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庄村夫-作
一个春天的清晨,雾特别浓。方东明和往日一样走下楼,来到小区的停车位,摇响了他那辆6匹马力的柴油小三轮,开着它去乡下收破烂,这是他的工作。
然而,现在象他这样的经营方式和规模,就象是在给公牛挤奶一样,没有什么钱赚,辛苦一天下来还赚不到一百块钱;一年到头也只能保个江湖日月,别说有什么结余了。
他想过改行,但这世上的三百六十行,他只会这个。于是他总是幻想某日某人将黄金当废铜卖给了他,让他发了横财,每每想到这个,他自己都摇摇头发笑,知道这个是不可能有的事情。
他的这种处境,‘贫穷’便成了与他身影不离的朋友。穷,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东西,这么多年,它就像牙疼一样苦苦地折磨着他。正是因为贫穷,他才娶了一个比自己大一岁的而且还结过婚的女人。
他的小三轮很破,破到只要开起来时,它的每个部位都在“咣咣”响,唯独喇叭不响。为了给自己加油鼓劲,他自己在这辆三轮上画了一个‘宝马’标致,这算是一种美好憧憬吧!
这时,浓雾挡住了他的行车视线,他费劲地探着头,脸差不多贴在了挡风玻璃上,
可是还是看不远,灯光照出去就跟射在石板上一样。什么都看不清,于是他将车靠边停下,等雾淡一点儿再走,只要太阳出来了雾就散的很快。
路边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都是新栽的,方东明喜欢养花种草,他家的阳台上摆满了花盆,仙人掌啊,吊兰啊,芦荟草啊…他下了车,走进了绿化带,花草上的露珠晶莹发亮。
地上的一株杜鹃花,己是含苞欲放,让人对它末来的香和艳有一种无限的遐想。这对象方东明这种爱花的人是一种诱惑,他瞅了瞅四周无人时,便就动了歪心思,伸出手用力一拔,便把棵杜鹃归为己有了。拔了花树带了土,地上留下了一个难看的坑;他随便踢了几脚,就象猫盖屎,想填平这个小坑,盖住他的丑,忽然他的脚碰到了什么东西,于是他弯下腰,扒了扒泥土,看到土里埋着一个用厚蛇皮袋装东西。他很好奇,便急忙打开袋口一看,里面全是一块块黄灿灿的金属锭。拿起一块瞅瞅,上面铸有“千足金”三个字。
“是金砖?”他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他用力一提,“好重哟”!他喃喃自语。拿出称一勾:整整一百斤!他掐了掐自己,确定不是在作梦,于是便打开车门将袋子搬了进去,便立即摇响三轮车,坐上去油门加到顶“嗵嗵嗵”地离开了现场。
“奇怪,谁将这价置千万的东西埋在那里?一定是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过不要紧,没人见到我拿走了那东西。当事人一定不会报案的,就来个黑吃黑吧!”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发!方明东这下子就象一个饥饿的人拿到一块面包一样,为了安全起见,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把它藏起来,等风声过了再说。“藏哪儿呢?”他将所有熟悉的地方在脑子里扫描一遍,最后一拍脑袋,“有了!”他想到了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于是他就朝那里奔去。
傍晚,方东明吹着口哨回到了家,妻子小红己经很久没看到他这样开心过了,但也不觉得奇怪,在他的心目中,方东明是一个乐观的人,即使哪天没进一分钱,他也不会板着脸。她泡了杯热茶,给他端过去,这是她每天必须做的。
小红善良、贤惠,一幅喜庆相。由于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她十分珍惜现在的家,丈夫虽然赚不到什么钱,她从来没有埋怨过,总是和声细语地安慰着:“慢慢来,钱賺不到不要紧,只要人平平安安就好了!”
