条条小鱼,一只只小虾,不一会儿就装满了我们的小木桶。

       溪流的边上,不知道谁家的水牛被拴在一棵竹子上,一声不吭地啃着旁边的青草。孩子们玩累了,会轻柔地趴到水牛的背上,安静地休息,慢慢进入甜蜜的梦想。而温柔的水牛就像妈妈一样,小心翼翼的变换姿势,让孩子们睡得更舒服一些。

       冬天,所有的植物都光秃秃的,一片惨淡。只有那片竹子,依旧青青的枝,青青的叶,还傲然挺拔着,立着腰。一场大雪过后,竹林中的所有的一切都被白雪覆盖,仿佛在一夜之间建造了一个粉装玉砌的王国。这个时候不来一场雪仗,就是对这个季节最大的辜负。

       于是孩子们穿上厚厚的棉衣,厚靴,带上帽子、围巾、手套,全副武装的奔赴到小竹林里。一场激烈的“战斗”开始了,一个又一个的“小雪球”在空中画出长长的抛物线,然后重重的砸在小伙伴们的身上,大家瞬间变身成一个个白胡子白头发白衣服的“老公公”。尖叫声,欢笑声,不绝于耳。

       还记得小小的我曾出于对雪的喜爱,偷偷地用空饮料瓶子装了满满地一瓶,天真地以为可以这样永久的留存,到头来却只是收获一瓶的遗憾和惆怅。为此我伤心地哭了很久,不知道我的雪被谁偷走了。

        长大后,我才明白:不是所有美好都能被留在,我们能做的不是留住时光,而是守住记忆。

        就像《悟空传》里所说:“纵然你可以留得住自己,你却留不住你身边的东西,看着身边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了,只剩下自己,那种无法承受的沉重是时间,没有人能承受那种力量。”

小屋的门口,慈祥的外婆

       我的外婆出生于上世纪40年代初的春天,如今已是79岁高龄。

      小时候的她也曾拥有一个衣食无忧的童年,而地主家庭的出生给后来的她带来的更多是苦难。在那个出生比生命重要的年代,地主的身份,就像一枚耻辱的印章,烙印在了额头上,更像是一个幽灵,附着在了她的心魂里。外婆一家,成为了被村人们孤立和肆意羞辱的对象。

       由于成分原因,外婆过了结婚年龄依然没有愿意人上门说亲。后来,同样成分不好的外公,娶了外婆。因为同样的经历,同样的背景,两颗孤独的心,彼此依靠,彼此取暖。婚后,外公对外婆异常的温柔体贴,外婆悲惨的命运这才算画上了一个句号。

        在那段贫苦的岁月里,尽管外公有固定的工作,月月有工资,但要养活一家七口人,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改善家里的经济状况,外婆卖过毛线、卖过油饼,帮别人干过农活,织过衣服,换句话说,一切挣钱的营生她都曾谋过。而日子也在她辛勤劳作中日益变好。

        由于受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影响,外婆没上过学,她不识字,只会用手指头数数。但她却是一个生活经验十分丰富的人,很多的古老偏方,她都懂;乡下的各种风俗人情,她都记得。她这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培养了三个优秀的子女,两个成为了受人尊敬的人民教师,一个成为了生活富足的商人。

       无情的岁月在外婆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迹。然而她对我的爱却从来都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消失,反而日益醇厚浓烈。

       童年有一段日时光子,是在外婆家里渡过的。每当疯玩一天的我回到家中,迎接我的便是门口的外婆温柔慈爱的笑脸。外婆会提前把我喜欢的菜留好,满满的一大碗。我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外婆讲述一天的“光荣”经历。外婆会认真的倾听,时不时的添言搭话。一时间,屋子里笑语欢声,绕梁不绝。

       “酒足饭饱”后,我会缠着外婆给我讲述那古老的故事。月色恰好,稻香正浓。我静默地依偎在外婆身边,听故事轻轻道来,嗅闻稻香,看远处伙伴们跳着格子,听犬吠声从远方传来。

        微风带着流苏穿过我的短发,撩起碎碎的刘海;月光温柔地挽过我的手臂,轻抚我的脸庞;那些故事里的可爱人儿也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向我招手问好。