“今天运气不错,赚了一百块!”方东明笑咪咪地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塞到小红的手里。
“ 是吗?好哇!”小红笑嬉嬉地捏着钱,对着光照了照,然后折成四折,放进贴身的荷包里。小红是个典型的持家女,因为收入微薄,她舍不得花钱,丈夫交给她的钱,就跟鳝鱼进篓子一样,有进无出。家里吃的菜不用买,是她大清早去批发市场拣来的,那些被菜贩子扔掉的破辣椒碎茄子,她拣回来挖一挖挖削一削炒起来,味道一样。因为老公爱她,这样的日子她不觉得苦。
“东明啊,你说现在坏人胆子大不大?”小红和方东明聊起来了。
“ 怎么了? ”方东明看着她的脸问。
“上午的电视新闻说 江西哪个地方一家金店被抢走了一百斤金砖,价值一千多万!”小红说。她比划着,脸上带着一丝惊惶。
“人抓到了吗?”方东明急切地问,他没想到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好像没有!”小红看着他,觉得他被自己绘声绘色的描述给吓着了。方东明在想,反正没有人看到他拣金砖,就是看到了又怎么样?是拣到的又不是偷来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后来他咨询了一下,了解到一些法律知识,如果查到是他拿走了金砖,他就够成了转移或隐瞒犯罪所得罪,是要坐牢的!所以一连几天他都是在揣揣不安中渡过。这天下午,他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所以他要去还掉一笔借款,他想自己万一要是真的出了事,钱就还不上了。
于是他绕个弯来到了离家不远的花园小区,对面走来了一位牵着小女孩的少妇,“青花,你借给我的一万块钱我不用了,现在还给你吧!”他从兜里掏出一匝红色的毛爷爷说。“不急,不急!你做生意要用的,给我也是闲着的!”青花急忙用手推他。
“叔叔你先用嘛!妈妈还有好多钱,那天她给我买光头强玩具时掏出来一大把红票子!”青花的女儿小倩天真地说着。方东明一把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哄道:“倩倩乖!”青花是他的初恋女友,当初是因为自己穷,她父母不同意,更是活生生地将这对小鸳鸯给拆开了,后来她嫁给了铅锌厂的一名大货司机,女儿出世那年,她丈夫连货带车离奇的失踪了。有人说他将东西卖了,跑到处地养小老婆去了,她不信,她认为她丈夫不是那种人,可是五年了,这个案子一直是宗悬案。所以这么多年青花一直生活在思念的痛苦之中。
小红知道她的一切,虽然有点不放心,但也不能干涉她与丈夫正常交往,必尽她还是经常帮咱们家。所以她也很感激她,亲热地叫她妺妺,但是“寡妇门前是非多”,为了避嫌,她当然不愿意丈夫和她来往过深,所以她曾经忙着为青花介绍男朋友,青花婉言地回绝了她,因为丈夫生死未卜。
事情果不出所料,就在方东明还了钱的第二天下午,警察带走了他。这时方东明家己经乱成了一团,小红无助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流着泪,父母、公婆还有七大姑八大姨们都来了,小屋被挤的满满的,她们围着她鹅一嘴鸭一舌地讨论着案情。
“乖乖!一百斤金砖,一千多万!这么大事情,这不要枪毙呀!”小红的母亲拍着大腿绝望地叫起来了。
“枪毙谁呢!你这个扫把星…”小红的婆婆听亲家母说这样的话气不打一处来便与她顶上了。
“你们不要吵啦!还嫌不够乱是吗?”小红捂着双耳歇斯底里的吼到。人散了,小红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她怎么也不信,前几天电视上的事情怎么一下子就粘到自己的身上。
方东明被带到了市刑警队审讯室,坐上了铐手铐脚的铁老虎凳,对面坐着两个神态严肃的警察,一个讯问一个记录。
“我们是江西木阳刑侦,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找你来吗?”
“不知道!”
“不知道?别装了!好吧我们就来个开门见山吧,我们木阳一家金店被人抢走了一百斤金砖,人己经抓到了,据他供述脏物被他埋在你们这里市郊区一遍绿化带里的一棵杜鹃花下,但我们押着嫌疑人去提的时候发现东西没了,后来在你们当地公安的配合下调出了四周道路的监控录像,发现是你搬走了那东西!那辆三轮宝马是你开的吧?”
方东明心想:事情都搞得这么清楚不承认也没有用了,但是东西一定要保住,一千万啊!有多少人一生能赚一千万,自己就是活十生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东西是我拣走的,但是己经被我输掉了”方东明低着说到。
“怎么?输掉了?一千万啊怎么输的?输到哪里去了?”警察疑惑地问。
“输给了一个地下赌场!”方东明有气无力地答道。
“别哄我们了,这是不可能的!我告诉你,政府有一条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们给你一次机会,只要把那些东西交出来,你就能得到从轻处理!”警察严肃认真地说。
方东明心想:我有个警察朋友,你们的这种办案把戏我很清楚,先是哄,然后是骗;再就是诈!我会上你们的当?我说你们还嫩着呢!“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这是某些人多年来所得出来的经验!所以他亮出一幅死猪不烫的架势,作好挨打的准备,电棍、飞机铐,随便!他绷紧肌肉,准备好了迎接这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这一回他真的是蛤蟆吃称砣铁了心!
警察拿他没办法,一人不开口,神仙难下手!警察只能把他先带回木阳再说。
小红托青花找人到市刑警队打听了一下,知道了方东明的供述,她不明不白一百斤黄金怎么一下子就输掉呢?丈夫没有赌博恶习,这货应该被他藏在什么地方。现在她唯一能的就是耐心等待,她觉得丈夫走后家里空荡荡的,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来他在家时她觉得这个人可有可无,现在知道了,没有你的陪伴是多么难熬,每天她寂寞的直想跟墙壁说说话。
青花知道小红的苦,她是过来人,她比小红还多了一个女儿,都觉得难熬。所以她常带着女儿去小红那里陪她。
方东明被带到木阳,厉经了十八般兵器的洗礼,凭着坚定的意志,他过了五关,斩了六将,挺过来了。警察也很吃惊:从来没有人在这里扛到最后,这个家伙要钱不要命,钱把他变成了一只嘴硬的死鸭子!是啊,一千万!这个诱惑力有多大?。
他认为这笔钱对于自己来说比命还重要,只要挺过去,就可以和“贫穷”说拜拜了!
这回警察是真的没招了,哄、骗、诈、电棍、飞机铐,饿肚子,两个礼拜不让他合眼,这些都没用。无耐,他们只能用警车将他送进看守所了。一堵高墙架着灰影影的电网,这给方东明的第一感觉就是阴森而恐怖,这么多天他没怯懦过,然而,就在这即将进入与世隔绝之境的最后时刻,他突然感到害怕了,俗话说“不掉棺材不落泪!”此时拿这句话来形容方东明是最恰当不过的了。如果现在还有选择,不关进去,他令恳不要那一千万了。迟了,由不得他了,大墙上那扇灰色厚重的铁门己经为他打开,那门像是缓缓地张开的大嘴,一下子就把他吞了进去,他觉得这一下子就穿越到了与世隔绝的阴间一样。
大墙内,一间间刷着黑漆的铁板门小房子,方东明站在二号房门前。墙上留有一个七八寸见方的送饭口,他朝里面瞄了一眼,看到了里面十来个剃着光头的人正挤在洞口旁兴灾乐祸地着他。
“噢!又关进来了一个!”
“进来搞死他!”
这些人很兴奋,他们的粗鲁的话语和麻木神态让方东明头皮真发麻。
“进来搞死他”这句话真让他害怕,因为他刚遭过罪,身体象散了架似的,再也驮不住打了,他纳闷,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呢!方东明第一次进来,哪里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呢!
一阵粗糙的磨擦声,号门被打开了,方东明被塞了进去,这时一股浓浓的霉味扑鼻而来,小小的房间,大大的木板通铺,十来个光头是在上面,他们有的坐,有的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种病态,兴奋是主角,因为方东明的到来给这沉闷而肮脏的空间带来了新鲜的空气。
一个大块头的胖子,用手撑着头,半躺在通铺上,那眼神就象草原上的牧羊犬,毒毒地盯着他。
“干什么进来的?”他凶巴巴地问。方东明惊惶惶的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索性不吱声,站在床边用温和目光打量着这里的每一个人。
“靠墙站好,站直!”大块头命令道。方东明怯出去地看了看人群,向他们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站好!”这时旁边的那些人异口同声地大声喝斥道。方东明觉得这周围的空气都凝固起来了,呼吸十分困难,没办法,他们人多,为了不挨打,他只能屈服了。
“面对墙,鼻尖贴着墙!对,就是这样的!快,你们撕两张纸来,给他的腋窝一边夹一张!”大块头指挥着。“夹好,如果纸片掉下来你就去死吧!”