        外婆曾告诉过我,地上有多少人,天上就会有多少颗星星。

         有时候,我也会一个人安静地躺在院子中的大青石上,遥望浩瀚的夜空,一颗一颗的数着天上的星星,可是天资愚笨的我,数了很久很久,还是没能数清那一颗是我的外婆,哪一颗是我自己。

        记忆中,这座乡村里的烟火,就像外婆慈祥的目光,在我生命的摇篮中,浅吟,低唱,又慢慢散落成夜空中的最亮的星星,熠熠生辉,亘古不变。

        外婆的一生,平淡、真实、勤劳、善良、开朗,颐养天年。 

妈妈的讲台,爱的避风港

        再长大一些,为了更好地陪伴我成长,妈妈把我带到了她的身边,带到了她的讲台上。那个时候,爸爸还在成都进修大学本科学历,生活的负担全都压妈妈瘦弱的肩膀上。

        如何一边工作,一边要照顾孩子,做到两全其美,这是一个直到现在很多白领妈妈包括我自己都无法解开的“伪命题”,那个时候的妈妈却给出了最完美的答案。

        每当有课时,妈妈在讲台上认真授课,余音袅袅,神采飞扬。而我则被安置在讲桌下面,乖巧安静,全然不顾地沉浸在小人书的海洋里。而那关于阅读的喜好,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植入骨髓,混入血液一起流淌。

        记忆中,妈妈有一条美丽的白色碎花曳地长裙。每当她站在讲桌旁,白裙子就像一片瀑布倾泻而下,又似的屏障,把小小的我跟外界的喧嚣完全隔离开来,成就了专属于我的“世外桃源”。我仿佛隐身在这个小小领地里,

        每当下课铃响起,哥哥姐姐们会我牵着我“逃离”教室,有时去去旁边的菜地里摘豌豆摘番茄,有时去操场唱儿歌做游戏,有时也会带我去小卖部给我买五分钱一根的小冰棍或是像西瓜一样的球形泡泡糖,那时的我,明媚而畅快,尽兴且开怀。

        还记得学校的操场里有一个破旧的小滑梯,我总是来回在上面爬上滑下,来回摩擦,直至把一条灯芯绒的裤子的屁股兜都磨破了;操场里还有有个小小的升旗台,每到星期一,就会有哥哥小姐姐们戴着红领巾,高举着右手,在台下唱着国歌目视国旗慢慢升旗,而小小的我的心里也会肃然起敬,严肃而庄严。

       我最期盼的就是每天吃午饭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像离弦的箭一样,冲进学校食堂里去找寻我的饭盒。那时候,每个人的饭盒都是那种长方形的铝制饭盒,为了区分,每个人的饭盒上都会有自己的专属标记;那时候,妈妈会提前把米淘好,并加入合适适量的自来水一起装入铝饭盒里,由我交给食堂阿姨和其它人的饭盒一起放进一个巨大的蒸箱里;那个时候,食堂阿姨的手还不会抖,总是怕长身体的我们吃不好,添一点,再一点。

       曾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会有那么一天,我会站在时光的裂痕上面,想念自己奢侈而明亮的童年,泪流满面。”而现在的我,正是这样,泪流满面的坐在电脑屏幕前,怀念我的童年,怀念那些回不去的时光。

       我的童年,没有痛苦不堪的爱情,没有疲于奔命的事业,更没有无穷无尽的欲望。而它之所以美好,让我难以忘怀,是因为它从来就没有正儿八经的烦恼和负担。

        再后来,我们全家搭乘了一艘叫做名利的“小船”,和故乡渐行渐远,甚至没有来得及说一句“再见”。而村庄也在岁月的打磨中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纵横交错的水泥路,鳞次栉比的小楼房,再也没有记忆中栀子树、竹林、讲台和等我的外婆。时间就像是藏在黑暗中那双温柔的手,趁你恍惚的刹那,斗转星移。

        春花秋月何时了,唯有相思不曾闲。或许,岁月的尘沙掩埋了我曾经留下的足迹,尘封已久的往事却还在落叶里呼吸,那些褪色的泛黄的旧照片,被封存在岁月的长河中,氤氲着满腔怅惘。我只能在每个午夜梦回时,驾着我的小木舟,摇摇晃晃驶入岁月的长河里,去找寻那些最美好的旧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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