方东明直直地站在墙边,鼻尖紧挨着墙壁,零距离地闻着石灰和水泥的味道,他夹紧双臂,生怕纸片落下;这种玩法很耗体力,不一会儿他就两脚发麻,大汗淋漓。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方东明自我安慰到,表面的服从,他心里十分气氛,他想不通,他们有什么权力这样做?谁给了他们的权力?
在这个里面,除了野蛮,就没有什么了,除了打人折磨人就没有什么事可做,这里的人多半是心理扭曲了,都喜欢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
大块头是这里的老大,他是一位资深的牢民,十九岁就开始坐牢,今年四十多岁,这么多年,他进进出出搞了十来回。他己经适应这里的生活,喜欢当老大的感觉。他拳头有力,喜欢打人,好象他要是不打人,这里就要大乱似的。
一个小时后,大块头命令他洗冷水澡,初春的赣北寒意很浓,洗冷水澡是很冷的,不光是洗,还要将一整块肥皂慢慢地抹光,这至少要洗两三个小时,还好方东明身底子硬,除了打哆嗦,没有其它问题。
关总算是过完了,他被他们玩腻了,因此得了暂时的清静。此时的他,豁然轻松,就跟卸了重担一样。他爬上了大通铺紧靠里面的一个角落,勉强地躺下,他想静一静,可是脑子里立即就乱了起来。小红,青花,她们的身影和以前的经历就象放电影一样在他的脑海里不停地浮现着。
还有一件事情他想不通,青花的老公失踪了这么多年,这么大事情,公安怎么查不出来,破不了案,怎么他肖肖一动就被抓?大概是自己运气太差吧!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新来的,笑什么笑?有这么好笑吗?老子搞死你!”一个长的像豆芽一样的瘦高个儿对他吼道。他来这里七个月了,是这里的老二,一副流氓相,如果在外面方东明准会折断这根豆芽,哪里还有他说话的份儿,现在没办法,自己刚来的,环境还不适应,没有战斗力,只能忍一忍,现在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才是,不能让人找到麻烦。
小红一个人在家呆不住,她已经向律师打听过了,方东明的案子量刑幅度是三到五年,确定是一时回不来了,于是她决定回到乡下母亲的家。在那里生活是不用花钱的,菜、粮自己种,自家厨房里有井,水免费,单门独户,清静没人打扰,多好哇!唯一让她牵挂的就是方东明的安全。
青花会带着女儿经常去看她,这两个女人同病相怜,一见面就先用泪水打招呼,俩个人的老公一个坐牢,一个失踪。相似的经历把她们叠到一起,合成了一个连体人。
她们一起想老公,一起谈经历,一起聊未来。
方东明一连几天睡不着,这种遭糕的集体生活他很难适应,晚上这些里的鼾声如猪。白天的饭菜无法下咽,菜只用水煮个半熟,油没有一滴,菜经常没洗干净,吃了牙碜。饭呢是发霉的米煮的,颜色微红,这霉米是从哪里来的?他后来才知道,这米是人家生意人从粮库里倒出来的陈粮,垫脚稻,价格便宜,本来是送到饲料厂的,现在高价卖到这里,估计生意人是这样想:反正这里关的都是些危害社会的坏人,吃这米有什么关系呀?杀了他们都不为过!
几个月后,方东明才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负责这个号房的卫生,无聊时他就扫地抹墙,做事会让他感觉到时间过的快一点儿。有时候他还帮别人搓火,这是他在这里学会的,用被子里的棉絮包上一点点香皂卷起来,放到通铺的木板上,用布底鞋前后猛搓几分钟,然后迅速掰开,用嘴轻轻地吹一吹发胡了的棉花,一小会儿便会冒出烟,窜出火苗来,他们没有火柴,就用这个点烟。
有时候,他也给新来的过过关,打别人几拳,要他头顶盆,蹲马步,用别人折磨自己的那一套去折磨那些新来的人,用这里的话说这叫“牢文化”要不折不扣地传下去。现在他才知道,人一旦进人了这里,基本上就不再是什么好人了,这里会教人坏,不坏都不行,就不合群。
方东明是个做小生意人,嘴巴上的功夫还是有一点点的,能说会到,因此他也就有了几个粉丝。于是他撇开了大块头,拉了五六个人一起吃饭,这叫“上桌子”,虽然方东明已在这里己经混了几个月,人缘也不错,但在大块头你眼里,还没资格立桌子,只能在底下做个小弟,夹着尾巴过日子。这哪儿成呢?大块头怎么可以永远做老大呢?怎么能永远分配新来人的帐目呢?想到帐目,方东明一肚子火,自己刚来时带了五百块,大块头拿他买了货,只分给他一个苹果!想到这些,他更坚定地和大块头分道扬镳。
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几天后,大块头终于出手了,那天早晨,为了一勺子辣酱,大块头和方东明打了起来,大块头的眼睛被打的和熟李子一样乌油的,报警器被按响,看守的警察开门进来,用手铐将他反挂在窗户上吊了一个小时,衣服都汗透了,手麻死了。然后又被塞进一个一米见方的小笼屋里关了十五天。这半个月,他睡觉伸不直,站起来又不能直腰,人瘦的都变了形。
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所谓,因为那金砖是他的精神支柱。
一天,他收到了小红的信,信是这样写的:
亲爱的明:
离家四个月了,你还好吗?你一定要保重身体,事情己经发生了就不要多想了,“既来之,则安之!”你可以不为我考虑,但不能不为你的孩子考虑,你就要做爸爸了,因为我己怀孕四个月了。
在里面安心吧,家里一切都好!
保重!
永远爱你的小红
2012年7月28日
看完这张纸条,他的泪水己经流到了下巴,大概是看的太投入,连大伙儿什么时候围上来都不知道。
“你们干嘛呢?看别人的隐私,还懂不懂礼貌呀?”他生气地将纸条一收。这时大家起哄了,“噢!怀孕?你已经在这里面了,这孩子还是你的?你老婆不会跟海马一样雌雄一体,自己会生吧!哈哈哈…”
方东明本来想发火,因为他最讨厌别人说对他说三道四,后来想一想,算了,现在不光是为那一千万,还要为孩子,省点事吧。九月方东明收到了法院的判决书,被判了他三年。三年多么难熬啊!不过如果这里生活不苦,那么社会上做坏事的人会更多。再说三年赚一千万也合算!想到这些,他心理平衡了很多。现在好了,案子结了,他可以带信回去告诉小红那批金砖的存放地点了。但是要说隐语,免得被人举报立功,那便是个人财两空了。
于是秘密托人带了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两个字“点石”,他相信小红是灵犀一点通。
小红呢,收到了方东明的来信,高兴的不得了,可是当她打开一看,信上只有那两个字,小红急得直抓头,“不会是坐牢坐坏了脑子吧?怎么写这两个字呢?”她想,“这定是金砖的存放地点!”想到平时和方东明猜字迷,歇后语等等,突然,她高兴地跳起来了,黄金找到了!
“点石”是成语“点石成金”的前两个字,而点石成金的后两个字“成金”的谐音是“沉井”!金砖一定是放在一个井里的。
这个井一定就是母亲厨房里的那口井。母亲单门独户,又经常锁门下地干活,以前方东明下乡收破烂时,经常自己打开门弄点吃的。
小红想到丈夫在拣到东西后可能就偷偷地溜进厨房,打开井盖,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放了进去。这时她来到厨房掀开井盖,拿电筒照了照,发现是有一根绳子挂在井壁上,她拿着绳子用力一拉,一个蛇皮袋装着沉沉的东西。她用了吃奶的力气将它扯上来,打开一看,果然是金砖。她紧张、高兴,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没有拿,原原本本地放回去了。她认为现在风声还紧,万一出事便是人财两空,不动它,等丈夫回来再说。她也不让父母知道,因为他们胆小,如果让他们知道井里有一千万,他们晚上会睡不着觉的。她想等生下孩子后,自己学着丈夫开着车,收收破烂,混混日子。
一月,方东明下了监狱,小红也生了孩子。满月后,她把孩子丢给了父母,自己开着那三轮“宝马”到处收破烂。她的生意超过丈夫,每天她穿街走巷,一堆堆废铁,一捆捆废纸被她搬上车运到废品店,日子过的很充实。回来,母亲把饭菜弄好,从不要她动手。一天,母亲和她闲聊时说“最近家里的井水有点浑”,“浑水好哇,浑水有鱼嘛。”“傻丫头,井里哪有什么鱼?”
小红笑而不语。
这天早晨东门市场熙熙攘攘,小红遇到一个人,说有破冰箱卖给她,要她在那里等一会儿。闲着没事,她看到市场的角落里丢弃一个灌满水泥的烂油桶,于是她便拿起撬棍去将那些烂铁皮撬下来卖点儿钱,她挥舞着铁棍噼哩啪的啦敲几下,忽地那水泥砣砣突然裂成了两半,瞬间一股臭气从里面喷岀,小红捂住鼻子,定神一看,差点吓晕了,裂开的水泥里面掉出一幅人骨架子。她立即报了警。经公安查证,这个骨架正是青花失踪多年的丈夫。青花到了现场哭的死去活来,是啊,出去时好好的,再见时都成了一幅枯骨,谁能接受得了?在清点丈夫的遗物时,从他的烂衣荷包里清出弓身份证、驾照,指骨上的戒指都在,唯独脖子上的一个玉猪吊坠不见了,这可不是普通的玉坠,这个吊坠是她和方东明谈恋爱时他作为定亲礼物送给她的,那吊坠全身通绿,只有眼珠子是自然黑,这绝对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货。后来丈夫喜欢,就让他戴在脖子上。
方东明的刑期只剩两年了。他想如时间长的话,可能真会出不去的。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感受,他觉得这牢里面的生活真的是太难过了,早晨吃一个硬的跟甲壳虫一样的难以下咽的冷馒头,中午吃没有油的水煮菜。晚上也一样,一年到头不改。在这里劳动起早贪黑,每天的工作量很大,活儿,做不完。
晚上睡觉,蚊子可以把人抬起来,那臭虫围着人咬,就跟蚂蚁吃路上的死青虫一样。
方东明的下铺是一个四十岁的来了很多年的犯人,他性格古怪,不大说话,他不敢看别人的眼睛,生怕被人识破自己什么秘密一样。有一天下了班,方东明和往常一样在号房里踱着步子,忽然他瞄到了睡他下铺那个古怪人床上东西,这个东西对他是刻骨铭心的。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去了电话亭,打了个电话回家,第二天下午,古怪的人就被外面的公安带走了。
经过审讯,古怪人承认自己某年某月某日流窜至青花丈夫上班的铅锌厂附近,骗停了他的车,杀害了他,因为看到他脖子上的玉猪可爱,便順手拿走了它。后将尸体藏匿在水泥浆中,车和货都当废品卖了。案子破了青花的丈夫可以暝目了。
由于有重大立功表现,方东明提前出狱了。走出大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舒坦多了。“苦日子过去了,终于要跟‘贫穷’说拜拜了!”他兴奋地想到。
回到家,小屋挤满了人,女儿躲在外婆的怀里怯怯地看着他,他刚伸手去抱她,女儿便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了,见此情形,方东明心里不是滋味。
这时小红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一边说:“把那东西卖了,我们要在平天湖买幢别墅,再买一辆大奔,那样我们的生活就完美了。”方东明听后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他十分赞成小红的意见,认为自己受了这么多罪,是该享受一下人生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好啦好啦,你们一家三口团聚了,瞧!多幸福啊!明天到我家去,我炖几只土鸡让东明补补身子,前段时候那井水不是浑吗,前天我叫人给掏了,掏出好多於泥,现在水清了!”小红的母亲眼睛笑咪成一条缝。
小红和方东明不约而同的一惊说:“叫人把井绘掏啦?叫谁啊?”
“叫一 个开三轮车的,听口音是北方人,专业修房补漏,代修墙掏井,一家人住在车上,到处跑。他人很好,还将挖上来的脏泥巴全部装走了”
小红急得一跳起身打开门向外冲去,丈夫也紧其后,拦了一辆出租朝乡下跑去。很快就到了,方东明冲进厨房打开井盖,一头扎下去,他发疯地在水里摸着,井下已空空如也。他浮出水面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潜下去。小红瘫坐在地上懊恼极了。
一会儿,方东明爬了上来,叹了一口气说:“这笔财注定不是我们的,认命吧!”
好久好久,她们才从失落的阴影走出,之后,她们夫妻一起早出晚归地开着那辆破三轮到处收破烂,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了,他们认为自己就是这个穷命,不可逆转的。就这样,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年。
一天中午,他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说有一部破三轮卖给他。要到西门大桥头那里等。
桥头有一家快餐店,刚好到了吃饭的时间,于是他夫妻俩一合计,决定边吃边等。老板笑咪咪地提醒道:“车子要放好了!”
“干嘛,我这破三轮还有人偷呀!”小红笑了笑了说。
“有!去年还是前年我不记得了,有一个修房补漏的到我这里吃快餐时将三轮车停在门口,眨眼功夫,车没了,他哭得很惨,弄得我不好意思,所以,打那以后只要开车的人来吃饭我都先提醒他”,老板说。
“这不会是掏井的那辆车吧?”小红问方东明。
“你想多了!”方东明差点笑出声来。
饭刚吃完电话响了,他们去约定的地点,一个将帽檐压的低低的小老头儿鬼鬼崇崇地将他们带到一个草堆旁,掀开草,里面一辆锈迹斑的破三轮,付了钱,老头儿吹着口哨大步流星地走了。方东明围着车子看了看,觉得是象修房补漏的车子,仔细看看车厢里还有干了的黑於泥。这时的方冬明,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小红拿着撬棍乱撬,突然,一个夹箱被打开,一块块黄灿灿的金砖映入他们的眼帘。他们兴奋地拥抱起来…
在经历这么多起起落落之后,他们的心平静下来了,对大富大贵看的很淡,他们想平安才是福,不义之财不能要!所以在怎么处理这一千万的问题上,她们可谓是志同道合,他们决定不要这笔钱,要把它归还给失主。于是他们通过警察找到了失主,失主是个大腹便便,皮肤白皙名叫富贵的中年男人,见到方东明,他噙着泪,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好像自己无论怎么做都不足以表达对这位好心人的感激。于是他只能在市一家最好的最高档的饭店请他的家人和朋友们吃饭。青花也去了,出于尊重,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宴会上,失主富贵滔滔不绝地倾诉自己的经历,“一开始生意很火,日进斗金,人怕出名猪怕壮,一下子被强盗给盯上了,不但破了产,差点没命了,歹徒一枪打偏了,只着一毫米我就见马克思了!”他摞开衣襟亮出了胸口的枪伤。“后来老婆就为这个事忧忧而终。唉!这个人…”他低下脑袋偷偷地抹泪。不知怎么的,他的情绪恋感染到了青花,又是同病相怜吧,一个死老公,一个死婆,真是乌龟看王八对上眼了。
后来为了感谢方东明,富贵拿出两百万给他,他死活不收,富贵急的干脆给他下跪,这样他才勉强收了一百万,富贵没回去了,就在青花这边开了家“富贵金店”,选了一个吉日与青花牵手了,看到青花那幸福而满是的微笑,方东明和小红都笑了。
那辆三轮宝马依旧是“嗵嗵”的穿梭于乡间…